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登大位,重整朝綱,又建新都蒲阪,諸事頗為繁雜,一時間眾人都是忙碌不停。各地普降瑞雪,天氣嚴寒,帝舜即位不久回媯城看望父老後便由趙楠燭陪同,去往各地探察民情,召見部落首領方國君長,商議政事,也為春耕做準備。媯城百姓安居樂業,諸業並舉,帝舜還親回曆山,看了一下由當地鄉親代為照料的兩頭大象,源升等堯帝九子則被召回平陽受命,攜親眷各自去了封地。其異母弟媯象攜瞽叟、壬女封於有庳,再也未有興風作浪之事。敤手眷戀家鄉,不願離開媯城,便由堯帝第九子源升請命留在媯城,司任城主一職。

扶侖則留在平陽,名為內閣修史,實則朝政要事都是納言匯總到他這,再傳書稟報給出巡的帝舜,有他坐鎮平陽,自然諸事太平。加之娥皇身懷龍子,雖有太醫竭心照料,但有醫術超群、法力無邊的扶侖,更可安枕無憂。

自擔任樂官起,嬴夔也一直忙個不停,少有閑暇之日,與莫暄翮見麵的日子稀少,隻能入夜一個人彈琴撫奏,以慰相思。莫暄翮見董肆欽為加強平陽的巡守,對禁林軍進行了一番指導和訓練,這日董肆欽回來,兩人在殿前相遇,互相對視了好一會兒,莫暄翮方主動開口道:“肆欽,你瘦了!”

董肆欽很想上前抱一下她,卻生生忍住了,隻是答道:“丹朱和驩兜怕是要有行動了,我打算明日再往丹水探察。你照顧好自己!”他知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刻,便也不再多言,說著便要去忙。

目送他的背影遠去,莫暄翮心中有些悵然,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宮中行走,去姣娥宮看望娥皇,雖然女英住在妙瓔宮,卻常常向姐姐娥皇處跑,整日與她作伴,照料肚腹日漸隆起的姐姐。

這天正是清早,莫暄翮進得姣娥宮,見娥皇用敤手製的五色筆在絹帛上畫小衣裳,而女英則在一旁裁剪布匹,想是為待出生的小殿下而準備。此情此景,莫不與媯水之畔敤手懷孕時她們幫著做衣裳的場麵相似!

見莫暄翮到來,女英放下手中的活計,感歎道:“這王宮,是我和姐姐從小生活、長大的地方,三年多前,父王遣我們同嫁於都君,在媯城生活三年早已把那裏當家,隻是想不到,如今又回來了,姐姐也快有自己的孩子。”

感歎之餘不免心中欣喜,像想起什麽似的,女英又道:“我說暄翮,你也老大不小了,三十出頭的年紀,真不打算嫁人?我看大蝦、夔兄弟等你可也等得苦。”

莫暄翮隻是輕輕一笑,附身拿起女英做的小衣裳端看,再抬眼對女英道:“嫂子你又來了,暄翮這輩子是不打算嫁人的。”女英便也不再說什麽。

她瞅了瞅娥皇的肚子,知道生下來的將不是人形的嬰兒,而會是一條幼龍,也就是自己的外祖虹龍。虹龍本天地精氣凝結而成,隻是借娥皇之腹托生,母子緣淺,不過一場空夢而已。

陪娥皇、女英吃過午飯後,莫暄翮便要告辭:“嫂子要好好將養身體,我準備啟程回媯城轉轉,看看敤手,她的女兒都有一歲多了,日子過得真快。兩位嫂嫂有什麽想吃的想玩的,我給你們帶回來。”莫暄翮道。

女英拉著她的手,將一個繡好的香囊給她:“宮裏一切都很齊全,暄翮無需操心,回去幫我們向敤手妹妹、源升妹夫和小侄女問個好。”

出得姣娥宮,她去看了看扶侖,一個人在書房裏埋頭撰史的扶侖顯得分外安靜,莫暄翮先是開口相詢:“用過午飯沒?”

扶侖搖了搖頭說“不餓”,起身去煮了壺茶,陪她坐了坐。“咱幾人現在連照麵的時候都少啊,哎,你們都忙,就我一個人遊手好閑”,莫暄翮便說了回媯汭皋的打算。

奔波來奔波去,那與媯汭皋有關的美好記憶,就這麽突然從腦子裏一段段蹦出來,鮮活而親切。莫暄翮的劍,趙楠燭的琴,扶侖的簫,董肆欽的梭,嬴夔的樂,多麽曼妙而和諧,如今的如今,卻是再難重現那樣的場麵,徒增寂寥。

心性沉靜的扶侖也是不無懷念:“你那可不是閑,日後有得你忙的。趁現在有點時間,代我們回去好好看看吧,哪怕走得再遠,在這上古時代,媯汭皋也是我們永遠的棲息之處。”

兩人交流了一會兒撰史的問題,莫暄翮便不再打擾扶侖,想要去尋嬴夔,可他在樂宮裏忙著傳授樂理音道,飛上廊簷偷聽了一會兒,靜靜的,入了神,許久之後,見他還在授課,便傳了音給他,說晚上會到他房中一見。自己一個人去城中瞎逛,到處吃了些小吃,聽了些說書,就這麽晃晃****的天就黑了下來。

尋到嬴夔所住的房間,正要敲門,房門就已經開了,嬴夔早已感知到她來,便把她讓了進去。關上門,廳房中燭火通明,玄琴放在幾案上,莫暄翮忍不住用手摩挲了一番。

“暄翮,你終於肯來看我!”還是那樣的一襲白衣,還是那樣的仙姿卓逸俊美無倫,平日裏的嚴謹與認真,在見到莫暄翮的那一刻,都化成了無邊的溫柔,似乎在嗔怪他,也似乎在嗔怪自己。

他張開雙臂,莫暄翮已情不自禁撲入他的懷中,感受著他的體香,他的溫柔,他的味道,右手手指撚起他漆黑如瀑的發絲,怔怔地愣了神,就想被他這樣抱著不放開。那一番深情,她如何不懂。

從嬴夔的懷中出來,莫暄翮淺笑漣漣,似乎這對她來說已經足夠,隻是還不忘索一隻曲子:“你之前為我作的曲,能夠再彈一遍嗎?”

嬴夔欣然應承:“當然!”手指在琴弦上流動間,兩人都閉上雙眼,回想花會的初遇、荒穀的搭救、朝陽穀的初識、媯汭皋的相依相伴,多少前塵舊事,均如浮光掠影。他想要的愛情,她想給,但卻不能給。莫暄翮是他與董肆欽都想守護一生的女子,沒有人願意退出,沒有人舍得放手,那就永遠這樣下去,保持著守望的距離,興許才是最好的。

一曲畢,嬴夔還是不甘心,站在她麵前,抬手觸碰她明豔的臉龐,喃喃道:“我知道大蝦對你很重要,可你難道就真的不肯做一個抉擇?”

“是我不好,給不了你承諾,愛慕你的女子那麽多,你要不就選一個常伴你左右吧!”莫暄翮拉著嬴夔的手,神色有些痛苦地道。情思渺茫間,再也承受不住地留下淚來。

嬴夔見她如此難受,開始懊惱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去逼她做選擇,忙抬起衣袖為她拭淚:“對不起,暄翮,是我錯了,我並不想你難過。”

知他終不明白,在這上古時代,她和董肆欽四人都是神宿的凡身,且最終都是想要完成大任回到南越,不忍在一起之後仍要麵對別離。可是,他們什麽時候才能回去呢,這都還是個未知數,千年龍魂之謎要徹底揭曉,也得數年之後了吧。

想來想去,莫暄翮腦子裏迷亂起來,眼神呆呆的,像在看著嬴夔,卻又不像是在看他。何必讓自己留下遺憾呢?正在自己麵前的,可是日思夜想最為心愛的男子,這世間,隻有一個他。

這樣想著,感覺到體內有種灼熱的力量在沿著筋骨和血脈湧動,情欲升騰蔓延,不自禁地,莫暄翮終於衝破了自己的心理防線,踮起腳尖,雙手攬住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沒想到莫暄翮會突然這樣動情,嬴夔也情難自已,熱烈地回應著她的吻,任她的纖手在自己的背後不停摩挲,用溫熱的舌尖探進她的口內,與她的香舌交纏在一起。就這樣,感受著彼此濕熱的氣息,將身體的欲望全部爆發出來,她的眉,她的鼻,她的發,她的耳,她的頸,從上到下,都被他的唇給吻了個遍。

解開彼此的衣衫,再沒有秘密地將自己的身體呈現在對方麵前時,莫暄翮終於明了:就讓她任性一次吧,至少讓自己不會留下憾恨。

渾身**地被嬴夔抱到床榻上,兩人緊緊抱著彼此,癡纏了一夜,微弱的燭光中,嬴夔握著莫暄翮的手,把他放在自己的胸口,感到幸福得就想是在夢中一樣,輕聲地問她:“暄翮,你告訴我,這是真的,我真的不是在做夢?”

眼角淌下淚珠來的莫暄翮心口**起伏,隨即穩住情緒,也緊緊抓住他的手,回應道:“當然是真的……”

“等都君回宮,我便向他正式提親,娶你過門。我父母早已過世,就讓天地為媒,主君主婚,為你我作證!”嬴夔抱緊了莫暄翮。

莫暄翮幸福地依偎在他懷裏,道:“有你這句話,就夠了,至於婚事,後麵再說吧。”

聽她這麽說,嬴夔心裏十分不放心:“暄翮,你人都給我了,難道還不想嫁給我?”

“自然不是,而是,而是有的因由難以言說。”

“為何難以言說?難道我們之間還有什麽秘密不可言?或者,是為了大蝦?”

“也不是。”

“我明天一早準備回媯城去看看,在媯汭皋小住個幾天,去姚墟、曆山、雷澤、河濱、壽丘、頓丘、負夏都轉轉,還想,想去朝陽穀,那裏與世隔絕,靜美空靈,可惜卻無人居住,好久好久,都不曾回去過了。那裏的日出與日落,應該還是那麽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