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瑾魚有些緊張的吞咽了一下。

此時此刻的她反倒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心中殺心依舊,不過,卻也更能夠感受到李希的價值!

“他知道,他怎麽會知道……”

“既然知道了,又為何要來?”

秦瑾魚現在的腦海之中,就隻有這樣的一個想法。

她的心亂了。

如同一汪被清風吹皺的水麵。

她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麵前的李希。

而李希雙目微閉,泰然自若。

仿佛是已經準備好了迎接狂風暴雨。

可,為什麽呢?

而且,剛才他所說的那一番話,又是什麽意思?

過了許久。

李希沒有等到摔落的杯子,心中反倒是鬆了一口氣,看來,時間算是拖延了一些,不過,按照秦瑾魚的性格,她的殺心隻會越來越重。

睜開眼睛,目光卻是和秦瑾魚碰撞到了一起。

秦瑾魚的眼睛眯起道:“朕聽不懂李相說的什麽,朕這次來找李相,是商量豫縣水災的事情!”

“朝廷有心賑災,可,國庫空虛,三百萬的賑災糧款,朝廷拿不出來!”

秦瑾魚頓了一下之後道:“而且,豫縣上下的官員,朕也不放心。所以有兩件事!”

“第一,便是籌錢!”

“第二,禦史台派人,監查豫縣,確保錢糧能夠準確的發放到百姓們的手中!”

“這兩件事,怕是都要為難李相!”

李希沉默下來。

“第一件事,簡單!”

“這三百萬的賑災糧款,臣可以一肩擔之……”

“隻是,這第二件事,不知道陛下想要讓誰巡查豫縣?”

李希小心翼翼的問。

三百萬兩銀子,對於李希而言,也不是一個小數字,更不要說,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部分銀子換成糧食。

好在,李希的家中也有糧倉。而且,李希的心中也想好了要讓誰來和自己共同承擔!

雖然倉促,但是湊出來不是什麽難事。

現如今,小娘皮好像是對自己的殺心逐漸減退了,那自己就無論如何也要抓住這個機會了!

“李相認為——文天瑞如何?”

李希的心中一顫。

這人一直以來都是自己的對頭,雖然有些死板,但是也算得上是一個忠君愛國的好官了。不過,小娘皮把他扔出來?是想要試探自己?還是有什麽別的想法?

“陛下!”

李希頓了一下,而後接著道:“文天瑞適合賑小災,而難平大難!”

“此話怎講?”

秦瑾魚的眼神之中露出幾分詫異,開口詢問道。

“此人性子純真,有悲天憫人之心。做不得缺德之事……”

李希笑道。

“可,這是賑災,怎麽缺德了?”

秦瑾魚的拳頭攥緊。

“陛下,賑災之事,遠比你想象之中的簡單。比如,我們去一個地方賑災,就拿簡單的施粥來說。”

“有真的遭了災的百姓,有那些渾水摸魚的人,更有一些人,無病無災,甚至家中不缺糧少食。這種人混入到災民的隊伍之中,卻吃下了大部分的糧食,應該如何去做?”

“這……”

秦瑾魚愣在那裏。

認真的思考片刻:“責令官員,嚴查明記。”

“賑災之時,本來各級官員的瑣事就已經很多,而且,災民如同潮水,每一天都會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

“我們要有多少的官員才夠用?”

“若是一個個的調查,那麽這些災民又能什麽時候吃到粥,領到賑災糧?”

秦瑾魚雙目瞪大。

同時也在認真思考。

秦瑾魚為什麽能夠穩穩的坐在女帝的位置上?就是因為她非常善於學習,也很容易從各種經驗之中總結教訓。

“那,李相應該如何應對這種情況?”

秦瑾魚認真問道。

李希笑道:“解決方法很簡單,但是文天瑞卻是根本不會去做!”

“那便是,米中摻入砂石……”

“什麽?”

秦瑾魚整個人頓時站起身來,身體都在微微的顫抖著。

“李相,這是何故。災民已經很苦了,若是米中摻入砂石,他們,他們……”

李希微微的搖了搖頭。

“莫於官家論交情,莫於饑民論人心!”

“在災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不要說那米中摻入了砂石,就算是裏麵煮的是土,隻要能夠填飽肚子,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喝下去!”

“隻有那些不餓的,或者自己有糧食的,才會嫌棄這些救命的東西!”

李希悲天憫人的搖頭。

如此行徑,反倒是看的秦瑾魚心中有些可笑,你若是真的是此等悲天憫人之人,大周就不會有這麽多的災難了。

“李相說的是!”

“文天瑞不會做這樣的事……”

此時此刻的秦瑾魚,隻得順著李希開口道。

她發現,李希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這種方法,確實可以遏製渾水摸魚之人。

“再者說,若是給了文天瑞巡查的權利,他看到有官員貪墨賑災糧款,他又當如何?”

“殺之以慰天下!”

秦瑾魚再次說道。

“那怕是,從上到下,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陛下,從古至今,朝廷之上有多少清官?有多少貪官?”

“清官如鳳毛麟角,貪官如黃河之沙!”

秦瑾魚苦笑,聲音之中多少有些落寞。

“對,一個國家的運行,其實靠的,就是這些大大小小,從上到下的官,而其中,貪官居多。殺一個貪官容易,可殺盡天下所有的貪官,卻難如登天!”

李希悵然若失:“若是人人為公,自然可以這樣做。”

“可,你若是將這些官員殺了,那賑災之事,誰來做?傳達上級需要官,維持秩序需要官,賑災發糧需要官,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需要官員去維護的。”

“文天瑞清潔廉明,固然不錯!”

“可若是他去,一旦殺的興起!”

“那麽豫縣所看到的,就不是那些災民了,而是累累的白骨……”

“隻有把官員喂飽了,他們才會願意去幫你辦事。”

“若是眼裏一丁點的汙垢都不允許存在,那這豫縣的災情,隻會越來越重,除非,他能組織起一幫如他一樣,清正廉明的官員,直接到達豫縣,接手豫縣大大小小所有的事務!”

“從容的組織救災,民眾的安置!”

“恕我直言!”

這個時候的李希目光深沉:“若是這文天瑞真的有這等能力的話!”

“陛下應該會更加頭疼才對!”

李希幽幽道:“如何最小限度的滿足這些官員的貪婪,棍棒和甜棗,缺一不可。如何最大限度的將剩下的賑災糧款發放給災民?施恩和威懾,亦是缺一不可!”

秦瑾魚隻感覺自己一身冷汗。

今天,李希說了自己這輩子都未必能夠聽到的一番言論。

可字字句句,都振聾發聵。

“那李相認為,何人合適?”

沉默片刻之後,秦瑾魚才長出了一口氣,目光鑿鑿的看著李希問道。

“張淮安!”

李希認真思索了片刻,說出了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