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大禹告別後,莫暄翮四人見嬴夔正在殿外等候他們,就一同出宮回了府邸。一路上借著酒勁繼續說說笑笑,倒也是熱鬧。此刻已是夜深,宴席上酒喝了不少,回府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莫暄翮一喝酒就容易上臉,緋紅如桃花一般點綴在兩邊麵頰,走路略略有點不穩,眼神迷離,愈發是嫵媚情態,董肆欽提出要送她回房,卻被她拒了,自己一個人歪歪扭扭朝大門走去,袖兒與孟兒很快便出來扶了她。

像昨夜那般,待莫暄翮睡下,院中燈燭盡滅後,嬴夔便閃身進了院中,正欲推莫暄翮的臥房門而入,卻感覺到背後有一力道襲來,直取他左肋,但他反應極快,就在眨眼之間身形輕移,輕鬆避過,足尖連續幾個輕點,飛上房梁,連細微的聲音都不曾發出。身後之人是誰,他已然猜到,但卻並沒有回頭,而是在閃挪之間,回到了自己的院中,仍舊是亮著盞盞燈火,不過下人們早已被他遣去休息了,內院顯得分外安靜。

待身形停穩,嬴夔才緩緩轉過身,看向一直在他身後緊追不放的董肆欽:“肆欽,要不,到我房間一起喝杯茶?”

話音剛落,夜色中寒氣森森的玄武劍卻架在了自己左邊脖子上,玄色光芒大閃,迎麵的是董肆欽滿是怒意的眼神:“這麽晚了,你竟然想要偷進暄翮的臥房?”

一時之間,嬴夔不免有些懊惱自己該再晚一些去,心急了點便被董肆欽撞見,看來他也是來看暄翮的,想到自己曾經答應過莫暄翮的話,如今甚覺對不住她,沒能信守承諾克製自己。他是上古神獸夔與青丘狐女之子,生來便是姿采不凡,若論法力修為,並不比九天玄女**出來的莫暄翮四人低多少,隻是他樂官的身份,讓他從此少了與他們共同闖**曆練,降妖伏魔的機會而已,更何況他們都是至交好友,平時都很難會互相比試。

此番董肆欽竟是玄武劍相加,他對莫暄翮的感情也並不比自己少一分,顯然是動了真怒。不過他最終顯得表情淡然,看向董肆欽的眼神毫無怯色,“見她今晚酒喝得有點多,想給她送瓶解酒藥”,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的小瓶,“難不成,你以為我是趁她醉酒熟睡去非禮她?再說,這麽晚了,你偷來她的院中,又是應該?”

兩人不過都懷著同樣的心思,其實誰又能占得了理去?思及此,董肆欽收回了玄武劍,隻是喟歎了一聲,眼中的怒意也很快煙消雲散。與其說是怒,更該說是吃醋才對。這一幕,曾經在媯汭皋上也有過。

他們是情敵,可彼此卻也惺惺相惜。論容貌,論樂音造詣,嬴夔大勝於董肆欽,但論法力,論勇武氣度,卻是董肆欽更勝。他們是不同風格的男人,在對待莫暄翮的感情這個問題上,誰都不會讓步,但也都不會想去傷害彼此。“我曾經說過,暄翮的開心快樂才是最重要的,我可以不擁有她,但我會一生守護她。我對她是真心的,我知道你也是,無論怎樣,你還是你,我還是我。今夜,就當我們都沒去過她的院子,早些休息吧。”

不等嬴夔回答,董肆欽一個轉眼就已不見,他隻好悻悻然回到房中,一個人撥弄七玄琴,彈奏起為莫暄翮而作的《朝陽曲》,終於下定決心,忍痛與她保持距離,不再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隻是,在他心中,早已認定她是此生唯一的愛人,唯一的妻子,再也容不下別人。

那邊廂的房間裏,莫暄翮卻是睡得正酣,完全不知道剛才在她的房門外所發生之事。因為丹水一戰她和董肆欽的法力大耗,雖口頭說是不礙事已經複原差不多,但舜帝仍舊是牽掛他們,往後的一個月裏,便強命她和董肆欽在府邸休養,平四罪之事擇日而議。趙楠燭和扶侖則是照常上朝,奉命處理事務。

可莫暄翮哪是能乖乖聽話的人,除了每天會睡個大懶覺,便拉著董肆欽飛去晟山,找靈氣充盈的山洞修行、比劍,日子倒也就這麽過了。

但這一個月裏並不平靜,三苗中的兩大部族南蠻、鵬吺族,皆為丹朱效力,雖然丹水一戰實力大損,但餘部仍在江淮流域、荊州一帶作亂,燒殺劫掠,禍害百姓,並明目張膽擁護丹朱,指責舜帝篡位。這些言語傳到舜帝耳裏,自然不甚開懷,但他向來胸懷高闊,能容常人所不能容之事,隻是允準了寅照、賓照等主動請纓帶兵前去剿滅作亂的三苗叛軍,撥了一萬人給寅照、賓照先發往作亂地帶。很快,驩兜在丹水正式奉丹朱為三苗共主,丹朱以天下正統自居,稱為帝,公然與舜帝對抗。

此消息引起朝堂百官震怒,紛紛上書“民不可有二主,丹朱不肖,不足授天下。帝君得天下,天下興而丹朱病;丹朱得天下,唯其得利而天下病。是以,斷不可為丹朱一人而使天下病”,請求發兵一舉消滅丹朱,但舜帝卻在與莫暄翮、趙楠燭、扶侖、董肆欽、皋陶的共商下,力排群臣意見,決意置之不理,“丹朱畢竟是堯帝嫡子,若要稱帝,便由得他去。公道自在人心,就讓民意來決定誰才是適合的天下之主吧!”

群臣雖是一時愕然,但反應過來卻都稱妙。以四嶽為首的舊臣,和八元八愷等新貴,俱皆不再有異議。三苗之地氣候濕熱,自然環境惡劣,很多部族都較為古老,過著半農耕、半采集、半遊牧的生活,大都居於崇山峻嶺之中,霧靄瘴氣彌漫,多行巫蠱邪術,曆代首領都是以邪術控製整個部族,自成體係,內部無有敢反抗者。

按照與舜帝的商議,扶侖與董肆欽很快便也往三苗而去,但到達三苗地界後又各自分開。董肆欽先是暗中與原來的丸嵩、拜長騫等部下,以及寅照、賓照等匯合,但並不露麵,隻是隱在幕後指揮他們打仗。哪裏有苗人的叛亂,哪裏就有他們的對抗,一點一滴,蠶食掉驩兜的勢力。扶侖與董肆欽深知丹朱將會稱帝三年,是以也不急躁,就耗他三年又如何,董肆欽派了一些精幹手下,暗中深入三苗腹地,打探各部詳細情況,想要繪製出三苗的詳細地圖,做好打算。

聽董肆欽說驩兜一族以修蛇為圖騰,老巢建在深山中,養有各種巨毒之物,手下俱會巫術,擅養蠱,尤其供奉著上古惡靈修蛇。雖然驩兜的法術比起他們遠遠不及,但那老巢裏的修蛇,卻不是個好對付的家夥。

懂醫道、會藥理的扶侖,並沒有直接去丹城,先放任丹朱讓其過些逍遙日子,而是化成苗人模樣的巫醫,踏遍險惡之地,見識各種毒物巫術,尋找破解之法。三苗的地理環境大不同於中原地帶,寅照、賓照等帶一萬將士履於此地,一個不小心很容易為巫蠱之術所害,毒物瘴氣也會對他們性命造成威脅。多數時候,董肆欽隻是命他們駐守在三苗部落的邊緣地帶,驩兜部下作亂也多是對周邊的部族墟落,這樣對於他們來說自然要容易些。扶侖各處走訪,遍尋藥草,也為研製出能禦百毒之藥,以備將士可用。

丹朱自從稱帝之後,自己控製下的三苗,盡管民怨沸騰,但卻無人敢觸怒**威,除此華夏九州各部落方國,無一首領前來丹城覲見的。盡管氣得牙齦咬碎,但也無可奈何,如今已是與平陽勢入水火,隻能在這三苗之地作威作福。

此時,平陽又傳來了讓人頭疼的消息。性情凶狠的水神共工,時常施展其神力,呼風喚雨,引得多個地域成一片窪地,百姓們哭天叫地,無家可歸,流離失所,可謂苦熬日月,饑殍餓骨使得人吃人的慘事時有發生。大禹親自找到共工勸說,共工不但不聽,這次還打傷了大禹,讓奔走於黃河流域一心治水的大禹臥床難起,而洪水卻愈發肆虐。

“豈有此理!”聽完伯益的上奏,向來甚少發怒的舜帝雙拳重重擊在扶椅上。

此時,納言煥龍上前直陳:“當年堯帝當朝,驩兜舉薦共工為水師,堯帝本認為不可行,然而驩兜還是一意力薦,終致洪水肆虐,天下怨谘。湯湯洪水滔天,浩浩懷山襄陵,下民其憂,堯帝詢四嶽可有能治者,羲仲四位大人同薦鯀大人前去治水,堯帝也言不可,四位大人認為未有賢於鯀者,強請試之,堯帝勉強同意讓鯀大人受命治水,然曆時九年,不但洪災未平,反而在共工的作亂下愈演愈烈。如此,必得派人前去捉拿共工和鯀,不然,恐危生民,恐危社稷!”

“請帝君派人前去捉拿不仁之徒共工、鯀!”鑾殿上群臣震怒,俱跪首於地,齊聲請命。向來嫉惡如仇的莫暄翮胸中更是怒火燃熾,袖中雙拳緊握,趙楠燭與她心意相同,兩人抬眼,發現舜帝的目光從他們身上向後一掃而過,威厲中帶著一絲決絕的神色。

群臣的聲音止息後,殿上靜靜的,無一絲聲響,眾人都屏住呼吸,等候舜帝發話。隻聽舜帝從雲紋騰龍椅上站起,“今有驩兜、三苗叛亂,共工發水行惡,鯀難治水患,俱為人間大難。共工之罪,驩兜之罪,三苗之罪,鯀之罪,若恕將禍及天下,孤絕不姑息!茲準眾卿所奏,不知對於緝拿共工、鯀二罪,可有所薦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