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是董肆欽來了,看守立刻開門讓他進去。董肆欽獨自進入大門,一看裏麵空無一人,結界裏三層外三層,也隻有他四人能打得開的份兒。一踏入裏進院子,便看到院子中石桌上兩人正在對弈,丹朱蹙眉沉思,而扶侖也神情凝重。兩人的周圍,漂浮著很多鏡麵大小的水泡,水泡裏映出的全是關於整個丹城各個角落的實時情況,兵力布置、秩序維護,都沒有落下。心知扶侖看似坐在這裏不問他事,實則對於裏裏外外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安排好了諸般應對策略。
不過,對於扶侖不關心他幾人的安危,在這裏安然陪著丹朱下棋的事,他還是有些生氣的,看兩人全神貫注,就故意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調,“好啊,扶侖,我們所有人都忙活了個底朝天,你卻在這優哉遊哉下棋,還關不關心人死活了?丹朱殿下,你涉嫌謀逆大罪,也沒個解釋?”
“你先別急,事情我已調查清楚了,確實與丹朱無關。起初丹朱殿下一直不肯離開丹宮,但丹宮全部塌陷,我隻好強請殿下前來此處暫住,陪他下會兒棋,也就小半個時辰的事。”
扶侖轉過臉來,放下了手中的白子,還沒待他說話,丹朱卻站起來搶先發言,“玄武神君,我知你疑我,此前我也實在沒幹過什麽好事,得到的都是差評,但我丹朱指天發誓,昨晚那些妖類精怪作亂,真不是我指使的。今生得見娘親一麵,我也心願已了,帝君要把我發派到哪裏去,我聽命就是,但不能隨便給我安謀逆這種大罪,我可消受不起!”
隻見他雙手做攤開狀,一臉無奈,搞得董肆欽也隻好作罷,“若是在下言語有失,還請勿怪,不過此刻隻好請你們暫停對弈,我有要事要與扶侖講。”
看到董肆欽一臉怒容,扶侖便問,“什麽事惹得你發這麽大火?”說著向丹朱道一聲“失陪”,便隨董肆欽出了院子,也出了三層結界。到了外麵的一進,董肆欽才停下腳步,轉身就揪著扶侖的領子,恨恨地,眼圈直泛紅,“你知不知道暄翮受了多重的傷,她斷了左臂,失了一半修為,身上全是血窟窿,還不回去救她!?”
“什麽?”扶侖一個踉蹌大驚失色,“怎麽會這樣,你們怎麽不早說?還有暄翮的伏象聖杯怎麽一點警示信號也沒有傳給我?”
“我也是累成了狗,忙到現在才得閑來找你,什麽都別說了,這裏都交給我,你趕緊回驛館去給暄翮醫治”,董肆欽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掏出嬴夔給他的血妖獸內丹遞給扶侖。
扶侖接過,立刻一閃身,就影了身形,迅速回到驛館。當他先來到主殿,拜見舜帝時,舜帝也是語氣急促,“你怎麽才回來,都快急煞我了,什麽也別說了,快快隨我去見暄翮!”
當兩人來到後院莫暄翮住的地方,守在門口的兩列護衛正要行禮,被舜帝罷手免了。進去房間後,四個侍女正守在床榻前,隻見莫暄翮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臉色十分慘白,被接好的左臂僵硬地放在墊著的繡枕上。走近了細看,她的額頭不時滲出細汗,侍女不時地要上前輕輕擦拭。
而她細長的眉毛,卻是緊緊地擰在一起,雙唇緊咬,不一會兒,渾身就**一般抖動起來,力度不算大,仿佛是什麽可怕的東西將她驚到,可她的雙眸卻始終沒有睜開過,看得人心裏一沉。
扶侖走近床邊,在莫暄翮身旁坐了下來,伸手一搭她的脈搏,再掀開被子看了下她身上的傷勢,立馬神情嚴峻,“不好,暄翮怕是入了心魔,她的修為又去了一半,怕是心智受到了很大侵蝕,若不是憑借強大的法力和意誌在抵抗,怕是凶多吉少……”
一聽此話,舜帝也不淡定了,“暄翮說摩閻是扮成肆欽的模樣,將她騙入了萬人坑和虛無之境中,才將她重傷的,可以她的機警和少有人能敵的法力,就算再有厲害恐怖的陷阱,也本是不應該出差池的,其中究竟遇到了什麽事情,委實讓人想不通,也隻能等她醒來才會知道。眼下無論怎樣,一定要保她平安。”
“這是必須的,帝君”,扶侖正說著,侍立在一旁的侍女月珠小心翼翼卻又大膽地說了句,“帝君,扶將軍,小婢有句話也不知當說不當說,莫將軍剛回來時,本來我們四人要伺候她沐浴的,可在我們正要替她寬衣時,她卻忽然睜開了眼睛,讓我們都出去了,一人在裏麵呆了一個多時辰,出來時昏倒在了門內,這事我們稟報給帝君過,不過小婢想,莫將軍在那樣重傷的情況下意識都能清清楚楚,一定會沒事的……”
舜帝聽著隻是微一沉思,便道,“這些朕躬都知道了,此事不要再傳出去,莫將軍是我有虞朝第一高手,行事一向特立獨行,也自有她的想法,你們不要妄加猜測。扶侖,你打算怎麽救治暄翮?”
“我剛細看了下,暄翮身上的血窟窿都是外傷,並沒有傷到筋骨脾胃,你們已經給她用過藥,我再給她用點靈藥,過些時日就可以痊愈,也不會留下什麽疤痕。她的左臂,是在情急之下自己接上的,但還是有些問題,需要再矯正一下。今天我先給暄翮做調理,不能有人打擾。明天需帝君安排下,我得去附近山裏的丹爐房,將血妖獸的內丹重新鑄化,將暄翮的另一半修為提煉出來,淨化好後再輸入暄翮體內,這個過程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暄翮應該是遭心魔所困,又帶夢魘驚悸,一時半會兒出不來,恐要昏迷上一陣,狀況好時也不過偶爾才醒轉。這段時間,得有人寸步不離地守著她,等我將修為提煉了回來,隻要她的修為重新注入,待丹田歸元,氣血暢旺,定可痊愈!”
扶侖話一說完,舜帝便有了主張:“好,我馬上就安排人布置好房間,由我親自守在門外,你安心為暄翮療傷。丹城的事,看來還需要些時日才能平息下來,這段時日我就駐紮在這裏,平時帶皋卿多出去走走看看,想把三苗一帶都給視察一遍。你要去煉丹的時日裏,丹城和整個三苗的理政安民之任,還是由肆欽來最為合適,那就召嬴夔來守護暄翮吧,他倆有情,也是你我皆知的事。”
“那帝君出巡,護衛之責由誰來擔?”
“嗨,雖說你和暄翮四人,普天之下罕有人敵,但我和皋卿,論法術也不是太差嘛,自保能力怎麽都是有的,再說要遇到什麽危險,我會及時用伏象聖杯給你們傳訊息的。”
“帝君,您的文治武功我們都佩服之至,我不是那意思……”
“知道你是擔憂我的安危,放心吧,沒事的。”
“不,帝君的安危可是關乎社稷的大事,臣下怎可不掛心,這樣吧,我讓寅照撥三百暗衛跟隨,有什麽事及時護駕,帝君您看如何?”
“行,就依你的建議吧。”
說完之後,舜帝命人將莫暄翮臥房內的床榻重新進行了布置,掛下帳簾,點上扶侖特製的安神香,便都隨舜帝退出了房間。這一整天,舜帝親自在門外寸步不離地守候,日暮時分的時候,皋陶回了驛館,讓廚房做好晚飯,便端了來,和舜帝一起在院子外的石桌上共餐。兩人邊吃邊聊,說起了諸般情形。
叛亂完全平定,董肆欽帶著人挨家挨戶搜查,將城中所有找到的精怪屍體集中起來,在城外架起大鍋,用九味真火做法焚燒殆盡。丹朱城外方圓百裏,乃至整個丹水流域,無論是主流和支流,還待再反複搜尋幾遍,不能放過漏網之魚。
皋陶詢問了一下莫暄翮的情況,便起身出去忙活,他知道,眼下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而舜帝則派了人去給嬴夔送信,讓他夜裏回到驛館。
莫暄翮的臥房內,紅柱高照,帷幔低垂,一顆晶綠剔透的隨珠高懸上空,讓明亮皎潔的光暈籠罩了整個帷帳內。扶侖將莫暄翮的身子輕輕扶了起來,靠在牆邊的繡枕上,再溫柔地為她褪下衣衫,他極力平靜著自己的心緒,卻還是忍不住有一絲顫抖,不由得想起了十多年前,鬼攀岩下的碧竹林中,和她的肌膚相觸,那差一點吻了她的早已被塵封的記憶,不經意地就被抹去灰塵,清晰地勾勒出來。
這些年來,他從來沒有碰過一個女人,然對莫暄翮的那番暗戀的苦,也隻有自己知道。董肆欽明目張膽地愛著她,他明了;嬴夔也對她傾心無二,他也明了。他更明了,自己從來沒有那樣的勇氣去表白什麽,隻能把一份默默的關心藏在心底。即便心會疼,但更多時候,是暖的,知道這些優秀的男人都在陪伴著她,便是最好的世界。
因為莫暄翮正被困在夢魘中,他施法讓她處於昏睡狀態。雖然始終在克製和告誡自己要冷靜,但第一次看到莫暄翮美麗的身體時,他還是渾身一個激靈,用了好一會兒才平複心緒,一點一點地,替她擦拭身體、上藥,用法術修複。當做完這一切的時候,他抬起她的左臂,看著那留下的細細一道裂縫,不由得心一陣絞痛,怎麽當時沒有在她身邊,陷入了深深自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