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
廢物!
這兩個字仿佛帶著狂風一般席卷所有人。
莊良玉眼神譏諷, 稀奇道:“你們是何等自信,讓我竟是這般佩服。若是大雍的女子能有幾分你們這樣的自信,想來爾等別說是傳宗接代, 爾等怕是連女子的麵都見不著。”
“你胡說!”
“我會讀書,會寫字!能夠吟詩作對, 詩詞歌賦小有習得,你如何信口雌黃說我是廢物!”
莊良玉連個眼神都懶得給:“就是廢物。”
“我不是廢物!”
“我也不是廢物!”
“我們才不是廢物!”
莊良玉抱臂, 冷眼看著這群人毫無理智的行為,問道:“如何證明你們不是廢物?”
如何證明?
躁動騷亂的人群陷入思考,哪裏還記得最初的討伐目標?
莊良玉就這樣一步一步引導情緒,讓這群自大且自卑的人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一個個急於證明自己才不是莊良玉所說的廢物。
可聲音已經傳出去了, 哪裏會有人聽他們的辯駁呢?
就像他們也根本沒給這些在國子監就讀的女們任何辯駁的餘地。
莊良玉將這場騷亂轉化為徹徹底底的鬧劇,讓趕來的將士將人群疏散, 宣布這場鬧劇結束。
哪怕策劃者再怎麽想要維持討伐的氣氛, 甚至扔出檄文都難以撼動這些人心裏的動搖。
到底他們是不是廢物,怎樣才不算是個廢物?
莊良玉沒有給他們任何答案, 讓這個問題在他們心中掀起軒然大波。
考不過女子的她們,到底是不是廢物?
……
莊良玉轉身,便關上了國子監的大門, 然後看著眼前呆若木雞的學子們冷笑。
方才還興高采烈覺得自己贏了一局的學子們瞬間噤若寒蟬, 麵麵相覷,不知該不該高興,該不該慶賀。
也不懂莊良玉的火氣從何而來。
洛川郡主在人群將將散去時才趕到, 看著氣勢洶洶而來的人灰溜溜地離開,像是一杆長槍一樣站在原地等人潮散盡才敲開國子監的大門。
門縫裏, 依稀能看到莊良玉在訓人的情形。
莊良玉聽到敲門聲, 回望一眼, 想看看是哪個不知趣的家夥來擾亂她訓話,蕭安湊近說是洛川郡主來了。
莊良玉哼了一聲,讓門童放人。
進來之後也不讓開,下巴微抬示意洛川郡主跟其他學子們站到一處。
洛川郡主將信將疑地站過去,用眼神詢問其他人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但無一例外都是搖頭。
半晌,莊良玉總算開口,“你們覺得自己方才的表現如何?”
莊良玉一開口,便問得所有人心裏咯噔一下,任誰也知道他們被人指著鼻子罵的場麵著實不好看,可麵對這樣的情況,他們能有什麽好的辦法?
莊良玉哼笑,慢悠悠說道:“你們在課堂上能言善辯的本事去了哪裏?怎的在國子監裏一個個都跟好戰的鬥雞一樣看誰都啄兩口,放外麵去連毛都耷拉了?”
“他們是汙蔑!”有女學子帶著哭腔說道,本就被人找茬,現在她們的先生來了竟然也不安慰,當即委屈極了。
“汙蔑?”莊良玉反問一聲,“所以你們就由著這些人信口雌黃?”
“我們沒有!我們辯解了!他們根本不聽 !”
莊良玉眉眼微微挑起,神情恣意,語調輕狂,“今天,交給你們一門用來吵架的學問。當別人往你身上潑髒水的時候,別著急辯解。先把髒水反潑回去,別讓話題留在自己身上。”
她隨機點了一名女子問道:“被人議論的滋味好受嗎?”
姑娘搖搖頭,又點點頭,最後磕磕絆絆說道:“不好受!”
“不好受就對了!”莊良玉的視線掃過所有匯聚在門前的學子,“所以為什麽要讓自己不好受?把話題扔回去,讓旁觀者去議論他,讓他自己想辦法自證清白。”
“對簿公堂時當謹慎言行,但別順著對方的思路陷入自證清白的死循環。誰主張誰舉例,他說你不是,他要拿出證據!但吵架不一樣,挑動情緒,消磨理智,尤其在雙方勢力不對等的情況下,你最重要的不是博取同情,而是用更大的聲音占領上風!”
莊良玉的聲音洪亮,像是鍾聲一樣敲在這些用禮教束縛自己也束縛別人的學子們。
“別讓書白讀,也別讓這個學白上。”
說完,莊良玉重新拉開國子監的大門,頭也不回地騎馬回家。
***
回家的路上,整個城裏都在議論紛紛,國子監今日的事情聲勢浩大,根本不可能攔得住消息傳播。
莊良玉也沒想著攔,總歸現在灰溜溜敗退的人不是她,就算對她有影響,也是虱子多了不怕癢。
莊良玉可以渾不在意,但這場騷亂背後的幕後主使卻坐立難安。
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太子府中,趙衍慎焦急地在屋中踱步,似是想要思考出一個對策。
他沒想到這種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的事情竟然對莊良玉無用,前朝曆代不是沒有以女子身份做官的人,但都走了非正常的科舉手段,又或者本就是宮中的女官。
當禦史百官群起而攻之,根本承受不住這樣大的壓力,不是觸柱而亡便是引咎辭職就此歸隱。
哪裏會有莊良玉這般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不止太子府此時一片慌亂焦灼,榮親王府上也不遑多讓。
一眾幕僚憂心忡忡地看著榮親王,想要拿定個主意。眼下,以莊良玉在民間的影響力,不出三五年時間就會徹底動搖他們對百姓以及各行各業的掌控。
世家壟斷富貴了幾十年,絕對不願將自己手中的權力拱手相讓。
就在此時,有人拜訪榮親王府,看身形,似是兩位女子……
***
國子監門前的騷亂很快就傳入宮中,傳到了順德帝耳中,也傳到了江皇後和老太後的耳朵裏。
若吃虧占下風的是莊良玉,或許還不會引起如此大範圍的動**,但此時此刻,占下風的是興師動眾的討伐者。
他們潑出去的髒水全部被輕描淡寫地攔了回去,而莊良玉的質疑與奚落卻成了紮在這些人心中的釘子。
每年國子監招生時,報名考試者自全國各地而來,人數甚至有幾千之眾,但錄取者寥寥無幾。
而今,這三十幾名女子力壓無數男子考入國子監,洛川郡主更是在春闈中拿下榜眼。
這如何不讓人對自己的能力產生質疑?
廢物嗎?
江皇後一怒之下甚至掀翻了桌子,哪怕同為女子,也對與她站在截然不同立場上的莊良玉恨之入骨。
說不清道不明的嫉恨幾乎要吞噬她的理智。
她的兒子是大雍未來的皇,她的兒子絕不需要這等有自己想法且會動搖江家利益的官員。
她必須要除掉莊良玉!
對此不滿的世家也跟自家在宮中的女眷傳信,妄圖通過妃嬪向皇帝吹吹枕頭風,最好能治了莊良玉的罪!
可順德帝一貫勤勉,現在正值多事之時,整日留在太儀殿中處理公務批閱奏折,連後宮都鮮少踏入。
無奈便將目標轉向了老太後,一時之間,乾心殿中紛紛擾擾。
本就年事已高的老太後竟然直接病倒了。
……
在國子監騷亂過後,朝堂上好不容易消停兩天,轉頭參莊良玉的折子便似雪花一般紛遝而至。
言辭之激烈,恨不得將人逼死。
蕭欽竹此時雖然在城外,但城內的眼線時刻都在留意著有關莊良玉的消息,聽到這些奏折,連拔劍砍人的心都有了。
他實在想不通這些人為何要這般為難一個女子,莊良玉的所作所為不過是為著大雍考慮,何必如此趕盡殺絕?
蕭欽竹本該為了行事方便在西都城外藏好,但接二連三的情況讓他每天夜裏都要悄悄潛入忠國公府,去看看莊良玉現下是個什麽情況才安心。
在這場風暴之中,莊良玉該吃吃,該喝喝,簡直沒心沒肺到極點。
她拉著蕭欽竹跟她一起躺在**,轉頭將人抱個滿懷,拍拍蕭欽竹的法頂,安撫似的說道:“睡個好覺。”
第130節
於是,本意是想安慰莊良玉的蕭欽竹反倒在她懷裏睡了這些時日以來最安穩的一覺。
……
莊良玉並不覺得這樣的騷亂會是什麽壞事,她打亂了這些人的初始安排,將他們的計劃搞得一團糟,所以這幾位王爺都會坐不住準備出手,她無形之中就加速了這些人的皇權之爭。
她現在進不了宮,不清楚左儀靈和順德帝那邊具體是個什麽情況,隻能憑著自己對劇情模糊的掌控以及蛛絲馬跡去推敲這些人的想法。
蕭欽竹還在睡著,眼下有青黑,下巴也微微冒出了胡茬,睡著時發出冗長的呼吸。
莊良玉也想睡,可確實沒辦法睡得這樣踏實。
她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拂過蕭欽竹的發尾,思考著大皇子與榮親王之間的爭鬥什麽時候才會徹底爆發。
現在的暗流湧動——
實在是讓她容易吃暗虧……
她偏頭,看到蕭欽竹纖長的睫毛投下一圈淺淺的陰影,忍不住往他懷裏靠了靠。
已經熟睡的人悶哼兩聲,還是睡著。抬手摸索兩下,扯過被子給她蓋好,然後將她攬進懷裏。
感受著溫熱的呼吸以及有力而沉穩的心跳。
莊良玉想,一切也不是那麽糟糕,至少她確信蕭欽竹是不會背叛自己的同盟。
至於皇權爭鬥中的風風雨雨,其實與她沒有多大關係,從始至終她要做的事都隻是想讓更多的人過上好日子而已。
就在這個夜裏,一輛馬車悄悄進入皇宮之中,車上有兩名女子,即將成為點燃炸藥的導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