鑒於近日來持續的辛苦,安奕鳴決定請吃飯犒勞大家,尋摸來尋摸去,沒找到合適的飯店,最後就把目標放在安奕鳴身上,不,是放在安奕鳴的家上——去謝敏處不合適,畢竟還有老石坐鎮,年輕人玩也玩不開;又不能到林楓租住的小房子,那實在是小到不適合多人聚餐,而且林楓竭力阻止曝光髒亂差的環境;更不能去武思思住處,單身女孩兒的住處還是少去為妙。隻有安奕鳴的住處是最合適,安靜寬敞的同時,楊樂然也是個好脾氣,更重要的是安奕鳴是位大廚。

不過,臨下班的時候還是遇到一起糾紛,謝敏和安奕鳴討論了很久才定下處置方案,安撫好當事人之後已經是六點半左右,製作滿漢全席的方案也就隻能擱淺,遂改成簡單又直接的火鍋,安奕鳴帶上謝敏和楊樂然,林楓帶上武思思和兩個實習大學生,一路躲閃著堵車高峰,扭扭捏捏走了快兩個小時才進家門。

路上還遇到個小插曲,安奕鳴眼尖地發現了站在路邊的石立,他正在打電話,看起來很氣憤的樣子,不停地拿腳去踹路牙石,鋥亮的皮鞋生生撞出了凹凸不平的臉,安奕鳴猶豫一瞬,停了車,彎腰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帥哥,去南郊,十塊錢坐不坐?”

石立坐上車後還是有些情緒不太好,一直黑著臉不說話,直到安奕鳴咳嗽一聲暗示謝敏也在車上坐著,他臉色才緩和了一點,問是不是晚上有宴會。

安奕鳴一邊開車一邊說:“一起?”

石立在後視鏡裏看了母親一眼,猶豫著點了點頭,果然謝敏的臉色也鬆了下來。這母子間的互動還真是讓人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晚上聚會的都是熟人,安奕鳴和石立又是多年的好兄弟,為什麽謝敏會有石立不會參加的緊張?石立察言觀色,貌似是替母親解釋,事實上卻是在為自己解釋,說:“一周沒回家吃飯,老太有沒有想我?”

謝敏伸手拍了下石立的腦袋,惹得石立哀嚎一聲,又歎息說:“如果你是帶著媳婦在外麵浪,就是一年不回家,我也不想你。”

即便受過高等教育,即便身為成功女性,即便處在一個無數情感衝擊的行業,謝敏仍然有保守的一麵,她希望自己的兒子能走一條普通的成長之路——接受完整的學校教育,從事一份穩定且不那麽辛苦的職業,而後結婚生子,但是二十多年過去了,石立從未帶過一個女孩回家,甚至連一個打到家裏的女同學的電話都沒有。這是正常的嗎?自己的兒子樣貌英俊脾氣溫和,怎麽可能與女孩兒一丁點交際都沒有呢。謝敏想不通。

安奕鳴和楊樂然臉色都微微一變,在後視鏡裏對望一眼,又都偷偷瞥著石立,然而石立眉毛都不曾動一動,舉了舉手機,說:“剛吵完架,帶不回家了。”

安奕鳴和楊樂然心裏都是咯噔一下。

“真的假的?”謝敏有些不敢相信,“在哪兒工作?是本地人嗎?多大了?什麽學曆?父母從事什麽工作?什麽個性?”

這一連串的問題,嚇得安奕鳴一個不專心險些被旁邊妄圖以插孔式變道的方式並道到前麵的車鑽了空子,兩輛車差點就撞到一起,又在喇叭尖銳的鳴叫聲中分開,真是驚出一身冷汗。這是謝老太?楊樂然也吃驚地抬頭看謝敏,心說下一個問題是不是什麽時候約見對方父母把婚期定下來?這麽想想自己和安奕鳴認識十幾年,真的是件很沒效率的事。

石立膝蓋抵靠在車上,彎著腰斜著腦袋的樣子很是閑適,“同事,人很漂亮,性格也很好,大我十歲左右。”

“大十歲?”三個人的下巴頦兒都要掉到地上了。雖說年齡不是問題,但是年齡差超過十歲是不是有些太大了?十年前的石立剛剛讀高中,而她卻已經工作多年。不是這三個人歧視中年婦女,而是說十年幾乎就是兩代人的年齡差,如今的石立正在積極上進開創事業,而她卻已然失去了奮鬥的動力,甚至開始打算退休後的生活。

看到謝敏臉上明顯的不悅,安奕鳴連忙開玩笑說:“如果是真的,哥們兒,你牛。”

“怎麽還如果呢,事實就是如此。是公司人事的頭兒,我進公司第一天就認識,彼此都有好感,隻是她最近剛辦完離婚手續,我才把這件事說出來而已。”

又是一顆重磅炸彈。

車子裏的空氣凝結了很久,到底還是謝敏見多識廣,粗粗喘了口氣問:“剛離婚?”

“對,我不會讓她承擔不好的社會壓力。”不知道為什麽石立語氣中總有中隱隱的得意,是因為母親臉上的驚愕挫敗還是他自認為擺脫了喜歡同性的心理狀態?外人是不會明白的。

安奕鳴看著謝敏越來越黑的臉,隻得緩和著問:“我認識不?”安奕鳴顧問公司與石立所在公司曾有過一起經濟糾紛,安奕鳴作為代表律師曾與對方有過幾次談判,人事經理應該也在場,糾紛最後是雙方握手言和,但安奕鳴對對方幾位高層的印象還是很深刻。

石立回憶片刻,簡單表述了幾句,安奕鳴立刻就在腦中勾畫出那個人的模樣,高挑,纖瘦,長發,大眼睛,總是笑眯眯的樣子,同時安奕鳴想起來的是自己和她第一次見麵時她身懷六甲的樣子,想到這裏安奕鳴不自主的握緊了方向盤。

“老太,你已經順利晉升為奶奶級。”安奕鳴顧忌著謝敏的情緒咬著牙沒有把這事說出來,石立卻不管不顧,直截了當地說:“她有一對雙胞胎女兒。”

謝敏把車窗打開了一條縫,冷風立刻就灌了進來。

“我已經和她約好,情人節那天去領證。”石立不怕死地又追一句。

謝敏拳頭壓在腰上,緊緊握了好幾次,才說:“奕鳴,去買菜。”

超市裏,楊樂然陪著謝敏挑選食材,安奕鳴和石立則推著購物車跟在後麵。安奕鳴斜著眼睛偷問石立說的是不是真的,石立聳聳肩,並不否認,還追了句好過我一輩子不結婚吧。

安奕鳴自始至終都表達出一種態度,他尊重所有法律不禁止的權利,包括但不限於師生戀、單身、愛上同性、巨大年齡差的戀情等等,但即便是理智如律師,也不能因此就抹殺謝敏身為母親的本能,她希望自己的兒子找一個門當戶對條件相當的姑娘攜手走完一生,可是石立剛剛的寥寥數言,擺明了是和謝敏頂牛,兩個人在談及石立婚戀的時候有過什麽爭執?或者說石立真的會愛上那位單身媽媽?安奕鳴不信,甩了個疑問的眼神過去。

石立臉垮了下來,輕聲說:“我剛就是在和他打電話。”

他?安奕鳴恍然大悟,是吳昊。

目前吳昊和韓顏菲的案件正在二審中,雖說吳昊迫於母親的壓力,不得不選擇上訴,然而吳昊在一審庭審過程中親口表示同意離婚,二審庭審時還出現了吳昊母親追打韓顏菲的荒謬情節,二審維持原判的概率幾乎是百分之百,而且吳昊工作再穩定、時間再規律、父母再怎麽表達帶孫子的意願,也不可能爭取到尚未出生的孩子的撫養權。既然兩個人重歸單身狀態,石立的情緒怎麽還是這麽壞?

安奕鳴想不通,像吳昊那種沒有擔當的男人,石立怎麽會喜歡。真是蘿卜白菜各有所愛。正想著,楊樂然回身丟了包娃娃菜到車子裏,也趁機拿眼神詢問石立。

石立肩膀垮了下來,卻是故作瀟灑,“分手了唄,總不能在這會兒還表現出歡呼雀躍的樣子吧,挺難的老大。”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是安奕鳴的回答,然而他關注的焦點還是石立和那位單身媽媽的關係,“你和李……她是姓李吧,到底怎麽個情況?就算你和老太有爭執,這種事可不能開玩笑,對女人不公平。”

石立接過謝敏遞到手裏的羊肉卷,咧嘴傻笑一下,“她叫李晏……我沒開玩笑,也不是為了對抗我媽,她需要個站在身邊的男人,我需要個站在身邊的女人,我們有共同的認知,不過是各有所需罷了。”

這和吳昊有什麽區別?

“她知道!”

此言一出,安奕鳴也脫口而出,“不行!堅決不行!”

石立聳了聳肩,“沒什麽是不行的,婚姻有很多種模樣,你和樂樂姐是一種,我們家老頭老太太也是一種,我和李晏是另一種。李晏人很好相處,脾氣溫和得一塌糊塗,她兩個女兒也很喜歡我,我們會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說不定哪天我會愛上她。”

安奕鳴無言以對,他是擅長言語的律師,卻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反駁石立,畢竟沒有哪條法律規定說婚姻必須是什麽樣子的,一百年前的盲婚啞嫁不一定就是不幸,如今的婚姻自由也不一定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