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纏身

時天心可不就是從魔教回府之後,性情大變?想想從前的時天心,被送往魔教之前,性烈如火,驕縱爛漫,倒是個什麽情緒都會寫在臉上的性子,愛哭。時間飛快過去,再回來的時天心,卻讓府裏所有認識她的人都看不透了。

她冷靜,溫柔,總是帶著柔柔的笑意,但她心裏在想些什麽,卻沒人知道。她不再哭了,她甚至連“害怕”“委屈”這樣的情緒都沒有。無論遭遇到了什麽,她也隻是笑一笑。

好像根本不在意似的。

“是了……”一片寂靜中,時天元的聲音響了起來,她道:“心兒回到府後,的確是同從前大不一樣了。性情比從前變得穩重,卻不像個十五歲的姑娘。天蘭年紀與她相仿,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她從前愛吃葷腥,最愛吃廚房做的羊肉羹,如今一聞到羊肉就惡心,比起葷腥來,更愛吃青菜……什麽都不同……”

這就迫不及待的想往她身上定罪了麽?時天心冷眼看著時天元一樁樁一件件的數落自己與時天心小姐的不同。

這些懷疑,夏老夫人和夏江一定也有,隻是他們不如時天元記得清楚,而時天元在這時候說出來,無非是讓大家更相信衝虛道長的話一點。

從某種方麵來說,時天元也算是曉得了一些真相。

時天心不回嘴,也不辯駁。等到時天元一樁樁一件件說完了,憂心的看向夏江:“這麽說來,心兒的確是同從前大不一樣……父親,我可不是在懷疑心兒真是什麽邪祟。但這一切都是為了心兒,為了夏家著想。要是心兒……心兒真成了勞什子邪祟的宿主,道長一定有辦法將邪祟驅趕出來。到那時,心兒不就沒事了麽?”

時天心道:“哥哥。”

時天元朝她看來,眼裏甚至還有點淚光,看上去,還真是一心為她著想的長兄。但又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像是害怕被邪物入侵。

“哥哥向來慈愛,不管時天心是不是真的邪祟,給時天心說話的功夫,總還是有的吧。”

夏老夫人看向夏江,夏江盯著這個陌生的女兒,道:“說罷。”

“道長說的沒錯,人的性情喜好一夜之間的確不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我離家去往魔教,不是一夜,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一月兩月,是兩年。”

“兩年時間,不能稱之為短吧。”她笑盈盈的看向衝虛道長。

對上女孩子柔和的眼神,衝虛道長心頭詫異,卻也還是點了點頭,道:“是很長的時間了。”

“很長的時間,許多事都發生了變化。哥哥所說的我與三妹年紀相仿,性情卻天差地別,且不說人與人之間,本就有各自不同,便是要我與三妹一樣天真爛漫,對我來說未免也太苛刻了些。”她唇角的笑容一如既往。

“對我來說,這都是生活常態,吃不飽穿不暖,更是習以為常。這樣的境況下,請恕時天心無能,實在難以天真爛漫的起來。”

這話說出來,夏老夫人和夏江臉上都有些無光。隻是那時候因著時天心害的時天元險些喪命一事實在令人生氣,便也有意無意的忽略了她。

如今當著整個盟主府的麵舊事重提,雖然時天心沒有用控訴的語氣,卻猶如狠狠地一巴掌,打在夏老夫人和夏江臉上。

“再來說習慣,我幼時的確喜歡吃葷腥,喜歡睡軟軟的床,甚至連衣裳布料都喜歡顏色鮮豔針腳精致的。”

“人的環境就是這般,還如以往一般的習慣,怕是時天心無法呆下去,早就瘋了。所以改掉習慣。”

“我隻是想要掙紮著活下去,但三妹不同,三妹在府裏什麽都不缺,自然可以養成什麽都不缺的性子。我被生活打磨,若是不委曲求全,早些成長起來……實在不曉得,還有沒有命,回來見父親了。”

她這一番話說的,平平穩穩,卻字字血淚。

夏江的麵上,羞愧,惱怒,憋屈混做一團,避開時天心的眼神。

時天元卻在心裏狠狠地唾罵一聲,真是個巧舌如簧的小賤人,都死到臨頭了,還要翻騰兩下,難怪不好對付。

衝虛道長卻隱隱覺得不安。這麽多年,他四處招搖撞騙,連長老都敢瞞,除了他騙人的把戲高明之外,還因為他看人很準。隻要抓住每個人的性格弱點,在這上頭打擊,很多事情就都會變得很容易。

但這個時天心小姐,他從進府前得知了她的事跡,到進府後這短短時間裏的打量,愣是瞧不出時天心的性格弱點。即便到了這時候,她也一點也不慌亂,還有理有據,一板一眼的說出能說服其他人的話。

不管她能不能說服,但就這份心性,已經棘手了。

時天蘭道:“姐姐雖然說的是,可是……姐姐並不比諸城的姑娘出落的差。校驗上,姐姐不是還拿了六藝頭籌嗎?”

六藝?時天元心中一動,遲疑的道:“卻是如此,心兒小時候不愛讀書。心兒卻能夠無師自通,實在很厲害了。”

夏江看向時天心,這也是他的狐疑。

時天心如何會變得這樣聰明的,這世上,是有天才,但天才不可能不需要指引,巧婦尚且難為無米之炊,什麽都沒有,如何能成?

“還有,”時天元憂心忡忡道:“心兒上回去千溪穀,回來還帶了梨鄉縣丞的母親劉珍珍。心兒即便是胸有正義,見義勇為,但對劉珍珍,可是十分上心了。過去同劉珍珍沒有半分關聯,何以對外人如此掛心,莫不是真的被邪祟迷了眼睛,才會做出這等讓人難以理解之事?”

這話一出,夏江目光陡然嚴厲。這也是夏江的心病,是梗在他心頭的一塊石頭,時天心對劉珍珍比對他這個父親還要孝順,早就讓夏江憋了一肚子氣。要不是劉珍珍如今是個理智全無的瘋子,夏江真要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但時天心說不出來,她沒法說出來。

於是落在眾人眼裏,便是她黔驢技窮,默認了自己被邪祟纏身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