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襲是一種功夫。

也是一門藝術。

小李飛刀例無虛發,沒有人知道它是從哪裏發出來的,當看到它的時候,它已經釘在人的咽喉上。

講究的就是一個出其不意。

江湖上的鐵笛先生相傳武功不在七大掌門之下,鐵笛中藏著一十三口攝魂釘,專打人身穴道,極難閃避。

這都是偷襲。

孫小紅本以為兩個師父擅長的也是類似武功,卻沒想到是插眼、踢襠、掃腿。

看孫小紅一臉呆傻的模樣,江玉燕和顧長生都笑了。

“你認為這不算武功?”

孫小紅苦著臉道:“這算什麽武功?”

顧長生問:“你可見人用過?”

孫小紅道:“江湖上絕沒有人用,隻有街頭混混才會用這種下三濫招式。”

顧長生道:“所以沒有人可以預料到你會用這種招式。”

孫小紅點頭道:“確實。”

顧長生道:“偷襲豈不就是為了一個出其不意?”

孫小紅無言以對,片刻後道:“非常出其不意,隻是在對戰中可能沒有什麽用。”

顧長生歎道:“現如今作用確實不大。隻是要你了解偷襲的本質,隻要能殺死對手,無論何種手段,都是可以隨便用的。你沒有經曆過生死一線的廝殺,很難想象為了活命對手都會做出什麽事,不僅是學偷襲,更重要的是防止別人偷襲。”

如今江湖頂尖高手都是一招定勝負,難以久戰,這些伎倆在一般江湖人中還有點用,到了高手對決時,還是要拚硬實力。

顧長生話語一轉,道:“你可知道梅花盜一事時李尋歡是怎樣被製服的?”

孫小紅道:“師父你知道?”

顧長生道:“被偷襲點了幾大穴道。”

說起李尋歡幾次被製服,無不是被偷襲,若碰上一個心狠手辣的,可能早就死了。

“尤其你是個女子,若是被人偷襲製住……”顧長生繼續道。

孫小紅的臉白了一瞬。

“我知道了,師父!”

江玉燕笑吟吟地看著她們兩個,偷襲,這是兩人看家本領,她與顧長生當年靠著偷襲一路入蜀,轉眼已是過往。

休息片刻。

顧長生去看醫書了,憐花寶鑒中的醫術對經脈和穴位的理解有許多獨到之處,不管是習武還是治傷,都大有裨益。

江玉燕坐在院裏看孫小紅習武,她春蔥般的十指搭在貂皮上,輕輕一撫便撫平了上麵的褶皺。

孫小紅看著江玉燕的手,道:“二師父,你的手好白,看起來好滑。”她從沒見過一個女子的手這麽好看,這麽細嫩。

江玉燕張開五指看了看,“你大師父也這麽說。”

“我能不能摸摸看?”孫小紅問。

“不可以,你得去問大師父。”江玉燕笑道。

孫小紅愣了愣,看向顧長生。

顧長生麵無表情地低頭看著醫書。

“大師父……”

“不可以。”

江玉燕哈哈大笑,伸手指撓了撓顧長生下巴,卻忽然笑岔了氣,引動傷勢又咳嗽起來。

“繼續笑啊。”顧長生瞪她一眼。

江玉燕捂住嘴,片刻後平息下來,若無其事地撩撩頭發,靠在椅子上假寐療傷。

“你該看看的,許多經脈見解都很有意思。”顧長生搖了搖手裏的書。

“念給我聽。”江玉燕懶懶道。

“愛看不看。”

顧長生撇嘴,受個傷反而成大爺了。

江玉燕蹬掉了鞋子,蜷著小腳縮在寬大的椅子上,在衣衫遮掩下半隱半露。

“咳……”

顧長生清了清嗓子。

“十二經別離、入、出、合,合於本經……”

江玉燕嘴角微翹,扯了扯圍脖圍緊,懶懶打個哈欠。

夜裏睡眠不太足,她就像個懶貓,下午的時候總是有點瞌睡,提不起精神。

孫小紅倒是元氣滿滿,臉蛋上蘊著健康的紅潤,一雙大眼睛瞟來瞟去,手上練著功夫,眼神不知道飄哪去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

孫小紅的出手愈來愈淩厲幹脆,身法也有很大的長進。

從前跟孫白發學的便是輕功和暗器,如今已完全拋棄了。

她的手指柔若青蔥,發力之時卻是極狠辣,極有力的,運功之時,她自己都會心驚。

小破酒館裏的咳嗽聲漸漸少了,有寒冬結束的原因,也有治傷的原因。

李尋歡依舊醉生夢死,小破酒館幾乎要被他經營倒閉了,沒有客人,以往的老貨商送了幾次貨後也不來了,孫二駝子離開了,以往還有幾個酒客的小酒館到處透著腐朽的氣息,仿佛一個陰暗的墳墓,而他就是守墓人,陪著這個小破店一起腐爛下去,就在這樣的生活間,他臉上的病容卻消退了不少。

借酒消愁,隻能消一時的愁。

隻有治好心病才能真正消愁。

陽光透過半掩的門,照進來一縷光,他就在這僅有一縷光的小破酒館裏喝了兩個月酒,直到將存貨喝完。

他沒有學會做豆花,門口的石磨在一個清晨被孫小紅搬走了,看起來年紀輕輕一個小女孩,力氣卻不小。

石磨不大,卻也有她半個人那麽高了。

孫二駝子留下的東西,孫小紅繼承也合理。

“李探花好像鬆快了不少。”孫小紅回來後這樣說。

顧長生並不意外,“這世上大概隻有一件事能讓他放下過去。”

孫小紅問:“就是那本秘籍?”

她有些吃驚。

一本秘籍,能讓落寞十年的人放下過往?

憐花寶鑒究竟有怎樣的魔力?

顧長生道:“看起來隻是一本秘籍而已。假如,我和你二師父,你二師父很多仇家。這時候有個前輩來給我一本很強的秘籍讓我轉交給你二師父,恰巧你二師父也被仇家埋伏重傷,差點身死,被人搭救歸來——接著我把秘籍藏起來了。”

江玉燕隨口道:“你藏起來自己學了?我不怪你,私心人人有。”

顧長生搖頭道:“不,我沒學,也不學,就是不讓你學。”

江玉燕愣了半晌,“咱倆有仇?”

顧長生道:“我很愛你。”

江玉燕擰眉張了張嘴,轉過頭,想了半天,眉頭漸漸舒展,轉回來道:

“我看你恨我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