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喬治五世四季酒店的露台看出去,對麵的埃菲爾鐵塔和她就像一對兒情人。

這場雞尾酒會比祝曉楠設想中的簡單不少,絲毫沒有繁文縟節,大家都很隨意,她反而覺得自己的著裝有些過於正式。

“我不知道這句話今天晚上要說多少遍。”陳家偉應付完兩批熟人後來到祝曉楠身邊,手裏托著一個小蛋糕,“你真是太漂亮了。”

“你不去陪那些人沒事嗎?”祝曉楠問。

“不用擔心,這隻是一個聚會,沒有任何商業目的。”

現場的燈光突然暗淡下來,圓舞曲緩緩響起,在場的男女放下酒杯找到心儀的伴侶,隨著音樂翩翩起舞。

“可以請你……”

“當然。”沒等陳家偉說完,祝曉楠就伸出手讓他牽著自己步入舞池中央。

“誰教你的?”陳家偉問。

“什麽?”藍色的鎂光燈打在祝曉楠白色的禮服上,像染了墨水的宣紙。

“我問,跳舞是誰教你的?”

“事實上,這是我屈指可數的幾次跳舞。”祝曉楠說,“中國不像法國,沒那麽多舞會。我也就是跟著你隨便晃晃。”

陳家偉的手不小心在祝曉楠的腰間滑了一下:“對不起。”

舞曲結束,一個帶著地中海血統的男子敲了敲玻璃杯,示意大家安靜,接著,他請出一位精神矍鑠的長者,在場的所有人都調整了方向,恭敬地注視著。

“誰啊?”祝曉楠輕聲問道。

“杜邦先生。”陳家偉說,“這場酒會就是他所在的集團的周年慶。”

老杜邦神采飛揚地講了幾句,又將麵前最靠近自己的一位姑娘拉上台。陳家偉雖然站在靠後的位置,但還是一眼認出了麗莎。

“又說了什麽?”祝曉楠問。

“他們說……”

陳家偉吞吞吐吐,目光和麗莎交接,直到麗莎喊出他的名字:“陳家偉!”

“她在叫你,你們認識?”

雖然沒有從陳家偉那裏獲得回複,但祝曉楠看得懂周圍人那種豔羨的目光——那個漂亮的法國姑娘一定是在說關於陳家偉的好事。

接著,人們開始鼓掌,那位法國姑娘也一步步走近,像動畫片裏的女神。

“你剛剛在說什麽?”陳家偉用法語問麗莎。

“有什麽問題嗎?”麗莎反問道,“借這個周年慶的酒會告訴大家我們即將訂婚,難道不好嗎?”

“為什麽不事先告訴我?”

“那是因為……我也是臨時做的決定。”

“不好意思,我先去露台那兒休息一下。”祝曉楠聽出這不是一場和平的交談,打算溜之大吉。

“不用。”陳家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不介紹一下嗎?”麗莎突然用中文說道。

“你好,我叫祝曉楠。”祝曉楠揮了揮手。

“你好,我叫麗莎,是陳家偉的未婚妻。”麗莎說,“你呢,你和他什麽時候認識的?”

“我們是高中同學。”

“高中同學?”麗莎驚訝地看著陳家偉,“為什麽我從沒聽你提起過?”

“你別誤會,我不是在巴黎生活的,我隻是被公司派到這裏來公幹,明天就要回中國了。”祝曉楠急忙解釋。

“那就更不可思議了。”麗莎看著陳家偉說,“我還記得你來巴黎念書的第一天在圖書館跟我說的話,我問你為什麽非要來巴黎,你說因為不願再和中國的任何一件事或一個人搭上關係,除非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不然,你再也不會回到中國。我有沒有記錯?”

見陳家偉不加反駁,麗莎繼續說:“她說你們是高中同學,我不介意,我不管你們是什麽關係,但我需要你在我說出訂婚消息的時候露出笑容,因為這裏有一半以上的人都覺得我選擇你簡直就是瘋了。”

“我沒有讓你選我。”陳家偉說,“你甚至都沒和我商量一下。”

“你沒讓我選你?”麗莎苦笑道,“那你為什麽去找我父親聊你那部根本沒人願意投資的電影?你口口聲聲說不願再和中國扯上關係,那為什麽還去找中國的投資人?而且還被拒絕了。”

“是阿堅告訴你的?”

“你到底在想什麽啊!”麗莎又逼近一步,“你有你的阿堅,難道我就沒有我的人?你去找中國的投資人,難道是件很保密的事嗎?”

“那你不可以用錢來綁架我。”

“我不是用錢綁架你。”麗莎看了一眼祝曉楠,仿佛示威一樣,“我懷孕了。”

“打掉他。”陳家偉冷靜地說。

“什麽?”麗莎和祝曉楠異口同聲地說道。

“這和其他人無關。”陳家偉說,“我沒有做好當爸爸的準備。”

“你以為我準備好了嗎?”麗莎突然大叫起來,“你覺得你這樣很聰明嗎?隨便找一個中國女人過來,好像是我求著你一樣!”

在場的嘉賓被麗莎的尖叫聲吸引。

“麗莎……”

麗莎發了瘋似的將旁邊侍者的托盤一股腦兒撥到地上,數十隻玻璃杯摔得粉碎,殘渣四濺。

“麗莎……”杜邦先生來到女兒身邊,將她抱在懷裏。

“對不起,我要離開這裏。”祝曉楠說著掙脫開陳家偉的手,走出酒廊,正好遇到一趟下樓的電梯。

“我不會要這個孩子的。”陳家偉給麗莎一個最後的通牒。

“我不想再看到你。”杜邦先生指著出口對陳家偉說,“你立刻給我離開這兒。”

祝曉楠從一樓大廳的服務台那裏取回寄存的包和衣服,衝出酒店,門外等候的出租車司機一齊看向她。

她踩著高跟鞋朝花園的噴泉走去,陳家偉也奔出酒店,經司機的提醒從身後追來。

“祝曉楠!”陳家偉喊著她的名字,“你不用離開的,這不關你的事。”

“是嗎,真的不關我的事嗎?”祝曉楠回過身,“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麗莎的事?”

“我不知道她懷孕了。”

“我不是說懷孕的事!”祝曉楠在噴泉旁坐下,“你壓根兒連她這個人都沒跟我說過。”

“為什麽要跟你說她?”陳家偉站在她麵前,“你來巴黎我真的很開心,為什麽要提起別人?”

“麗莎不是別人,她是你的未婚妻,你應該告訴我。”

“她不是我的未婚妻。”

“為什麽你一定要我來參加這場酒會?”祝曉楠問,“你是在用我當擋箭牌嗎?”

“什麽意思?”

“你沒有跟我提她,也沒有跟她提我,所以兩邊都是自由人。”祝曉楠說,“但有的時候,女人是很難蒙混過關的,她們有一種很敏銳的第六感。”

“你想多了。”陳家偉說著試圖靠近祝曉楠,但祝曉楠一下站起來,沒讓他接近。

“聽著,陳家偉,她懷孕了,我也結婚了,你應該對她好一些,這是你的責任。”

“但我根本不愛她。”陳家偉坦白道,“你是在等我這句話嗎?”

祝曉楠看著陳家偉:“你真是個渾蛋。”說完朝花園外的大門走去。

“難道我錯了嗎?”陳家偉大吼道,“難道像你這樣和一個自己不愛的人結婚就是正確的嗎?你那是欺騙!”

祝曉楠站住,背對著陳家偉說:“我愛我的丈夫,我相信他也愛我,這種信任本身就是一種愛。”

“那你愛我嗎?”

“我們不再是高中生了,你該學著成為一個男人,而不永遠隻是一個男孩兒。”

“如果我說‘對不起’呢?”

祝曉楠搖搖頭,繼續朝大門走去;陳家偉沒有追趕,目送她攔下一輛的士,消失在模糊的眼簾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