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先去那邊取錢,然後上了車再談。”方剛很不耐煩,“取完蠟像還要去找阿讚師父,我的時間很緊,晚上還有很多事要做!”

在車上,我告訴歐陽先生,咱們經常遇到這種情況,也總要去阿讚師父家施法,所以也都不當回事。歐陽妻附和著:“是啊是啊,人家田老板和方老板在泰國專門就是接這種生意的,你就不要大驚小怪。既然已經來到曼穀,就聽人家安排。”歐陽先生還要問什麽,被妻子用眼神示意止住。

先去貨運公司將木架中的蠟像取出來,因為沒打算再把這東西運回國內,所以方剛連木架都不要了,隻把蠟像墊在防撞泡沫和紙板中,側身放進皮卡的後廂板。蠟像的腿部關節已經斷裂,整個人就像蜷縮著似的。歐陽先生問:“為什麽不帶著木架運走?回國的時候不是還得用嗎?”

方剛把手一揮:“還得雇貨車,又麻煩又費錢,走吧!”歐陽先生滿臉疑惑,他妻子心知肚明,也跟著催促,說方老板肯定有主意,你就別操心了。

到了阿讚巴登的住所,看到那具關節散亂的蠟像,阿讚巴登說:“陰靈比上次的怨氣重得多,它在哭泣。”

把這些話翻譯過去,歐陽先生連忙問:“是不是施法讓讓我媽媽的鬼魂沒那麽傷心?”我翻譯之後,又想辦法和兩人閑談以岔開話題,方剛趁機對阿讚巴登使了眼色。其實在出發之前,方剛已經和他打過招呼,這次就是要讓歐陽先生母親的陰靈徹底離開,但方剛怕阿讚巴登說走嘴,所以還是給個暗示。

阿讚巴登當然沒我們想得那麽笨,他點了點頭:“但你媽媽的鬼魂也有可能選擇自行投胎轉世,到時候我也沒辦法,那是陰靈自己的命運。”翻譯過去,歐陽先生連忙說不行,他要和媽媽永遠生活在一起。

歐陽妻說:“你說了算嗎?鬼要做什麽還得通過你同意?”我說人不能隻想著自己,你希望永遠和媽媽生活,看似很愛母親,其實是你自己的私心。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母親可以轉世輪回,可你為了滿足自己的親情之欲,就禁錮著它的陰靈,隻能在你家中徘徊,這是不是很自私的想法?

這話讓歐陽先生默不作聲了,歐陽妻流下眼淚,看來已經被這事搞得心力憔悴。

當晚開始施法,在後麵的那個房間,我和方剛將蠟像平擺在屋中央的地麵,阿讚巴登讓歐陽妻平躺在蠟像旁邊,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她知道肯定和自己有關,說什麽也不幹。方剛勸她不用怕,保證沒有危險,隻是可能要你配合一下。在歐陽先生的勸慰下,歐陽妻才極不情願地躺過去。

歐陽先生坐在旁邊,我關閉電燈,方剛告訴他倆,在沒打開燈之前,無論什麽事,你倆也不要隨便說話和出聲。

這房間沒有窗戶,也無任何光源,屋中一片漆黑,那才叫伸手不見五指,就算貼在眼前也是什麽都看不到,隻能聽到幾人輕輕的呼吸聲,和阿讚巴登念誦經咒的聲音。

大概過了十分鍾,聽到躺在地上的歐陽妻發出一聲長歎。歐陽先生小聲問:“幹什麽?”我氣得打了他肩膀一下,他才不再說話。

又聽到躺在地麵的歐陽妻說:“我不想走。”這聲音比較蒼老,反正肯定不是歐陽妻自己的聲音。

“媽,媽你怎麽了?”歐陽先生大聲問。我本想阻止,可經驗告訴我,這時的歐陽妻似乎已經不是她本人。

果然,歐陽妻又說道:“我想天天看著你們。”歐陽先生問為什麽,歐陽妻說:“我還沒抱上孫子……”我心想死人怎麽抱孫子,生出來的孩子可不能讓你糾纏,那這孩子就完了。

歐陽先生的聲音有些哽咽:“媽媽,我知道是我不好,讓你難過了,可、可你不能再這樣幹擾我們。有了孩子也不能讓你抱,你會把孩子給嚇死的呀!”

“不行,憑什麽不讓我抱孫子?”歐陽妻仍然發出那個蒼老的女性聲音,很憤怒。歐陽先生起身要過去,被我和方剛共同按住。他急切地哭著說:“媽,其實我也舍不得你,可你、你就饒了我們吧!”

歐陽妻歎了口氣:“本來我是要走的,可你非把我帶回家,用什麽法術讓我留下。我也想多看你們幾年……現在既然你們又帶我來這裏,那我還是走吧。”

這時的歐陽先生已經泣不成聲,他用力掙紮著,說:“媽,我錯了,你別怪兒子行嗎?”

歐陽妻說:“其實我早就該走了,就是沒看到你們有孩子……”此後,無論歐陽先生怎麽說話,歐陽妻再也不出聲。而阿讚巴登念誦經咒的聲音提高,忽然屋中央亮起一小團光,那光非常的弱,而且也很小,有點兒像手機頂部呼吸燈的感覺,而且不到半秒鍾就消失。我甚至覺得是自己眼前的幻覺,但後來歐陽先生和方剛說都看到了,才知道並不是眼花。

阿讚巴登讓我打開燈,屋裏再次亮起來之後,眼睛覺得很刺,十分不習慣。歐陽妻昏迷不醒,歐陽先生也哭倒在地上,半天才緩過來。

施法的過程並沒那麽複雜,次日早晨,兩人都醒了,歐陽妻完全說不出昨晚發生了什麽,就知道平躺在那具蠟像旁邊,好像睡著了似的,再睜眼就是天亮,而說的話根本不記得。

阿讚巴登從蠟像腹部的活門中,把那個當初封存的泥塑頭部取出來,說可以送到寺廟中,讓僧侶超度幾天,陰靈的最後一絲怨氣就會消除,自己投胎。

歐陽妻很感激我們,方剛暗示我讓客戶拿錢,我對她說施法已經結束,三萬元人民幣折合十五萬泰銖,歐陽妻連忙從皮包中把取好的錢交給我。

“那就拜托你們了,這個泥塑我回國送到寺廟就行了吧?”歐陽先生問。方剛點點頭,說最好去比較偏僻的寺廟,別找香火太旺的,那種紅火寺廟裏的和尚都光顧著享受,沒什麽修行。

幫歐陽夫妻攔了輛出租車,我付了車費,目送著出租車駛離,方剛讚許地說:“又順利做成一樁生意。不錯啊田老板,可喜可賀。”

方剛說著朝我伸出手,我笑著以右手和他相握,沒想到方剛用力把我的手打回去,疼得我直吸涼氣。方剛瞪著眼睛:“誰有閑心和你握手?拿錢,我還得給阿讚巴登送去。”

我這才明白他伸手是想要錢,悻悻地打開皮包數錢。方剛說:“阿讚巴登收七萬泰銖,剩下的我倆平分,每人淨賺八千元人民幣,還可以吧?”我連聲說當然可以,現在錢這麽難賺,我這收入在北上廣也得算白領了。

方剛嘿嘿笑:“哪裏是白領,你完全夠得上金領啦!”

搞定了歐陽先生的事,我和方剛開車從曼穀回到芭堤雅,照例又慶祝一番。這次我們既沒去紅燈區,也沒到酒吧喝酒,我提議方剛帶上馬玲,去南部的海邊度假散心。他一臉不爽,但也沒反對,我知道他這人就這副德性,其實心裏估計也很想。

他給馬玲打了電話,我想起表哥家的金蛋,就讓方剛開車帶我回羅勇,想把金蛋也帶著,因為它特別喜歡海邊,一看到海就撒歡,興奮得不行。我原以為方剛會拒絕,嫌麻煩之類的,可他居然點點頭,立刻動身和我開車回了羅勇。這人就是這麽怪,或者他也喜歡狗?之前我怎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