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血腥味被山風席卷,飄向遠方。
一路到了山頂。
並不是每個人都像魏黃衣一般視死如歸,終究是讓路仲遠找到了一個願意指路的。
順著積雪的印記走了近半個時辰,遠遠望去,一片枯黃的樹林出現在眼前。
魏無牙的老鼠洞就在樹林後麵。
被魏無牙召集的弟子也分散在這裏。
路仲遠神色冷峻,斜提著手中鐵劍,一步一步踏過去。
顧長生兩人也往旁邊分散,防止有無牙門下弟子逃脫。
穿過樹林,前麵一片山壁,如屏風般立在眼前。山壁上爬滿了枯黃的藤蘿,掩去了山石的顏色。
路仲遠凝眉看著前方絕路,懷疑是不是被指路的騙了。
顧長生仔細打量片刻,用劍挑開一片長得最密的山藤,露出後麵一個黑黝黝的山洞,裏麵連光都瞧不見。
路仲遠怔了一下,詫異道:“魏無牙就住這種地方?”
魏無牙作惡多端,仆從弟子如雲,連義子白山君都能在道觀後麵建起一大片奢華後院,他竟住這麽一個狗都不如的小山洞?
想到馬亦雲住馬槽的怪癖,路仲遠懷疑這魏無牙那麽喜歡老鼠,是不是也喜歡住老鼠洞。
當下垂頭鑽進去,往裏走了十幾步,向左一轉,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一條寬闊的甬道。
甬道兩旁砌著白玉般晶瑩的石塊,頭上隱隱有燈光透出,卻瞧不見燈是嵌在哪裏的。
“小心,這甬道裏可能有數不清的機關埋伏。”
顧長生沉聲道,她擔心路仲遠大意之下死在這裏,往後再抓魏無牙也不好找,幹脆畢其功於一役,免得送好幾個人頭才能捏死他。
路仲遠眼點點頭,當先一步跨出,沉重的腳步聲回**在甬道裏,隻聽輕微的機栝聲,十數支發著烏光的短箭閃電般射來,上方也落下漆黑如墨的毒汁。
一聲冷哼,路仲遠沾滿鮮血的袍子在手中卷動,真氣轟然散開,將毒汁與箭矢席卷到一起。
步步踏前,機關隨之啟動。
左手長袍,右手鐵劍,路仲遠如戰神一般,走到甬道盡頭。
顧長生瞧著甬道上的燈光,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路仲遠已站在甬道盡頭,兩人也跟了過去,眼前是一大片空地,中央有一座石椅,是用一整塊石頭雕塑而成,雖然是石頭,卻比玉質更晶瑩,沒有一絲雜色。
再看周圍,除了宮殿般的主洞外,四麵還建了無數間較小的洞室,如蜂窩般排列整齊,洞室裏整潔幹淨,布置奢華。
外麵看起來漆黑的洞穴,進來後竟是幾乎將整座山腹挖空了,魏無牙手筆不可謂不大,讓路仲遠心生震撼。
“這龜兒子真會享受!”
路仲遠忍不住罵道,將山腹挖空所需要的人力物力,恐怕是個天文數字,更不要提布置如此奢華。
這二十年,估計魏無牙就是在琢磨這處地下宮殿。
“你才是老鼠兒子!”
一道嘶啞難聽的笑聲響起,這聲音暗啞中似乎被刀劍所傷過,又似乎卡著好幾根魚刺,難以形容的難聽。
江玉燕隻聽聲音,便記起了無牙門下生吃老鼠的一幕,雞皮疙瘩從手臂泛起。
顧長生也是皺眉,這麽難聽到極點的笑聲,除了魏無牙外不會有別人了。
隔壁石室門忽然打開,一輛小巧的兩輪車自裏麵滑了出來。
這輛車子是用發亮的金屬打造,看起來靈便輕巧,上麵坐著一個童子般的侏儒。
他盤膝坐在兩輪車上,根本看不見兩條腿。
路仲遠一雙眼睛盯著他。
這便是魏無牙。
奇形怪狀的侏儒,外表獐頭鼠目,幾近可怖難言。才智技藝都非常了得,不但內功深厚,其招式之怪異狠毒,難有人能比。
“路仲遠……我還當是誰來了,原來是你這個老朋友!”
他刺耳的聲音回**在主廳裏,死灰色的眼睛看起來狡詐又惡毒,從幾人臉上掃過。
“這人長得真惡心。”江玉燕道。
顧長生麵無表情道:“我並不想用我的劍去碰他,你呢?”
“我也是。”江玉燕一臉嫌棄。
刺耳的笑聲戛然而止,魏無牙死死盯著這兩個女人。
“路大俠,上啊。”
顧長生催促道。
路仲遠有些無奈……被她們一說,這魏無牙是真的,比十幾年前更惡心了。
魏無牙的臉歪曲而擰惡,看起來像一頭隨時準備擇人而噬的惡狼,目光從她們兩人轉回到路仲遠身上。
“十幾年前的手下敗將,如今又想挑戰我麽?”
路仲遠並不答,左手的袍子朝他一扔,這衣袍不僅擋住了魏無牙視線,上麵更有剛剛甬道裏卷來的毒箭與毒汁,人也緊隨其後一劍刺過去。
劍光如匹練般襲向那兩輪車。
沒見魏無牙如何動作,已有一道流光將那袍子釘向遠處,他本人也飛身撲起,雙手間十道烏光閃過,一齊襲向路仲遠。
那是他每根手指上留的指甲,足有三四寸長,平時蜷曲著,與人動手時真氣貫注,便如利劍般彈出,烏光透亮,顯然還淬了劇毒。
他這一撲,還藏了數種變化後招,路仲遠不敢托大,謹慎相待,實在是魏無牙招數都是詭異陰毒,身子能以常人難以理解的角度扭曲,十幾年前真氣不支,他便是敗在對方的怪異招式上。
魏無牙臉現獰笑,路仲遠縱使實力高強,他卻有幾十種方法玩死他。
實力從來不是勝負的唯一標準,而頭腦才是,更不要說路仲遠還帶了兩個拖油瓶。在這電光火石間,他已想到數種牽製路仲遠的法子,如十幾年前一般——
不!十幾年前讓他逃了,這次要留在這裏。
三招怪異的招式將路仲遠擊退,魏無牙身子滴溜溜一轉,又待落回那兩輪車上,誰知斜裏刺出來一劍,接著一抬腳將他的輪車踹飛了出去。
魏無牙臉色大變,身子翻動間攀上中央那座石椅。
兩輪車飛出去也不知道觸動了什麽機關,數道烏骨箭從輪車裏彈射出來,快的隻剩點點烏光。
魏無牙麵孔扭曲,死死盯著踹翻他雙輪車的顧長生。
隻因他與輪車幾乎融為一體,大半功夫實力也都在輪車上,那是花他半生心血打造而成,若沒輪車,他許多功夫都發揮不出來。
有兩輪車更是進可攻退可守,難以抵擋之時還可飛速退入石室,他們若追,便能以石室困死他們。
“不好意思,腳滑。”
顧長生平靜地退至一旁,向路仲遠示意一下。
路仲遠大笑兩聲,又是一劍劈向魏無牙。
魏無牙沒了輪車,實力大降,躲閃中慢慢向輪車靠近。
雖然雙腿癱瘓,可他身體瘦小輕若無物,在雙臂支撐下騰挪閃轉,身法竟靈活無比。
往牆邊挪動,一邊怨毒地瞥向顧長生。
一瞥之下,剛剛站在那兒的顧長生竟然不見了,他心裏一驚,連忙撲向兩輪車。隻要輪車在身,他有信心麵對三人圍攻。
路仲遠一劍刺來。
“停!”
魏無牙狂吼。
在這一聲狂吼下,路仲遠下意識頓了頓,劍勢稍緩。
魏無牙手已觸上兩輪車,眼裏的喜色還沒迸現,兩截劍尖從他胸前突現。
魏無牙愣住了,路仲遠也愣住了。
先是小車被出其不意踹翻出去,現在更是無恥的下手圍攻偷襲——他喜歡玩弄人心,也喜歡看路仲遠實力強悍卻無能狂怒的樣子,魏無牙一時不敢置信,一身功夫與後手有大半都還沒用出來……路仲遠,成長了。
兩人已經嫌棄地抽劍,順便抹了魏無牙脖子。
路仲遠臉色僵硬地扭頭,“你們不是不想用劍碰他嗎?”
“激怒他一下,你當真了?”
魏無牙倒在血泊的屍體再次抽搐了一下。
路仲遠想了想道:“我覺得……”
“路大俠,你若殺不了他,他至少還能荼毒江湖十年,十年又要有多少孩子被培養成無牙門人?”
“……”
路仲遠望著血泊中的魏無牙,深深歎了口氣。
若是十幾年前的他,必不會犯這種錯誤,也有十幾年舊怨的原因,令他下意識想聽聽魏無牙要說什麽。
“十幾年前他就是這個樣子嗎?”顧長生看著魏無牙扭曲的身體,總覺得不太對勁。
路仲遠想了想道:“十幾年前比現在好一點,沒有這麽瘦小。”
顧長生望著四周發光的牆壁,“這裏恐怕不是個好地方,咱們趕緊出去吧。”
即使有真氣在身,顧長生也覺得對這些疑似放射性礦石的東西敬而遠之比較好。實在是魏無牙這種模樣不太像天生的,而像是自己作的……
也就是魏無牙功力深厚,不然恐怕十二星相的首領早被他自己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