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讚巴登沒插話,他畢竟隻是降頭師,收錢就落降,早就沒什麽憐憫之心,對這種事也不會輕易表態。但以他和我們之間的交情,如果我們有特殊想法,阿讚巴登通常都會同意,前提是我們必須把事情給弄圓滿。比如去年給山西煤老板的兒子小江施那個菲律賓“三喵咒”就是,如果不是我們想整小江,阿讚巴登肯定不會用那種巫咒。

下午,我覺得有些累,就小睡了半個多小時。卻做了個噩夢,夢見我被關在桑坤那棟舊別墅地下室的鐵籠子裏,手腳都被捆牢。有個男人手裏拿著鐵鉗子走過來,打開鐵籠子的門,把我的腦袋按在鐵桌上,用鐵鉗子去拔我的牙。我大喊大叫也沒用,後來就醒了。

方剛坐在旁邊,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怎麽回事,滿頭是汗的?”我說我才在做噩夢,方剛說你小子做夢還大喊大叫,難道也撞了邪。

為了壓驚,我從冰箱裏拿出兩罐啤酒,扔給方剛一罐,啟開就喝。幾口冰涼的啤酒下肚,感覺好多了,這才把剛才的夢境說給他聽,方剛將香煙按進煙灰缸裏,邊喝酒邊說:“這種事輪不到你身上,怕什麽!你會窮成那樣嗎?”我問方剛,要什麽樣的人,才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換那區區一萬美元。

“區區一萬美元?”方剛冷笑幾聲,“在我們看來,一萬美元無非就是兩次施法生意的利潤,或者不到兩個月的賺頭,可在某些人眼中,那就是救命稻草。這世界上有很多窮人,窮到我們根本想象不出來。平時還能勉強吃飽飯,但不能出意外,比如家人生病、欠債、或者要做什麽急用錢的大事,就會想盡辦法,要麽去偷搶,要麽變賣家產。可如果沒有偷搶的勇氣,又無家產可賣,怎麽辦?有的實在沒辦法,就選擇逃避,直接自殺。但有的遇到桑坤這種人,就覺得有了希望,非常願意用自己的性命換一萬美元,甚至從心裏感謝桑坤,因為是他幫自己解決了錢的問題。”

我很不解:“把命交給別人任其宰割,還要去感謝他們?”

方剛慢悠悠地說:“如果你的媽媽生了重病,要三百萬才能治好,你變賣所有家產、借遍全世界、把身上的器官都賣給黑市,也隻湊到兩百九十萬。再不手術,你的老娘過幾天就會死,你會怎麽辦?是隻能看著你媽媽病逝,還是去找桑坤?現在不要急著回答我,仔細考慮之後再說。”

說完方剛就走出房間。他這番話卻在我腦子裏來回翻騰,我幹脆躺在地板上,緊閉雙眼,把手枕在腦後,開始認真考慮這個事。雖然覺得方剛的這個設想很扯淡,但我還是努力代入,把自己變成他說的那種情況。

確實,以現在來看,我似乎確實跟那種事沒關係。但不知道為什麽,在聽了方剛的話之後,內心深處卻有種隱隱的恐懼感。總覺得也許有那麽一天,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成為被關在鐵籠子裏的那個角色,包括我。

俗話說人有三起三落,誰也不可能永遠發財,也不可能永遠貧窮。但真的有很多窮人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就會被逼做出自己也無法理解的事,比如那些因窮而犯罪的人。對我來說,父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換成別人也許會放棄,但我絕對不會。

吃晚飯的時候,我對方剛說:“看來我也會去找桑坤。”方剛嘿嘿地笑了,說你都有可能這麽做,那些窮得連兩百九十塊都掏不出來的人呢?而且還有一種情況,就是身患絕症、早晚都會死的窮人。他們知道自己活不長,於是幹脆賣命換些錢。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麽了……”我連飯都吃不下。方剛哈哈大笑,說現在跟你還沒有關係,不用擔心。

我想了半天,說:“照你這麽講,難道桑坤還是大好人,因為他幫了很多人的忙,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窮人得了錢,富人也發泄了暴力?”方剛說對當事人雙方來講,確實是這樣。

晚上十點鍾,我接到桑坤打來的電話,說了個著名的寺廟,讓我們在門口匯合。半個小時後,方剛開車載著我和阿讚巴登來到此寺廟,我覺得很諷刺,幹著這種喪天良勾當的人,卻非要在寺廟門口接頭。

桑坤的車早就沒到了,仍然開著昨晚我看到的那輛商務車。車裏坐著桑坤兄弟倆,堅持讓我們三人坐他們的車,估計是怕我們自己開車記路,也隻好同意。

汽車在漆黑的夜裏行駛,約半個小時後,就又來到那棟舊別墅。狼狗照樣叫個沒完,進別墅來到那間地下室,剛邁步進來,我就覺得這屋裏的血腥味似乎更重了。立刻想起昨晚在院子裏看到的那個手腳被綁的男人,搞不好就是這個倒黴蛋。

桑坤的弟弟打開電燈,看到屋裏的東西,方剛眼神很複雜,但沒說話。“這裏陰氣比昨晚還要重。”阿讚巴登對我們說。桑坤兄弟互相看了看。

阿讚巴登在屋裏四下看看,低聲念誦了幾句經咒,指著鐵籠子說:“這裏有個陰靈,怨氣很大。”

桑坤笑著說:“昨晚你們看到的。”這話很明顯是在懷疑阿讚巴登,因為昨晚我們確實在院子裏看到有個中年男子被綁著拽出汽車。阿讚巴登閉上眼睛,又低聲念誦經咒,約幾分鍾後,他把雙眼睜開。

“你們為什麽要騙我……不要用刀,我怕疼……求你快殺了我……”阿讚巴登似乎在喃喃自語。桑坤兄弟表情非常驚訝,互相看看,神色非常緊張。不用猜,這肯定是昨晚那個中年男子在這裏被虐待至死的過程中所說的話了,如果不是在場的人,肯定不會說得這麽準確。

方剛說:“現在你們還懷疑什麽?”桑坤沉著臉,一句話也不說。阿讚巴登告訴他們倆,每天晚上的施法,都會讓桑坤死一次,但當然不是真的死,而是要騙過陰靈,七八天之後,才能平息陰靈們的怨氣,但今後不能再得罪陰靈,否則就很難解決。

“每天晚上都要讓我死一次?開什麽玩笑!”桑坤瞪起眼睛,又恢複了前幾天在香港時的那種囂張神態。我笑著說你得罪這麽多橫死的陰靈,換成別人都不知道死多少回,現在有法師解決就是好事,你還有別的選擇嗎?如果有,也就不會找阿讚師父了。

桑坤的弟弟瞪著我:“你是在威脅我們?”

方剛說:“當然不是,我們已經收了全款,如果想省事,就直接告訴你們事情已經解決,後麵這幾天的施法完全可以省略,我們也樂得輕鬆。而以你哥哥的症狀,在施法之後沒有徹底驅邪,那些橫死的陰靈反而會怒氣更大,最多十天,桑坤先生就會送命。”

聽了他的話,桑坤弟弟還要說什麽,被桑坤用手擋住,讓我們盡快開始施法。阿讚巴登讓桑坤走進鐵籠子,再鎖好籠門。在念誦經咒的時候,桑坤突然發起狂來,用頭使勁去撞鐵柵欄,嘴裏說著胡話,估計也都是昨晚看到的那中年男子被折磨時說的話。

最後桑坤癱倒在籠中,再次人事不省。他弟弟很緊張,問這是怎麽回事。阿讚巴登說:“明天他就會恢複,和今天一樣,每天晚上都要這樣施法,直到陰靈都被驅散為止。”說完他就走出地下室,我們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