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她左臂上的傷口抹了藥酒消毒後,開始輕輕地擰動關節,給她做矯正,再細細縫補好。好在莫暄翮用了九天玄女所傳的生肌複骨大法,手臂接得很成功,基本無甚大礙。再然後,他再用雪凝膏再給莫暄翮身上抹了一遍,確保痊愈後不留下疤痕。

做完這一切,扶侖已有些微微出汗,便為莫暄翮穿好衣衫,在一旁靜靜打坐調息。不知不覺,時間已到了黃昏時分。他撩開床帳,在床邊站了好一會兒,怔怔看著莫暄翮美麗的睡顏,伸出手想再好好撫摸一下她的臉頰,卻生生地垂了下來。她終歸不是屬於他的,他歎了口氣。

當他推開房間的門時,舜帝仍舊守候在門外,一見扶侖出來,終於有些如釋重負。

“走,你辛苦了大半天,咱去用點晚膳。夔兄弟也馬上要回來了,有什麽事情可以給他交待交待。”

“帝君,不必了,我並不餓。眼下我就立即去山上,將暄翮的另一半修為提煉出來,其他的就有勞帝君了。暄翮仍舊困在夢魘之中,情況會不穩定,若有任何凶險及時通知我便是。”

舜帝見扶侖如此說,也不便勉強,見他行禮後便淩空而去,正站在原地出神,嬴夔已經跨進了院門,心道一聲正巧。不過他想了想也好,暄翮心屬嬴夔,由扶侖替暄翮醫治,也怕嬴夔心理會有一些難受。

見嬴夔滿帶焦急之色回來,舜帝已名侍女將大門打開,與嬴夔一起進入了房間。

“扶侖已去山上煉丹,提煉暄翮的另一半修為需要七七四十九天,這些天暄翮隻能臥榻休息。隻是我們都不知道暄翮在地宮裏的萬人坑和虛無之境裏遭遇了什麽,讓她受困於夢魘之中。在扶侖回來之前,守護暄翮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聽著舜帝的話,嬴夔點了點頭,滿是愛憐又自責地看著莫暄翮,“放心,我會好好陪著她。”

和舜帝一起用完晚飯,嬴夔就又回到莫暄翮的臥房裏,在房中又安了張塌,沒日沒夜地守著她。由於她處於昏迷狀態,多數時候是睡著的,隻有很少時間會清醒,且時不時出現驚悸而醒的狀況,是沒法子進食的。不過她是半神之身,就算一段時間不吃飯也問題不大,嬴夔還是會給她渡一些真氣,給她稍微喂一點粥食,替她擦洗身子。

他看著她安睡,看著她睜眼,看著她驚醒,聽到她在夢中囈語著“娘”“爹”,心裏總是陣陣的疼。可是,暄翮從未主動講過她的爹娘,就連扶侖、南燭和肆欽,也對自己的身世諱莫如深,所言並不多。他並不太理解,可又不能多問什麽。

經常是他坐在她旁邊,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讓她感受自己的體溫,給他講兩人從花會驚鴻一瞥的初相識到現在的點滴故事,把所有的過往一遍遍回憶。這期間,董肆欽也回來過好幾次看莫暄翮,可兩個男人相見時,終究心裏會有一絲的尷尬和微妙。

是以,董肆欽更多是在忙碌中自我催眠,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肯卸下心房,一個人坐在屋簷下或者房頂上喝悶酒,不住地思念著昏睡中的莫暄翮。這段感情,他既退出競爭,卻也不肯真的放手,隻能自己折磨自己。

這段時日裏,由舜帝主持,分派人手在塌陷的原丹宮地址處進行重新填平,規劃修建成祭祀場所。而一邊在城中央選址修建城主府,選派新任城主。所抓獲的鵬吺族亂民仍舊羈押在丹水北岸的軍隊大營裏。召集議政會議,布置妥帖後,舜帝又帶著皋陶忙碌著三苗各部落的巡訪事宜。

七七四十九天,像是漫長的,卻是短暫的。嬴夔每天守著莫暄翮,與她朝夕相處,雖然她大多數時候都是昏睡的,但反而是這樣,讓她離自己是最近的,可以完完全全的毫無牽絆地陪著她。

等到扶侖回來時,丹宮的城主府已經在加班加點的趕工中修了快一半。當天得到消息,無論是在外的舜帝、皋陶,還是董肆欽,都趕了回來,當場看著扶侖做法將另一半修為輸入莫暄翮體內,在董肆欽的合力之下,過了三個時辰,莫暄翮終於從昏睡狀態中醒來,法力複蘇中,夢魘也得到解除。

看著她蘇醒,大家的臉上不禁都掛滿了笑容,連侍奉的幾個侍女都喜極而泣。起初莫暄翮醒來時隻感覺精神有些恍惚,在侍女扶了一陣後,才漸漸恢複正常。她伸了伸懶覺,活動了下筋骨,卻才注意到大家都在看著自己,不禁啞然失笑:“我這一覺好像是睡了好久”。

“你這一覺確實睡得有點久,不過醒了就好,讓侍女好好給你梳妝打扮一下,我們其他人先到大廳去,已經備好了宴,大家為你好好慶祝一番!”舜帝爽朗地笑了。

在正殿的大廳中,備了幾十人的宴席,新任丹城城主己回率眾官員、征三苗大軍的主要將佐都來了,濟濟一堂,好是熱鬧。

舜帝坐在大廳正中麵北朝南的主位上,由於先秦時期是以左為上為尊,以右為下為卑,君子貴左,吉事尚左,便把離舜帝最近的左側第一個位置留給了莫暄翮,她旁邊的位置挨著的是皋陶和嬴夔,而對麵則是坐的扶侖、董肆欽與城主己回。寅照、賓照、虹照三兄妹諸人便坐在下首兩側的座位上。

此刻,酒菜都已先上齊,眾人都端坐座位,等待著莫暄翮。在侍女的服侍下,她穿上了一身象牙白的曳地羽衣,外罩飄逸的細紗,長長的飄帶裙五色相間,花紋流翠,華貴而不失典雅,大有飛金溢彩之感。而她的發髻高高挽起,簡潔明快,發線十分美麗,發髻上鑲珠綴玉,以明月環做額飾,瑩光閃閃的。

別看她平日裏總愛男裝打扮,看起來英姿颯颯,但好好地穿上女裝,卻是嫵媚天成的風流嬌態,女兒家的萬種風情,都在她眉梢眼角輾轉流露。尤其她那一雙不算太大,但卻細長有神的雙眸,秋水含情,不自覺地便有勾人魂的魅力。

當她羽衣淺淺、容光照人地挪動著輕盈的腳步,像仙子一般飄然而來,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廳內裏裏外外的上百號人,都不自禁地抬起了頭,不轉睛地迎著莫暄翮來的方向注視著。

那傾城絕世的冰雪容顏,那嫵媚動人的情態,讓人渾然忘了她是那個最愛衝鋒陷陣、最是嫉惡如仇和殺伐果決的英武女子,但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卻又那麽恰到好處地融合在她身上,盡顯造物的神奇。

她步履從容地款款向廳中眾人示意兼行禮,笑意漣漣,脫俗的仙女模樣不知道看呆了多少人。當她來到自己的位置上斂容端坐,坐在主位的舜帝麵帶笑容,向與座諸人講起了話:

“諸位臣工,今天是一個大喜的日子,自三年前有虞朝派董肆欽、扶侖為主帥,征討驩兜與三苗兩大罪逆,又降丹朱,平定丹城之亂,取得全勝,這也是第一次設宴以慶。在這三年的時間裏,無論是主帥還是將士,都是奮勇克難,立下大功勞。待丹城的城主府建成,諸事底定,孤將在平陽正式論功行賞,讓有功有勞者得享其榮。再過些時日,新的都城蒲阪也將落成,可謂是大喜事一樁樁紛至遝來。眾位亦知,扶侖、董肆欽兩位大將軍功高勞苦,莫將軍此番為除餘孽更受了些磨難,如今得以複健,也是一喜。所以,大家今天要好好慶賀一番,吃吃喝喝,隨心隨意。”

說罷,他舉起了手中的金樽,樽中由山泉水所釀的甘冽清酒,與眾人共飲。席間,有歌舞管弦之樂怡情,有推杯換盞之聲交錯。興致濃時,舜帝自是想起了嬴夔,便對他道:“樂師何不撫琴一曲?”

嬴夔自是起身以對:“帝君有命,自當遵從。”他正要準備取琴時,莫暄翮也站了起來,向舜帝行了一禮,“既然樂師大人要撫琴,機會也是難得,暄翮願舞劍相和,不知可否?”

“如此好事,自然照準。不過你身子才剛剛好,是否不要那麽勞累?”

麵對舜帝關切的目光,莫暄翮隻是盈盈一笑,“舞個劍,小事一樁而已,帝君無需為我擔心。”

“那就好,才子佳人,琴劍和鳴,本是一樁美事!”

隨著隨侍清清嗓子,朝著廳中大聲宣道,“眾位大人,值此佳宴,禦前樂師嬴夔大人,和東辰將軍莫暄翮莫大人,將為大家撫琴舞劍一曲,以為諸位觀瞻!”

聽得隨侍的話音,原本熱鬧紛紜的場子,頓時都安靜了下來。三倆個湊一塊兒說話的、吃東西的、調笑的,統統都回到了原位,侍從迅速在場中架好了琴架。嬴夔依舊是那樣白衣勝雪,星眸劍眉,長發修髯,鼻梁英挺,一張玉麵美如新月,不知勾起了多少女子的春夢。

隻見他腳步輕盈地坐在琴架前的秀墩上,彈指輕輕一撥,冠絕天下的五弦琴便在一道銀光中展現在眾人麵前。琴弦一撥,亢亮的琴音錚錚而來,時而激越,時而柔婉,時而清麗,時而華美,在高山與深穀之間流水淙淙,在日月與山川之間肆意滌**,所有的悲與歡,所有的喜與樂,他回憶著,宣泄著,任旋律在他的之間輾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