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城市到處堆積著的鋼筋混凝土會讓人分不清東南西北,巴黎的街道同樣令人迷失。跟著陳家偉穿梭在拉丁區的小路上,祝曉楠覺得韓夕文帶自己來過這兒,比如那些美輪美奐的古董行,留著花白胡須的老人戴著眼鏡坐在櫃台後,拿著鑷子小心地調整手表裏的機芯;還有充滿油墨味的精致書店,連店外的長椅上都坐滿了年齡各異的讀者;以及數不清的咖啡廳和街頭藝人,好像隨便給他們一塊空地就能製造生機。

“他們試圖將我們掩埋,卻不知道我們是種子。”陳家偉說。

“什麽?”

“這是剛剛那位歌手的唱詞。”陳家偉朝身後指了指,“在每一座城市裏,都會有這樣的人,他們竭盡全力去和快速推進的物質生活對抗。”

“資本按照自己獨特的原則重新組織起巴黎的內部空間,成功地將巴黎改造成一座由資本流通控製一切的城市……居民們在這種以資本為核心的城市裏會喪失歸屬感……巴黎卻無法擁有真正屬於自己的市民……”

祝曉楠停下腳步,看著那位歌手,想起之前韓夕文聊巴黎改造時說的話。

“怎麽了?”

“你剛剛的話讓我想起一個……老師,他也說過類似的話。”

“不要把我和那種一般的教師混在一起。”陳家偉說,他走到一處街心花園的背後,推開一扇玻璃門。

祝曉楠站在門外看著櫥窗裏陳列著的禮服,感覺那禮服就像融化的巧克力一樣。她往後挪了幾步,讓自己的身影完全倒映在櫥窗玻璃上,頭部恰好貼在領口上,禮服仿佛就穿在自己身上一樣。

“進來。”陳家偉拉開門,伸手讓祝曉楠挽著。

一位脖子上掛著皮尺、梳著背頭的男人滿臉笑容地上前迎接。

“這位是布裏斯先生。”陳家偉幫祝曉楠做介紹,“布裏斯,這位是祝曉楠女士。”

“你好!”布裏斯直接牽起祝曉楠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對不起,我不太會說法語。”祝曉楠知道法國人討厭講英語,所以幹脆說中文。

布裏斯冥想了一下,生硬地說:“我會一點點中文,是陳家偉教我的。裏麵請,請坐!”

“布裏斯之前是香奈兒的設計師之一,後來自己單幹了。”陳家偉帶著祝曉楠坐下,“現在沒時間定製了,隻好來這裏挑現成的。”

“我……”

陳家偉不管祝曉楠想說什麽,自顧自地和布裏斯用法語交談起來,雖然聽不到,但結合情境,加之那兩個男人的目光,祝曉楠可以判斷出他們一定是在討論自己的身材。

“他在誇你。”陳家偉說。

“謝謝!”祝曉楠亮出難得會說的單詞。

“你喜歡什麽顏色?”陳家偉問。

“我一定要去嗎?”祝曉楠說,“我隻是個過路客,除了你,酒會上的其他人我一個都不認識。”

“如果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為什麽?你這麽做會讓我覺得你是因為我放棄這場酒會。”

“很值得。”陳家偉說,“隻要我樂意,酒會每個星期都能有,但你隻有這一晚。”

見祝曉楠猶豫不決,陳家偉接著說:“你可以為我參加這場酒會,而不是讓我為你放棄。”

布裏斯完全不懂這兩個中國人在說什麽,直到祝曉楠下定決心,指著中間的那套白色禮服說:“我要那個。”

“她真漂亮,是誰?”布裏斯趁祝曉楠去試衣間試裝時問陳家偉,“你要帶她去酒會?麗莎那邊沒問題嗎?”

“她是我的……”

祝曉楠穿著白色的禮服走出試衣間,布裏斯連忙打開頭頂上的水晶吊燈,手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個遙控器,輕輕一按,掛在牆角頂部的四個音響裏放起《維也納森林的故事》。

“合身嗎?”祝曉楠照著鏡子不好意思地問。

陳家偉走到祝曉楠身前:“很漂亮。”

“多少錢?”他問布裏斯。

“這套的租金是九十歐。”

“不,我問的是買下它的價格。”

“你要買這套禮服?”布裏斯有點兒意外,他從抽屜裏翻出一部筆記,查閱了一下說,“如果買的話,需要一千五百歐。”

“好,就一千五百歐。”陳家偉從錢包裏抽出信用卡。

“等一下,”祝曉楠攔住陳家偉,“我還是懂一點兒基礎法語的,他不是說隻要九十歐嗎?我這兒有現金。”

“那是租一晚的價格。”陳家偉說,“但我想買下它。”

“為什麽?”

“因為……我想讓你把它帶回中國。”陳家偉說,“我不想在巴黎看見別的女人穿它,就當是一個紀念。”

POS機打印出支付憑證,布裏斯撕下一聯收好:“祝曉楠女士,這套禮服就永遠屬於你了。”

陳家偉難掩喜悅,又和布裏斯交涉了一陣。

“你又在打什麽歪主意?”祝曉楠問。

“我跟他說,讓他請化妝師來,你不用換回之前的衣服了,我們直接去參加酒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