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暄翮看著他原本厚實的雙手,也多了幾條傷口,不禁抓起來看了又看,“最近你是怎麽了,把自己搞這樣子,又是累又是傷的。”

說著,她就掏出了百靈散,給他仔仔細細塗抹了一下,又用真力給他縫合傷口。雖然知道他可能是故意留著傷口,等她來了讓她主動發現,撫慰他一番的,但她也隻得由著他。

“謝謝你。”

董肆欽低低地說了一句。

“謝我什麽?”

莫暄翮一抬眼,微笑的嘴角滿是無奈與憐惜。

“你都知道的。”

“嗯。”

“還是不肯告訴我在地宮中究竟發生了什麽,將你傷到的?摩閻為什麽要假扮成我的模樣?”

莫暄翮卻並不回答,一把揮開他伸過來的手,一個飛身便輕飄飄地遠去了。過得好一會兒,莫暄翮又出現在他麵前,用個食盒提來了給他煲的肉粥和炒的幾碟小菜。正好附近有石桌、石凳,便將就著坐下來,看著董肆欽用了飯。

這一餐,董肆欽吃得很香,也很享受,而莫暄翮就在對麵雙手托著下巴,看著他一口一口地吃完,再給他擦了擦嘴。

“你難得這麽賢惠。”

“給你做頓飯,你就膽兒肥了是不是,賢惠這兩個字也敢用到我頭上來,找打啊!”

“我錯了,我錯了,你是女俠,怎麽能用賢惠二字來形容呢,那也太不恰當了……”

“那你說什麽才恰當?”

“這個,那個……”董肆欽撓腦袋想了半天,“叫做賢內助!”

話音剛落,隻聽“嘭”一聲響,董肆欽的頭上立馬挨了幾顆石子的暴擊,且很快鼓起了個大包。

“回去閉門思過,好好想想再來回話!”

莫暄翮嘴一撇,袖一拂,拎著食盒便飄然去了,隻留下董肆欽留在原處,呆呆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五顆石子,剛才正是它們砸到了他頭上。他將他們一一撿起,卻是動容地一笑,再用巾帕包起來,放進了懷中離胸口很近的地方。

這些天,除了給董肆欽送飯,莫暄翮還與嬴夔時不時到扶侖那裏去串串,聽他與新任城主己回及一幹文武職官討論為政之道,也常作發言。新任城主己回正提到天氣漸涼,不久就要過冬了,正在分配錢糧、衣物給將士們,但衣物還有不少缺口,已快馬傳訊請示舜帝,讓征集得閑的百姓做工,趕製過冬的衣物。關押在丹浦北岸大營、等待發判的鵬吺部落戰敗俘虜達三萬餘,需要不少的衣物和糧食,舜帝發下旨意不能讓俘虜缺衣少食,是以要多籌措一些財糧以備所需。

為此,莫暄翮特地與嬴夔趁空去了趟駐軍大營,守軍見是他們來,很詳細地介紹了一番情況。如今離進攻九骨峒滅驩兜已過去三月餘,這些俘虜,全都是三苗人中的餘孽,被驩兜所控製,邪性難馴。至於普通的無辜百姓,仍舊是安其所居,由朝廷在當地遴選忠誠才德之士兼調派職官,建立治所,調派軍隊,維護百姓生計秩序,舜帝攜皋陶出巡,也是為一一巡察諸般事務,了解民情民治,審決冤案錯案,盡可能緩解與三苗的矛盾。

雖說三萬多俘虜被關押了這麽長時間,但並不是每天空囚著消耗糧食,也沒有那麽多糧食可消耗得起。由於丹水流域澤被數百裏,水域兩岸土壤肥沃,適宜耕種漁獵,舜帝召集諸將官集思廣益,通情考量之下,便命將士們在大營東西兩側河岸再繼續延展了近十裏遠,開辟了種植園,專門種植些應季的蔬菜瓜果,也飼養雞鴨豬牛等牲畜。如此一來,被收了武器、去了法術或廢了武功的俘虜們被分成了幾百個隊列,同關押同勞動,以自給自足,不做每天白白吃食的蟻蟲。

自有虞大軍駐紮北浦三年來,舜帝便準了董肆欽和扶侖共同商議提出的大軍自給策略,以大營為基地,在丹水流域開辟田園,士兵一邊操練演戲,一邊耕種收獲。丹水一帶盛產水稻,僅大軍自己開挖灌溉的田畦,就有上千畝,春種秋收,秋冬季再換輪作物。加上水域漁產豐富,不出大半年,就基本實現了豐收。不如此,也不可能長期駐紮於此,長年累月與三苗和驩兜作戰。逆黨一剿滅,三苗瞬間土崩瓦解,南方的氏族部落一一歸於順化。

莫暄翮和嬴夔在俘虜勞作的種植園裏來來回回轉了好大一圈,發現他們大都變得馴服了很多,臉上掛著平靜的表情,也沒有再興風作浪的可能。食飯間隙時還三三兩兩成群聊天,兩人化作普通俘虜混入其中,聽得話語裏透露出的,是對現在日子的安分守己,兵戈止息顯然要比以前窮兵黷武,到處是欺壓與叛亂好得多。當然,有敢於再搞小動作引**亂者,結局也隻能是死路一條。

除了收羅來的本族衣物,要過冬,他們自己也是要出力的。近日扶侖已經派軍士陸續送過來棉麻和紡墜,從俘虜們選出擅紡織的男女,在專門僻出來的紗房裏,日夜勞作。知道是給自己這一大批俘虜紡織過冬衣物,自然是沒有什麽敢偷懶怠工的。莫暄翮仔細瞧了瞧那些紡綸,主要都是用石片或陶片打磨而成,形狀有鼓形、圓形、扁圓形、四邊形等狀,輪麵上還有紋飾。有的是百姓家裏出借的,官府會給他們錢糧或衣物回報,有的則是找工匠新打製的。

至於那些俘虜們的吃食,雖與駐守的將士們有一些差距,但也是每餐管飽,有葷有素,差不到哪裏去的。這天,莫暄翮興起,又去河邊插魚來烤,還撈了些肥嫩嫩的大蝦,兩人吃起獨食來樂嗬樂嗬。

不知不覺,寒冬來臨,不過丹水是不結冰的,是以雖然天氣寒冷,凍手凍腳的,但並不是太影響百業生計。丹城裏的百姓大部分仍是照常勞作,禦寒衣物都得到了保障,而新城主府的修建和祭典廣場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東西南門四個城門口,扶侖命守城軍士的夥房專門熬製了大鍋的薑湯、冬葵湯等等,以供百姓和流民前來領取。不過,莫暄翮卻是每天都為嬴夔、董肆欽和扶侖變著花樣煲各種各樣的湯送過去,以至於連舜帝聽說後都羨慕起來,讓也給他和皋陶熬一點。舜帝如此吩咐,莫暄翮自然不敢怠慢,就算隔個幾百裏,也得騰個雲駕個霧送過去。

丹城裏新的主政班子早已搭建好,在城主己回的主持下順暢運轉起來,扶侖需要操心的事情自然少了許多。秋冬交替的時節裏,手腳被凍傷的、因受寒感冒發燒的、得了這樣那樣小病大病的也多了不少。如此一來,他就給自己找了新的事情做,在丹城裏免費開館行醫,見莫暄翮一天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與其不務正業,不如多給生性閑不住的她找點事情做,正好還有個嬴夔一起。

由於病人多,當然他一個人忙不過來,還招納了十多位懂得醫理、藥理的本地郎中,統一訓導,有的協助坐診看病,有的采藥,有的抓藥。由於莫暄翮和嬴夔兩人長相都太過出挑,對行醫坐診又不太在行,若是讓他們每天呆在醫館,有病沒病的都想跑來觀瞻,勢必容易引起擁堵,便先把需要的一些珍奇藥材和所產地方畫在磨好的樹皮上,讓他們按圖索驥去高山峻嶺、峽穀深淵裏尋找。

對於這件差事,莫暄翮倒是沒有抗議的,知道讓自己去給人看病,一沒那水平,二也坐不住,不如去采挖難度高的藥材,尤其地形險惡之處。若是普通人去采,難免出人身意外,不過對於她和嬴夔來說,難度自然要小很多。三苗之地地勢複雜多變,又多蟲蛇霧瘴,深入其中,多有屢險,好在多次化險為夷,讓莫暄翮兩人對草藥的見識又增長了不少。

扶侖也會分一些時間去總部大營裏,給病倒的將士和俘虜看病。不過有一次,嬴夔在原九骨峒腹地一洞穴外采一株藥草時,沒注意受了毒瘴之氣,而當時莫暄翮在離得有些距離的另一處,起初不覺得,回來便急火攻心,休克在當場,把個莫暄翮嚇壞了,找扶侖來看了後,便照著方子衣不解帶地給他煎藥、喂藥,照顧了十多天才痊愈過來。

這麽一來,日子忙忙碌碌地就過去了。初冬時節,祭典廣場和城主府已經轟然落成,由於董肆欽監製嚴格、用料考究,舜帝驗收時十分滿意,見莫暄翮和嬴夔不在跟前,還順帶一邊附耳打趣了他一番“每天有暄翮親自給你做羹湯,看來辦事果然賣力”,董肆欽霎時麵紅過耳,站在旁邊的皋陶卻是抿嘴偷笑。

舊曆的十月十六這天,竣工大典正式舉行。舜帝率文武官員上百人,先齊聚在祭典廣場,在祭壇前禱告天地,占卜問神,其誦誥文,禮畢再同往新城主府,由城主己回主持落成儀式,府內設流水宴饗賓客,很是熱鬧了一番。

雖說是天氣較涼,但人們都穿得暖暖和和,城裏城外一片歡騰,莫暄翮也是心情愉快,還拎了壺酒、帶了點小菜,與嬴夔一起去看了看丹朱。丹朱雖在府中結界內禁閉,但日子悠閑,養得白白胖胖的,還在扶侖的建議下,修身養性,開始著起《弈術》來,不過終究後世沒能流傳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