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緊要關頭,臥室門把手竟被人擰動了。

“艾莉,你鎖門幹什麽。”

馬庫斯鎮長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他敲了敲門,可是早已暈死過去的艾莉夫人根本聽不見,他意識到了什麽,立刻從敲門變成了撞門。

很快,撞門聲也停止了,鎮長在取鑰匙。

“我沒有格子空間了,你把資料全都帶走!”卓鬱扒住窗戶的邊沿,用上臂撐起身體,現在沒有時間一點點爬下去,在柳靜雲的助推下,卓鬱整個人折了下去。

他在墜落。

好在這裏隻是二樓,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斷一根骨頭,而且他墜落的姿勢,極大概率傷的會是腿部。這就更不用擔心了,他的雙腿沒有知覺,就算全部斷掉,也不會影響什麽,最多也就是失血導致體力不支與眩暈,但他的角色一定不會這麽沒用的,死過的人怎麽會輕易再死一次。

在轉瞬之間,卓鬱就已經想好了最壞的結果和應對方式,就在他打算蜷縮身體,減少與地麵的衝擊時,他所感受到的卻並不是堅硬的石磚,而是滾燙、厚實的胸膛。

BOSS把他抱住了。

鱷首男人的手臂收緊,似乎抱著的是一件易碎品、是失而複得的珍寶。

“痛……”卓鬱隻覺肩膀被擁抱擠壓到快要斷掉了,忍不住嘶了一聲。

BOSS那雙手瞬間放鬆開來,他看了看這棟建築,不想在這久留,於是讓卓鬱坐在自己的臂彎上,另一隻手拎起輪椅,準備帶人離開。

柳靜雲也落了地,她摔了個狗啃泥,站起來還沒來得及揉揉痛處,就發現自己眼前站著一堵高山。

她登時僵直了身體。

“不要對她出手!”卓鬱連忙開口,因為他能感覺到,BOSS肌肉緊繃,似乎想要攻擊柳靜雲。那女孩體格太小,壓根經不住BOSS任何一下,就可能直接斃命了。

BOSS有些不情不願,但他停止了攻擊行為,讓柳靜雲撿回一條命。

他也不再看向這個弱小的人類,轉頭就朝著鎮子出口的方向離去,卓鬱此刻也明白對方為什麽會被稱為怪物了,因為光是速度,BOSS就已經遠超正常範疇。

他雖然體型高大,但一點都不笨重,反而靈敏的可怕,無論多麽複雜的地形都能在他腳下如履平地,奔跑的速度幾乎讓卓鬱聽見了破空聲。

怪不得周武開車也甩不掉BOSS。

而被留在原地的柳靜雲徒勞的伸出雙手,目瞪口呆的看著BOSS把她的曙光、她的希望、她的好隊友給劫走了!

那非人類的速度,讓柳靜雲隻感受到了撲麵的風,她甚至沒來得及開口。

但現在不是愣神的時候,鎮長已經進入臥室了。

柳靜雲趕緊跑離了窗口的可見範圍,朝著房車的方向趕去。

在春泉鎮外圍,卓鬱詭異的體會到了騎馬的快樂,因為坐在胳膊上被風吹的頭疼,他主動攬住BOSS的脖子,掛在了他背後,BOSS就這麽背著他一言不發的趕路,好像一個沉默又迅捷的坐騎。

景物飛快在兩旁倒退,卓鬱的頭發隨風飄動,衣擺獵獵飛舞。

卓鬱想,就算自己不是殘疾,能夠像正常人一樣跑步,也體會不到這種爽快/感吧?如果沒有阿沙,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原來跑的太快,烈風吹在臉上會有刺痛感。

阿沙真是總能帶給他驚喜與新體驗。

卓鬱完全沒有恐懼,他也不想去思考自己將會被帶往哪裏,他現在隻想扯開嗓子痛痛快快的叫幾聲,就像那些開著敞篷車兜風的年輕人一樣,心裏充滿了刺激和快樂。

【劇情達成:被鱷頭怪人襲擊的四名學生四散逃竄,旅人則趁機來到了春泉鎮,在這個暗藏詭異的鎮子中,旅人驚奇的發現,自己竟是五十年前就已經死亡的人,而他才是黃金湖曾經的主人,在臨死前將土地轉讓給了馬庫斯鎮長。這讓旅人覺得,這一切的背後,定有一場邪惡的陰謀。】

卓鬱對係統的播報視而不見,他想單純的享受當下。

“好快!你還能再快嗎?”

卓鬱在BOSS的後背上笑了出來,他到底是有些矜持,沒有叫出聲,但是歡快的笑聲卻不吝嗇,叫阿沙聽了個一清二楚。

BOSS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他加快了腳步,果然聽見了卓鬱更加張揚清脆的笑。

被怪物劫走,本應瑟瑟發抖的演員,此刻歡欣雀躍。應當處決玩家的怪物,不但沒有下手,反而極力想讓演員開心。這在片場簡直是前所未有的罕事,就連觀看這場電影的觀眾們,也被這一幕深深震撼。

【這……不對勁吧?】

【大家有沒有覺得,BOSS真的很喜歡卓鬱?】

【肯定的吧,沒看劇情嗎?卓鬱的角色養了BOSS很久,他不下手情有可原。】

【我還記得第三期有個人試圖和BOSS搭話,被BOSS一斧頭劈開的場景……這還是那個殘暴的BOSS嗎?】

【怎麽說,雖然我想看血漿,但是現在的場麵也不賴吧。】

【+1,誰不喜歡看美女與野獸的故事呢。】

【樓上偏了吧?神tm美女與野獸,卓鬱是男的啊,雖然他是長得好看。】

【畫風逐漸奇怪起來,哈哈哈,對不起,我先嗑為敬。】

【我也嗑了!】

BOSS此刻已經離開了春泉鎮的範圍,他在高速公路旁的密林中穿梭,如果此刻公路上有汽車在路過的話,隻要往車窗外一看,就能看見一道與汽車並駕齊驅的黑影。

卓鬱感覺到體力正在源源不斷的補充回來,那種源自靈魂的虛弱感消退不少,隨著BOSS和目的地越來越近,角色帶來的力量也跟著恢複了。

“你跑的這麽快,為什麽抓人的時候卻走得那麽慢,你不會是故意的吧?”卓鬱在他耳旁大聲道。

“……唔。”BOSS嘟囔一聲,聲線如同幾十年沒有開過口一般嘶啞:“是的。”

雖然隻得了個“yes”的回答,但也讓卓鬱大喜過望了,BOSS能夠和人交流。

“為什麽?直接都殺了不好嗎?”卓鬱得寸進尺,他摟的更用力了,清晨的空氣濕度很高,有些陰冷,但BOSS身上真的很暖和,他不由得把臉也貼在BOSS的脖子上,像一隻曬太陽的慵懶的貓。

BOSS忍住了想要摸摸卓鬱腦袋的衝動,他醞釀了片刻,畢竟有些單詞對他這個半世紀沒再開口的人來說,有些過於複雜了。

“他們……還沒有足夠的……懺悔。”BOSS將鱷魚麵具往下拉了拉,“我要讓恐懼,成為他們最後的回憶。”

嘶——

沒想到BOSS居然這麽記仇。

卓鬱想了想,如果在那幾個求生的演員的視角,這電影就純是一個令人畏懼的恐怖片了。BOSS永遠能夠追上你,但每當你以為自己成功逃離的時候,殊不知隻是BOSS的狩獵遊戲罷了。

隻要他想,他能在一瞬間殺了你,但他偏不,他要一個一個的折磨,直到這些人的內心留下對BOSS不可磨滅的恐懼,最後死掉的那個幸存者,該是有多絕望啊。

“多大的仇?”卓鬱笑了:“如果我不是這個角色的話,也會被你這樣追殺嗎?感覺也不賴呢。”

他沒指望BOSS能夠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所說的角色之類的話,BOSS大概聽不懂吧。

“不會,卓鬱是獨一無二的。”男人終於抵達了目的地,他在一處灌木叢中停下腳步,鄭重道:“不管在哪裏……你都是……唯一的那個。”

BOSS的語速很慢,說話也有些卡頓,但他非常認真,像是在講什麽重要的東西給卓鬱聽。

“瞎說。”卓鬱呢喃道:“這場影片結束後,下次還會有另一個旅人前來的,到時候你就什麽都忘了。”

BOSS忽然發出了低沉的笑聲,聲線有了短暫的變化:“不會,因為……阿沙也是特殊的。”

卓鬱猛地抬眼,發現BOSS和剛才沒什麽不同,剛剛的是錯覺嗎?

“到了。”

BOSS踏入叢林,映入眼簾的正是黃金湖。

沒想到半夜出逃,天才剛亮就又被帶回來了,難道BOSS認為這裏是家和巢穴?

卓鬱被放在了木屋裏的沙發上,BOSS有些沉默的看著一團亂的客廳,他回憶起了這裏曾經幹淨整潔的樣子,還有那個在寫字台下拿著鋼筆的人。

太好了,卓鬱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卓鬱看著發愣的BOSS,朝他勾了勾手指,全然不顧對方是窮凶極惡的怪物,反倒像是在召呼一隻可愛的大狗狗。

BOSS的反應也真如大狗一般,他湊近卓鬱身邊,蹲下身子,將臉貼在了卓鬱的手上。

離得近了才發現,BOSS身上居然有不少傷痕,好像被火燒過一樣,有些地方的皮膚皸裂,有的地方起了大片的燎泡,這尊比阿波羅雕像還要完美的身軀,竟傷痕累累。

這些近期的傷還不算什麽,卓鬱看見BOSS的皮膚上,還有些陳年的痕跡。

“脫了衣服給我看看。”

BOSS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聽從了卓鬱的命令,將上半身的衣服脫掉,露出他刀劈斧鑿般的肌肉與傷痕。

“槍傷,三發在胸膛。砍傷,密集出現在脊椎處……還有……”卓鬱不忍再念下去,他感覺自己真的像旅人那個老父親一般,有些心疼BOSS。

雖然人類都是會偏愛的,又或許是一見鍾情產生的錯覺,卓鬱覺得自己大概真的適合做反派吧,比起疲於奔命的演員,他竟會對力量更為強大的一方產生憐惜之情。

這種情緒是錯誤的,但卓鬱任由其蔓延。

“這麽重的傷勢,你是怎麽活下來的啊?”

卓鬱撫摸起這些隨便一個都能要命的傷疤,蔥白的手指在這些虯結的起伏中遊移,他用指尖劃過BOSS的喉結,探入了麵罩的邊緣。

“我能看看你的臉嗎?”卓鬱問道。

哪知BOSS的反應激烈,他站起身,一下向後撤了好幾步,連連搖頭,連拳頭都緊張的攥緊了。

卓鬱知道,阿沙在極端暴力的外形下,一樣有著一顆傷痕累累的自卑的心。

曾經的自己又何嚐不是呢……

卓鬱歎了口氣:“我之前就說過,在家不用這麽顧慮,你嚇不到我的。”

BOSS悶悶道:“我……和之前不一樣了。”

想來也是,卓鬱用目光描摹了一番BOSS,比起記憶中的樣子,BOSS確實長大了不少,也沒有定格在那一年,他的體型和聲音都更加成熟了。

“我說過,我不會害怕你。”卓鬱定定望向對方的麵具:“你不相信我?”

“不是……”

“那就過來,我隻希望你在充滿偏見和陰謀的世界裏,能有個全身心都去敞開和信任的人。”卓鬱像是在說阿沙,也像是在說自己:“一個人堅強的活了這麽久,難道不寂寞嗎?”

BOSS心內大受震動,他沉默半晌,然後便不再踟躕。

他利落的、孤注一擲般的掀開了鱷首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