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來臨之際, 葉鷺如願拿到了京舞的錄取通知書,段鳴川八年刑期的的判決結果也公之於眾。

夏蟬長鳴,梧桐瑟瑟,一切都仿佛朝著他們所期許的方向奔赴著。然而, 高考衝刺周內, 滬中突然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惡性傷人案件。

“聽說是有人為了作弊, 持刀恐嚇那個學霸傳答案。”

“可嚇人了,那邊弄堂裏到現在還一大灘血跡,聽說是雙方扭打期間那個男生奮力反抗, 喉管都被割斷了。”

“怎麽可能!喉管斷了人還能搶救?”

“別聽他瞎說, 我姑姑做手術也住在那家醫院, 明明是喉管割裂, 沒傷到頸動脈, 人雖然救下來了, 但今年的高考肯定是趕不上了。”

“唉。這叫什麽事?這群王八蛋就該遭報應。”

“當天就被逮捕了,可惜那哥們……好像還是他們學校第一名。”

葉鷺經過路口的時候,聽到台球廳裏有幾個男生在閑聊,腳下不知道哪來的煙頭被他們踩得七七八八, 她故意放慢了腳步想多聽一些, 就聽到其中有個男生突然道:“我們年級第一那誰, 他……”

那人正要說下去,忽然被一聲口哨打斷,葉鷺仰起頭就看到門口走出來一個拎著台球杆的男生,他突然朝她望了一眼,然後挑起說話人的球杆道:“專心打球, 少多嘴多舌。”

葉鷺記得他, 是三班的聞鶴。

大約是因為見過自己幾次, 還有點印象。葉鷺看到聞鶴和那邊說完話,又扭頭朝自己走過來道:“天黑了,路上注意安全。”

葉鷺點點頭,轉身快步離開。

第二天周會,校領導特意騰出時間強調了學生人身安全的事宜,大概是為了防止此類事件再次發生,校方突然加強了對住宿生的管控,要求非走讀生必須嚴格遵守校規校紀入住寢室,因此葉鷺也不得不重新搬回寢室樓。

直到高考前放假,葉鷺才再次見到同樣忙的腳不沾地的陳晏起。

“你這幾天就別過來了,我們考場再見。”葉鷺見陳晏起老往自己這跑,一顆心簡直要提到嗓子眼裏,尋思著尋思著,她又擰住了眉頭道:“不行不行,我們考場也不在一個學校,你來來回回的也很危險。”

“你還是好好待在家裏。”葉鷺踮了踮腳尖,順手幫陳晏起整理了一下額前的碎發,帶著些微哄人的語氣說:“有事我們電話裏聊,行不行?”

陳晏起難得見葉鷺話這麽多,還有點小囉嗦,忍不住捏起她的手腕,端詳了一會。半晌,他就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似的,往前走了一步,然後將葉鷺的發絲攏到她的肩膀,抬手撥了撥,道:“說了這麽多,渴不渴?”

他從身後撈起一杯莓果冰激淩沙冰,在葉鷺麵前晃了晃,說:“給小饞貓順的,想不想吃。”

葉鷺看到那杯飲料的包裝頓時眼前一亮,她還記得自己再次和陳晏起產生交集,送的就是這一杯莓果味的冷飲,而且那杯……還被她咬過一口。

她視線從飲料上挪開,不由自主地仰頭看向陳晏起,“你怎麽突然想起買這個?”

“你不喜歡這個口味?”陳晏起看上去有些疑惑,他一隻手將葉鷺帶進房門,另一隻手將飲料放在桌上轉了一圈,然後含笑望著她道:“送人禮物,難道不是選自己最喜歡的才送。”

葉鷺順其自然地接話:“怎麽會呢?送禮物,當然是選別人喜歡的。”

“所以,你當初送我的那杯,是揣摩我的心思送的?”陳晏起說話間就走到了洗手台,水龍頭裏的水流嘩嘩而下,他突然扭過頭說:“看來你消息不準啊,我可不喜歡這種酸酸的味道。”

陳晏起居然還記得她送的那杯莓果冰激淩沙冰?他一直都以為那天她是故意闖進去,那杯飲料也是她故意找借口送給他的?

葉鷺原地咂摸陳晏起的這番話,見陳晏起還在認認真真的洗手,葉鷺連忙上前追問道:“你從那個時候就知道我是誰了?”

陳晏起抽出紙巾擦了擦手,他沒有直接回答葉鷺的問話,反而把葉鷺推到書桌前坐下。

“張嘴。”陳晏起舀了一口沙冰喂向葉鷺,葉鷺看到勺子靠近,下意識張開了嘴唇。

冰涼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暈開,葉鷺就看到陳晏起又收回空****的透明勺子,自顧自地舀了幾大口。直到杯子快要見底,他才有些縱容似的瞧著她道:“敢給我吃剩的東西,你也是頭一個。”

他把空杯子放到一邊,伸手拭過葉鷺被沙冰弄得深紅的唇瓣,在窗外天光的襯托下,陳晏起稍微傾身下來,湊近道:“以後不許再吃冰的,就算吃,也隻許吃一口,就當是給你虐待我的懲罰。”

不就是送出去一杯吃掉一口的沙冰麽?怎麽就是虐待了?更何況,那杯冷飲原本就不是買給他的。

葉鷺心裏不服,下意識噘著嘴慪氣。

忽然間,她感覺身側的人突然托著腮笑了過來,他眼神柔軟,像是無形的圈套:“生氣了?不喜歡我管著你?”

葉鷺望向陳晏起,他眸底仿若布滿海藻的湖。

青年的嗓音輕輕地在耳畔響起,與其說是擔憂,更像是隱晦的撩撥。

葉鷺警惕地錯開視線,避免自己再次墜入某人精心編織的湖心陷阱,她咬了一下唇,大腦清醒的一瞬間,視線驀地下滑,結果正好看到青年緩緩滑動的喉結,她心頭一跳,慌忙別開臉。

然而就在此刻,葉鷺突然看到陳晏起起身,他利落地拉開椅子,抬腿就朝著門口走了半步。

“別——”

葉鷺下意識拉住陳晏起的衣襟,在意識到自己又上當之後,青年灼熱又克製的目光已經再次籠罩過來,她噎了噎,滾燙著著臉說,“來都來了,坐會再走吧。”

陳晏起側了下身,他曲腿靠在書桌旁邊的牆壁上,朝著葉鷺笑,“剛剛還要趕我走,這會又要我留下,什麽時候學的這一手欲擒故縱?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你擱我這點單呢?”

葉鷺直直地盯住陳晏起,見他眼底並無怒意,便知道這人又在故意取笑自己。

她想了會,在故作矜持和大膽奔放裏選擇了兩者的中和,道:“那我點了,你要逃單麽?”

陳晏起驀地從牆上站直了身體,他眼神亮的驚人,腳下急促地逼近葉鷺。

葉鷺一時不妨連帶著椅子在地板上往後滑了一道,隻見陳晏起猛地伸手握住椅背上的扶手,呼吸沉重地單膝頂住軟墊。

他盯著葉鷺深深地看了一會,直到眼底燙人的熱意褪去,這才自食惡果似的偏開頭嘀咕道,“我就是欠的,跑到你這找罪受。”

葉鷺縮手縮腳地蹲在椅子上,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情,就被陳晏起連人帶毯子一把將撈起,直接塞進了懶人沙發的深窩裏。

“乖乖呆著。”陳晏起咬牙切齒地說。

葉鷺疑惑地“啊”了一聲,陳晏起又趴在沙發邊緣,威脅似的探身道:“光點火不負責。阿路,這可不是好姑娘。”

好姑娘葉鷺表現很不理解,她不是在點單麽,怎麽又變成點火了……想了一會,她還是問回自己最在意的那個話題:“我聽你的話,那你也得聽我的。現在外麵多危險啊,你這兩天別跑過來找我了,我現在會做飯,可以照顧好自己。”

“你的做飯就是吃幾片草?”陳晏起不置可否地打開冰箱,看到裏麵滿滿當當都是自己上次塞的東西,葉鷺一口都沒多吃,忍不住來了點脾氣,“現在麵試結果也出了,一時半會有沒有表演要上,你是打算把自己餓死在考場上?改天也上個新聞頭條?”

葉鷺想要從沙發裏坐起來,但陳晏起那一把按得太死,沙發又實在又軟又深,她掙紮了半天,隻好趴在邊緣爭辯道:“我早上吃了雞蛋白,還喝了燕麥粥。”

聽到葉鷺頂嘴,陳晏起慢慢地關上冰箱,他回身坐在葉鷺旁邊的椅子上,托著腮看了她一會,突然說:“阿路,我是不是沒跟你說過。”

“說什麽?”陳晏起老喜歡賣關子,葉鷺著急地問。

半晌,他突然從手機裏翻出一頁百度百科,指著詞條裏的某個段位科普道:“我練過四年的散打。”他停頓了一下,想起什麽似的,半真半假地道,“上次那幾個混蛋還記得嗎?我和伯凱隻是站不直而已,他們可是被抬著上的警車。”

葉鷺:“……”

哪有這麽類比的,半條命都差點放在那了,還有功夫開玩笑。

“放心。”陳晏起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挪到了沙發邊緣,他伸手揉了下葉鷺的耳垂,手臂抵在沙發內側,將她一整按倒放平在自己的手臂裏,輕聲道:“我惜命的很,就算是為了來蹭飯,也不會讓自己出事的。”

葉鷺耳垂微燙,驀地反應過來兩個人的姿勢似乎有點過於親密,立刻機敏地翻身,這一下居然真的爬起來了。

她立刻離開陳晏起的包裹,光著腳蹬蹬蹬地跑到廚房,又故作忙碌地捏了幾隻杯子,站在水池旁邊轉移話題說:“你這麽厲害,有空也教教我,免得你不在的時候有人欺負我。”

“我要是教會你,你欺負我怎麽辦?”陳晏起慢吞吞地走到廚房門口,他倚在門框上,看著葉鷺手忙腳亂,像是真的為自己憂心不已。

葉鷺站在洗水池旁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涮著,“怎麽可能?你段位那麽高,我肯定打不過你?”

她正說著,陳晏起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跟著擠了進來。他趁機湊上前,從葉鷺身後拎起兩隻玻璃杯,然後將她環在懷裏,輕輕一抱,她兩隻腳就踩在了自己的腳背上。

“你是打不過。”陳晏起扶著葉鷺的腰,“可你要是動手,我——哪裏敢反抗。”

氛圍突然有些微妙,葉鷺忙轉過身,她低著頭,伸手戳向陳晏起的胸膛。

兩人拉開一點點距離,她才抬頭望著他警告道:“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

“我哪裏動了?”陳晏起無辜地眨眼,蠱惑人心道:“我明明什麽都沒做。”

葉鷺不可置信地望著陳晏起,這人的臉皮怎麽越來越厚了,她甚至都有些膜拜他的演技。

她想趁著溜出廚房,結果又被陳晏起擋在門口。

葉鷺看到他不依不饒的樣子,突然很後悔自己這段時間對他的“縱容”,早知道就該老早劃清界限,讓他在家的時候也老實安分點。

她有點慫地抬頭,無可奈何地道:“陳晏起,你到底想做什麽?”

陳晏目光落在葉鷺臉上,又不慌不忙地收了回去,他習慣性地捏了把她的耳垂,放她一馬道:“不恥下問是優點。但有的問題,你還是不知道答案比較好。”

*

葉鷺這一批高考生是改革前的最後一屆,高考隻有兩天。

陳晏起的考場在本校,但是葉鷺的考場被分在了隔壁街道的四中。從第一門考試開始,陳晏起每天都會準時騎車到葉柳小區來接葉鷺,兩個人提前一個小時過去,安頓好葉鷺之後陳晏起再從側門花五分鍾到一中考場。

高考次日,葉鷺一大早就在陽台上張望,然而距離進考場隻剩下不到一個小時,陳晏起也沒有出現,打電話也一直都沒人接。

陳晏起從來都不是不守時的人,更何況是高考這麽重要的事情。葉鷺心急如焚地走到小區門口,她腦海裏不受控製地浮現上次生日時,伯凱和陳晏起被人惡意襲擊的事情,她本想給伯凱和何最打電話問問,但想到這已經是高考最後兩門,她還是不要因為沒有憑據的事情幹擾他們的情緒,於是又強行按下。

大約過了十五分鍾,葉鷺越等越心慌,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陳晏起都不會丟下她自己去考場,他到現在還沒出現,要麽是出了什麽事情,要麽就……葉鷺腦袋卡殼,恨不得找遍全天下所有的借口來掩飾自己的慌張,但看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她隻剩下最無能的等待。

葉鷺回到房間收拾好考場的文件,她帶好了書包,緊張跑出樓道,剛要拐彎出門迎麵過來一個人影,她低著頭看手機,一時沒注意整個人都被撞到樓道欄杆,手機也掉在地上摔得哐當一聲響。

“葉鷺。”

女人熟悉的聲音擲地有聲,葉鷺猛地抬頭,就看到施嵐波站在她的麵前。

媽媽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是自己擅自報考京舞的事情被她發現了?還是她路過這邊過來看看自己?還是說,因為自己高考,所以她也像其他家長一樣,想在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親自送自己進考場?

和葉鷺一樣,施嵐波看到女兒的瞬間也是一愣。

她幾乎有些不敢認眼前這個女兒。她何曾這麽明亮挺拔,抬頭挺胸地現在她的麵前,明明還是簡單的馬尾校服,但相比較以前,似乎多了某些讓她陌生至極又期待已久的東西。

此時的葉鷺幾乎比她還高出半個頭,施嵐波看到她那張越發明淨的臉,眼底的光亮瞬間暗了一下去。

啪——

她疾步上前,沒忍住揮出一個巴掌。

葉鷺被打得馬尾略微傾斜,她側過頭,隻覺得耳朵嗡嗡直響,臉頰唇角上也火辣辣的疼,略微呆愣了幾秒,她才回過頭震驚地看向施嵐波。

施嵐波手裏原本還提著一袋東西,此時袋子隨意倒在路邊,葉鷺幾乎能從她的眼睛裏看到嫌惡兩個字,“你竟然為了陳晏起做到這種程度?”施嵐波氣急攻心,怒不可遏地罵道:“為了那張臉,你不要命了!”

葉鷺撫摸自己的臉頰,這才意識到施嵐波發怒的緣由。

她有些好笑地勾起唇角,這麽久了,她終於感受到一點點來自施嵐波的擔憂和愛意,然而這一點點,竟然也是她用所謂的命換來的。

葉鷺從小身體就很差,因為練舞又摔得遍體鱗傷,因此一直在服用中藥調理,但是那副中成藥裏某些藥物的會導致臉上生斑,因此她從小就一直很抬不起頭,總覺得別人用異樣的目光看自己,直到現在。

從小到大,除了在舞台上,葉鷺幾乎沒有迎來過任何善意的目光。

哪怕是施嵐波,也不過是在她跳出滿堂喝彩時,朝著眾人假意謙辭幾句,隨後又用更為嚴厲的手段來約束訓練她。

可後來她有了新的家庭,有了完整的家人,便連這些也懶怠再給她。

此時,葉鷺看到施嵐波因此而遷怒自己,看著她臉上的不滿和惱火,突然覺得心底壓抑許久的恨意與怨懟,原來一直都是毫無依據。在這世上,她早就喪失了所有的家人,沒有人真正關注自己的喜怒哀樂,就連這一巴掌,也隻是因為她的忤逆而已。

施嵐波是真的關心她嗎?不是的,她隻是氣憤,為什麽自己會公然挑戰她的權威?為什麽她會突然不按照她所擬定的軌跡行走,為什麽她變得讓她覺得陌生。

葉鷺冷靜下來,涼颼颼地看向施嵐波:“媽,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如果上次電話裏的暗示還不夠明顯,那那張銀行卡裏源源不斷打過來的錢,便是把他們一家人的心思顯露無疑。

葉鷺望著施嵐波,“故意放任我接近陳晏起,讓我利用自己去左右陳晏起的心意,讓我成為你們扶搖直上的梯子。媽,你真的以為我半點都猜不到你們的心思麽?”

“沒錯,我的確是停了藥。”葉鷺原以為自己會哭,但每揭開一點點她拚命維係的親情的虛偽麵紗,她的眼眶便越是幹涸,她平靜地道:“但是我停藥,隻是為了校考參加麵試而已。”

施嵐波半信半疑地盯著葉鷺,隻見葉鷺突然抬頭又問:“媽,你還記得我生日嗎?你知道我什麽時候校考嗎?你知道我一個人去京都麵試的時候多想也有家長陪伴嗎?”她一步一步地逼近施嵐波,半晌,她輕聲道:“今天是高考第二天。”

“什麽……”

施嵐波聞言的臉色微微一變,像是才意識到天大的事情,她慌忙看時間,卻聽到葉鷺不慌不忙地繼續笑道:“你知道我昨天估分出來,有多想告訴你我的進步麽?你要是真關心我,就不會現在才來管我。”

葉鷺走到小區門口,她側過身看到不遠處黑色轎車旁邊的男人和穿著公主裙的小女孩,才驀地發出一聲冷笑:“我當時什麽事,原來媽媽是來跟我道別的。這次,又是去哪玩?”

施嵐波下意識往後倒退,直到手裏的手機再次發出催促的響聲,她才別開臉對葉鷺道:“我……我和你叔叔要去粵州島了,辰起任命他為分公司的高管,是今天的航班。”

葉鷺微怔,施嵐波更是低著頭不敢看葉鷺,她快速道:“我們離開之後,家裏的房子會留給你,那張卡裏也會定期給你打款,你好好照顧自己。”她略微一頓,目光掃過葉鷺的臉,道:“你身體不好,記得定期去做體檢。”

看著施嵐波即將離開的背影,葉鷺下意識往前一步,“媽。你真的要丟下我?”

施嵐波隻遲疑了一瞬,她咬緊牙關,在手機不斷震動聲中,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葉鷺站在原地,心裏明明呐喊著,哭鬧著,可她動了動嘴唇,隻覺得疲憊至極,仿佛多說一個字都像是身負酷刑。

陰沉的雲層裏漸漸滲下雨滴,葉鷺機械式地轉身,從樓梯間找到屏幕摔得粉碎的手機,一時間,她幾乎是憑著本能再次按下了十一位數的號碼,在她撥到第三次的時候,話筒那邊突然傳來急促的喘息聲,她抬起頭,就隔著雨幕看到了渾身淋透,拚命奔跑過來的陳晏起。

“陳晏起。”葉鷺坐在廊簷下麵,抬頭看向狼狽不堪的陳晏起,忽然之間,她心裏的酸楚再也抑製不住,她肩膀顫抖著,紅著眼圈朝著他哽咽道:“你怎麽才來啊?”

陳晏起身上的襯衣滿是褶皺,頭發也略微有些淩亂,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將葉鷺一把抓起。轎車後座上,他沉默著,用袖子一遍一遍地擦著葉鷺眼角,可惜他的袖子也是濕的,越是擦拭,葉鷺的眼圈越紅,臉頰也透出明顯的紅腫。

“對不起,我今天起晚了。”陳晏起一邊小心翼翼地葉鷺冰敷,一邊自責道。

葉鷺伸手接過陳晏起手裏的冰袋,見他衣服都濕透了忍不住道:“你怎麽跑得這麽急,先去換身衣服,別感冒了。”

“我沒事。”見葉鷺擔心,陳晏起又說,“我過去的時候在車上換。”

葉鷺點點頭,目光落在袋子裏的口罩上。

“你別擔心,你看我這樣,別人就看不出什麽了。”見陳晏起愧疚萬分,葉鷺連忙帶起口罩,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平複情緒道:“我真的沒事的。反而是你,時間這麽緊張,讓羅叔趕緊送你過去,別耽誤考試。”

寂靜中,陳晏起突然抬頭,盯著葉鷺打斷道:“你怎麽敢一直等下去。”

葉鷺靜靜地回望過去,道:“我相信你一直會來。如果你沒來,我就陪你複讀。”

葉鷺輕鬆坦**地將自己最壞的打算和盤托出,把自己的難過暫時擱置在一旁,她不安地握住陳晏起的手,心裏的所有的疑問在此刻都隻化作一句:“陳晏起,你會好好考試的,對吧?”

“陳晏起?”葉鷺主動擁住陳晏起的脖子,她輕輕將額頭貼在青年的額頭上,喃喃道:“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對不對?”

陳晏起的黑發耷拉在額頭上,齊整的鬢角還帶著雨漬,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葉鷺總覺得不過一夜之間,他眼底的鋒芒似乎都暗淡了許多。

葉鷺心裏的警鍾不住地敲響,她正惴惴不安,忽然就感覺口罩的另一側,陳晏起輕輕地落下一個碰觸。

她大腦一片空白,耳畔隻剩下青年篤定的聲音。

“嗯,不會。”

黑色的車輛緩緩停在門口,陳晏起將手裏那把幹淨嶄新的傘遞給葉鷺。

“阿路,高考加油。”

葉鷺驀地回頭,隔著雨幕,她忽然有些看不清陳晏起的臉,但還是用力點了點頭。

“陳晏起,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