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走?去哪?”

我用力掙脫他的手,卻無濟於事。

“你知不知道你在抗旨!你難道想讓芝蘭和你一起去死嗎!”

他停下腳步,看著我的眼眸,認真道:“姐姐不會有事,你也不會有事。”

“這是我們此生,最後一次逃離皇宮,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走嗎?”

他說得篤定,可他越是自信,我就越是害怕。

我想要掙脫他的束縛,可他就這麽直直地看著我,一動也不動。

直到一聲寒鴉的叫聲,劃破漆黑的夜空,我抬頭看著四四方方的黑暗,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逃嗎?

逃吧,和雲生逃得越遠越好。

我終於下定了決心,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眼眸瞬間閃亮,眸光中的歡喜和希望,落在我的心中,讓我有種莫名的想哭。

他似乎早已經踩好了點,所以才能在半躲半跑之間,順利地離開了皇宮。

一出皇宮,他就和我同騎一匹駿馬,在城門即將關閉的前一秒,離開了皇宮。

一路上,雲生駕著馬兒跑得飛快,沒有目的,仿佛隻要離著京城越遠越好。

他的左臂緊緊地抱著我的腰,生怕我會顛落下馬。

“沁如,我們終於逃出來了!你終於自由了!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人束縛了!”

他的呼吸急促,聲音卻是難以克製的喜悅。

我的心,並沒有因為逃出皇宮,而感到喜悅。

我緊緊地抓著衣袖,身體卻因為害怕,而止不住地顫抖。

不,不對。

這一切都太順利了,順利得有些太不尋常。

燕承瑞的暗衛遍布皇宮,雲生不過是個生在鄉野的孩子。

他是怎麽能夠逃出尚書府,順利地來到皇宮,精準無比地找到我在的未央宮?

他又是如何能夠,在芝蘭和小順子他們都不在的時候,把我帶走,再不被人發現地離開皇宮,甚至離開京城呢?

“停車!啊不!停下來!”

我大喊大叫,可雲生卻快馬加鞭:“再等會兒沁如,再讓我們多跑一會兒!”

“我們跑得越遠,就離京城越遠,他們就越找不到你!”

他的聲音隱忍沙啞,我甚至感受到肩膀落下點點溫熱,繼而是濃濃的血腥味。

“雲生你怎麽了?你受傷了嗎?”

“傅雲生你快停下來!你再不停下來,我就不跟你走了!”

話音未落,雲生的手臂一鬆,身體後仰。

我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臂,卻被他拽下了馬。

在身體即將接觸地麵的瞬間,他仿佛用盡了最後的力氣,把我抱在懷裏,用手護住我的腦袋。

幾個翻滾後,他的後背撞到了一棵大樹,我們也終於停了下來。

“雲生,雲生你怎麽了雲生?你別嚇我啊雲生……”

我顧不得著身體的疼痛,艱難地爬起來,把他抱在懷裏。

他眉頭緊蹙,一口一口地吐著黑血,臉色越發慘白。

他好像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可他卻說不出來,但他看著我的眼睛,卻還是亮著的。

“雲生你是不是和燕承瑞做了交易?是不是他要用你的性命,來喚我的自由?”

我泣不成聲,心痛到整個身體都在疼痛。

他沒有說話,卻擠出一個笑容,顫抖地伸出手,抹去我的眼淚。

我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讓他撫摸我的臉,淚水再次打濕他的手背。

“沒關係,沒關係的雲生,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我喜歡你,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你以前說過,要和我在一起,我答應了,我們現在就走。”

“我們回到雲深村,回到滿是桃花的茅草屋,回到那個隻屬於我們的地方。”

“我們帶著芝蘭一起回去,好不好?”

他輕輕地點了點頭,眸光中的笑意卻越發黯淡,手也越發無力。

我淚落如雨,緊緊地抱著他:“傅雲生,傅雲生我不準你死!”

“我不準你拋下我一個人!我不準你離開我!”

“你要是死了,我就再回到皇宮做燕承瑞的皇後!”

“求你……求你別離開我……”

我泣不成聲,我悔恨萬分,我發瘋了般求他留下。

可是沒有。

雲生他還是死了。

他就這麽安安靜靜地躺在我的懷裏,滿懷遺憾地看著我,連眼睛都不曾閉上。

可我始終不曾相信,他已經死了。

他才十八歲,怎麽會死呢?

明明剛剛在馬上的時候,他還說要帶我離開。

他說他會一心一意對我好。

到最後,他還告訴我,說別回頭,沁如,走得越遠越好……

他從來沒有騙過我。

我信了。

所以,我抱著他的身體,說了很多很多我有意隱瞞的心動。

我笑著落淚,溫暖著他越發冰冷的身體,可我的身體,也隨著他的溫度,逐漸變冷。

天空飄起了大雪,紛紛揚揚,落在他的身體上,變成了紅色的雪。

這樣豔麗的顏色,讓我忽然想起初見他時,那漫山遍野的桃花。

那個時候,他一身淡灰色的粗布麻衣,踩著粉色的桃花,大步向我們奔來。

他的眼睛亮亮的,他的唇角彎彎的。

他的手還是溫暖的,他的聲音也是富有朝氣的。

可是這樣一個鮮活的少年,卻死在了我的手裏。

死在了我那原本就不值得的愛中。

我用力地捶著胸口,哭得撕心裂肺。

他說他愛我,我不信。

他說他在乎我的一切,我不信。

他說他會替我去死,他說除了他的愛,沒有人能配得上我。

可我依舊不信。

所以他死了。

他用生命證明了他對我的愛。

是我害死了他。

如果當初,我沒有趁著嶽瓏琪生產逃跑,我就不會來到雲深村。

如果我沒有來到雲深村,我就不會認識雲生,他就不會愛上我,也不會為了我而死。

是我害死了他,我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他死了,芝蘭也不會活下去。

那麽我呢?

我又有什麽理由,留在這個該死的世界呢?

想到這裏,我微笑著低下頭,用衣袖一點一點地擦幹淨他的臉龐,輕輕地吻上他烏青的唇瓣。

他的唇很涼,很苦。

可我卻覺得,這是我身為嶽風盈這一生中,最甜蜜的溫暖。

我把他輕輕地放下,整理好衣衫。

隨後拔下簪子,用力地刺入胸口。

鮮血湧出的瞬間,我再次感受到了溫暖。

我慢慢地倒在他的身邊,與他十指相扣,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別怕,雲生。

我來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