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嵩陽提上褲子長出了口氣,像個滿足的老嫖客。

他神情雖然很愉快,卻顯得有些疲倦。

這世界上能讓一個頂尖高手疲倦的東西不多——另一個高手,或是女人。

他慢慢走了出去,門裏射出的燈光照在他身上,他穿的是很合身的黑衣服,眼裏閃著光。他走得很慢,不時回頭,顯然舍不得走。

“你要去找李尋歡嗎?”門裏伸出來一隻白生生的手拉住他,讓郭嵩陽的腳步頓了一下。

“當然!”郭嵩陽說。

兵器譜排名第四的嵩陽鐵劍,與第三的小李飛刀,究竟誰更勝一籌?

第三與第五、第六也許沒有什麽衝突,但是第三和第四之間,任誰也不會甘心。

“可沒有人能找到他。”裏麵的人道。

郭嵩陽冷冷道:“若是不找,那便永遠也找不到。”

“可我最近得知了一個消息。”裏麵的人溫聲細語道。

“什麽?”

“李尋歡定然離興雲莊不遠,興雲莊有事,李尋歡也不會坐視不理。”

“我豈是那種卑鄙小人?”郭嵩陽皺眉道。

“你不是,你當然不是,但是有別人針對興雲莊,你若想管,也能遇上他,不想管,去那裏也沒錯。”

郭嵩陽站立良久,一步一步離開,小樓上的門已關了,裏麵還亮著燈火。

百曉生排兵器譜的用心難明,但很顯而易見的是,江湖上沒有人會甘心被別人壓一頭。

成了第九,會想幹掉第八,成了第八,會想幹掉第七。

名聲,與女人,這兩者很少有人能抗拒。

當郭嵩陽到了保定府,圍著已蕭索落寞的興雲莊轉了一圈,來到小破酒館的時候,酒館裏的酒鬼醉眼朦朧看他。

“這裏不營業了。”醉鬼擺了擺手,拿起酒壺又喝了一口。

郭嵩陽非但沒有離開,反而走進來,被他身形遮住的光重新照射進來,酒館裏忽的變亮了很多。

一柄漆黑的鐵劍橫放在桌上,郭嵩陽凝視著醉鬼,道:“小李探花?”

李尋歡問:“閣下是……”

“久慕小李探花之名,今日相見,卻讓人大失所望。”

郭嵩陽眼裏露出一絲失望,若這就是排名第三的小李飛刀,贏了也勝之不武。

李尋歡目光落在桌上的鐵劍,沉默片刻,道:“嵩陽鐵劍?”

“正是郭嵩陽!”

聽聞對方的話,李尋歡歎了口氣。

郭嵩陽冷聲道:“你歎什麽氣?”

李尋歡道:“百曉生已死了,死在我刀下。”

郭嵩陽目光一閃,道:“早已聽說!”

李尋歡道:“他著兵器譜的目的,除了出名外,無非就是想引起爭端,你與呂鳳先不斷挑戰排名上的其他人,豈不是正如了他的意?”

郭嵩陽笑道:“誰強誰弱,總得有個答案,才不負這數十年苦功,不是麽?我倒要感謝他,將一眾強者都列上榜。”

李尋歡淡淡道:“可我卻不想知道這答案。”

郭嵩陽道:“為什麽?”

李尋歡道:“隻因為……無論你我誰想知道這答案,隻怕都會後悔。”

第三的小李飛刀,第四的嵩陽鐵劍孰強孰弱,排名之爭,有何意義?

對於李尋歡來說沒有意義,可對於郭嵩陽來說,這卻是他練劍的意義。

郭嵩陽瞪著眼睛道:“可這事遲早都要弄明白的,不是麽?”

李尋歡喃喃道:“我希望越遲越好。”

郭嵩陽道:“一日不分高下,我便一日不能安心。”

頓了頓,他望著李尋歡的模樣道:“你如今還能拿得穩刀嗎?”

“誰知道呢。”李尋歡道。

“如今的你,待在兵器榜上,對後麵的人來說是一種恥辱!”

“哦。”

李尋歡擺爛的模樣讓郭嵩陽眉頭皺起,眼神中失望之色更濃,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期待已久的小李探花,準備許久的一戰,如今會是這麽個模樣。

每個練武的人,武功練到頂尖時,都會覺得很寂寞,因為到了那時,他很難找到真正的對手。

所以有人想要求敗,因為隻要能遇到真正的對手,即使敗了也是愉快的。

“你想在什麽時候?”李尋歡望著他的神情,忽然問。

郭嵩陽凝視著桌上的鐵劍,沒有說話,他忽然懷疑今日前來的決定究竟對還是錯。

門口的光線又是一暗,他沒有抬頭去瞧,這酒館裏隻有李尋歡一個人值得他正視。

身為兵器譜第四的嵩陽鐵劍,僅次於小李飛刀,如今值得他出手的不超過一手之數。

來者掃視一眼屋裏的黑衣人與醉鬼,目光掠過桌上的漆黑鐵劍。

“呦,竟然會有食客。”

瞧著桌上的鐵劍,顧長生稍稍有點驚訝。

確實值得驚訝,這破地方一看就倒閉了,正常人不會進來,進來的也都不是常人。

“嵩陽鐵劍,郭嵩陽。”李尋歡介紹道。

“有點耳熟。”

顧長生看看江玉燕,江玉燕也覺得耳熟,想了想沒記起來。

“兵器譜排名第四的嵩陽鐵劍?”孫小紅驚訝問。

“若小李探花不是一個醉鬼,也許已經是第三了。”郭嵩陽冷聲道。

他瞧著那女人拋給李尋歡一柄飛刀,目光一閃。

他沒想到,小李飛刀竟然連兵器都能過他人之手——

細想又釋然了,不過是凡鐵所鑄的飛刀,與他的劍並不同。

※※※

上官飛提上褲子長出了口氣,像個滿足的老嫖客。

雖然他一點也不老,還隻是個青年,一個正值青春的青年。

身為金錢幫幫主上官金虹的兒子,他的權勢很高,功夫也很高。

青年正是身強力壯之時,他麵色卻也有些微微的疲倦,這小樓上是人間最快樂的地方,能讓人的骨頭都酥軟了。

他穿著杏黃色長衫,陰鷙的神情除了疲倦外還帶有一絲滿足,門裏忽然伸出了一隻白生生的手,拉住了他的手。

他神情忽然變得溫柔。

風中傳來細碎的低語,似在珍重再見,再三叮嚀。

過了很久,他才慢慢下樓,他走得很慢,很不舍,神情有些癡癡迷迷,似在回味。

仰頭看去,小樓的門已關了,裏麵燈光很柔和,將窗紙都映成了粉紅色。

他長長吸了口氣,腳步忽然加快,離開了這裏。

小樓裏靜悄悄的,仿佛在等著下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