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士和赫連封見一崖子不再說下去,方由農士走出來道:“沒想到道兄還有這般雅興,嗬嗬……”要是農士說旁的一崖子或許還能說上幾句,沒想到竟是誇獎自己,頓時讓一崖子微微有些臉紅。農士見狀以為一崖子還有心思要與二人說葛長庚的詞,自己二人剛才在廳上研究了半天的江湖上的爭端,此時難得一崖子有雅興要與自己說詞,換一換心情也還不錯,更何況一崖子所言的葛長庚是道家代表性的人物,這般聽下去卻是有著耳目一新之感。

農士想到此處故而說道:“道兄可是要再與我二人說首新詞呢?”赫連封本是豪放不羈之人,原本對於品詩談詞有些抵觸,但是自己剛剛才跟農士談好不再與農士對著幹,所以聞言隻好聽著並不做反對。

一崖子聽了農士的話略微一愣,但是剛才一首《《行香子·題羅浮》算是把一崖子的詞性給招了出來,所以聞聽一崖子的話,不禁笑道:“既然農兄和赫連老弟賞臉,那老道就再賣弄一番,獻醜了。”說罷清清嗓子,再度輕聲吟道:“江上春山遠,山下暮雲長。相留相送,時見雙燕語風檣。滿目飛花萬點,回首故人千裏,把酒沃愁腸。回雁峰前路,煙樹正蒼蒼。

漏聲殘,燈焰短,馬蹄香。浮雲飛絮,一身將影向瀟湘。多少風前月下,迤邐天涯海角,魂夢亦淒涼。又是春將暮,無語對斜陽。

這首《水調歌頭》是葛長庚的代表之作,語言講究,工於推敲。開頭的“江上春山遠,山下暮雲長”二句,選用江、山、雲這些巨幅*入詞,同時用“遠”字、“長”字預示行人遼遠的去向,用“春”字、“暮”字勾勒出最叫人傷神的時令。因此,起首十字在點明“相留相送”之前,就已飽含了惜別的全部情緒。

這首詞的開頭純用景語,由於一二句意境高遠,所以詞篇剛一開始就將離別的愁緒,渲染得分外的濃烈,接著就有“相留相送”一句,似乎感情的即將洶湧而出了。誰知剛說完了這四個字,作者卻突然打住,來了句“時見雙燕語風檣”。“相留相送”的心情如何?作者反而欲說還休,這種寫法既寫出情之切,難以表達,同時又使文勢跌宕,於一張一弛之中顯出了作者煉句謀篇的功夫。

“雙燕語風檣”是借物寫人,從側麵補敘“相留相送”中的情意。“滿目”以下三句分別將別時所見、分手遠去、別後獨處三個環節寫了出來。詞篇寫別離,但離別情緒卻沒有用一個字來正麵點染,隻用當時所見的江、山、雲、雙燕、飛花烘托離人的辛酸,這在古人詩詞中已屬少見;至於將別去的速度寫得那麽迅疾,近乎是疊用由言別到分手到孤單的一個個鏡頭,則無疑又是抒寫離人淒苦最有效的手段。

用“千裏”明提兩地遙遠的距離,用“沃”反襯愁腸回繞的痛楚,都極有分量。“回雁峰前路”是設想中的來日前程。回雁峰為衡山七十二峰之首,相傳秋雁南飛,至此而返。但是作者到了那裏,返得了還是返不了呢?“煙樹正蒼蒼”便暗示:那裏渺茫難測,何從預料歸期!可知,前途中山、水正多,詞中獨寫“回雁峰”是有講究的。下半闋,作者用三個字的短句,選取漏、燈、馬三種事物表現行人單調的旅途生涯。其中,寫漏聲用“殘”,寫燈焰用“短”,是在暗示作者經曆著一個不眠之夜。

“馬蹄香”是用馬蹄尚有踏花餘香,來說明主人公駐足不久。然而漏殘焰短,天亮在即,新的跋涉又將開始。“浮雲飛絮,一身將影向瀟湘”寫的是未來的旅程。詞用“浮雲飛絮”比喻旅人,是古人詩文中較為常見的;而“一身將影”用上“將”字,把“形隻影單”的意思予以翻新,就開始露出逋峭之勢;至“向瀟湘”三字雖隻引入地名,但瀟湘為湘江的別稱,位置在衡山之,連係上半闋中“回雁峰前路”一句,將詞人心中的留連眷念之情刻畫了出來。

“多少”以下三句寫“一身將影向瀟湘”時的情緒,其中“多少風前月下”即敘述自己的孤獨,又比照往日風前月下的幸福與團聚,在對比中寫盡思念,寫透淒切。“迤邐天涯海角”從回雁峰、瀟湘再往極遠推開,並從“多少風前月下”的美好回憶中驚醒,於是自然吐出了“魂夢亦淒涼”這一撕裂肝肺的呼聲。

以“又是春將暮”結尾,既呼應“江上春山遠”,又挽住不盡的跋涉:“無語對斜陽”既呼應“山下暮雲長”,又挽住無窮的淒涼。有了這兩句,就能總攬全篇大旨,使詞作首尾連貫,渾然一體。此外,結處出現“無語對斜陽”的人形象,將所有的情思全凝聚在他那深沉的眼神裏,也極耐尋味。

葛長庚有雲遊四方和道士生活的薰陶,因而他的作品清雋飄逸。這闋詞賦離愁,從“春山”、“暮雲”以下,選用一連串最能叫人愁絕的景物,間用比興與直接抒寫之法,多方麵渲染個人情緒,寫得愁腸百轉,深沉鬱結。

然而詞篇從“相留相送”寫起,一氣經過回雁峰、瀟湘,直至天涯海角,又似江河流注,雖千回百轉,卻能一往直前。氣脈貫通,氣韻生動,實是詞中珍品。

道家不止與教內師友交往,同時也有不少塵俗中的朋友。此詞,便是南宋著名道家葛長庚結合表現羈旅行役苦況而抒發摯友間的深厚情誼之什,讀來很有人情味,非無人間煙火氣可比。

“江上春山遠,山下暮雲長”;突兀而起,引人關注;就其句型看,為寫景對偶句,工整而流暢,繪出一幅由遠而近層次分明的春暮山川圖;而且如此山川景色,實為送行者和遠行人佇立江岸之即目所見,故雖僅止寫景而惜別之情已隱隱可見。緊接上一句“相留相送”,才把此詞抒發離情的旨意點醒,並寫出了送行者對於遠行人,先是“相留”而不可能才一直“相送”到了江岸,僅此四字已能見出他們朋友間的情誼是何等厚篤!

“時見以燕語風牆”:寫遠行人因天色已晚,隻好告別登舟、離岸遠去,可身坐艙內,猶聞風檣之上雙燕呢喃細語,似乎正替代著送行者還在諄諄叮囑哩!這是化用杜甫《發潭州》“檣燕語留人”句意,特別顯得深婉含蓄。下麵“滿目”三句進一步寫作者即遠行人獨坐艙中之所見、所想、所行:“滿目飛花萬點”,即為他所到的兩岸暮春景色,花飛花落春去也,怎不叫他愁腸萬轉呢?這正如北宋秦觀《千秋歲》所寫的“春去也,飛紅萬點愁如海。”

“回首故人千裏”,即為他之所想,回頭看看已離開送行者送別的江岸是很遠了,大概足有千裏以上吧,正是在這樣誇張的描述中又一次傳達他對摯友的依依惜別之情。“把酒沃愁腸”,即為他之所行,他不禁離別愁緒和旅途寂寞,便酌酒自飲,借以消愁,可是效果極差,確乃借酒消愁愁更愁啊!上片最後兩句“回雁峰前路,煙樹正蒼蒼”;表明他想到空中雁群飛到衡山首峰回雁峰猶能折回,而自己這次遠行卻還要繞過衡山繼續南下,去到那煙樹茫茫的極遠極遠的地方,真乃人不如鳥啊!這就把他所感到的羈思旅愁推上了一個新的高度。

“漏聲殘,燈焰短,馬蹄香”;這是下片換頭處的三句,為十分均勻工穩的扇對。其意象暗示,作為遠行人的作者早已舍舟登岸,而換乘馬匹行進。這天,他雖跋涉勞頓,可晚宿旅舍卻難以成眠,耳聽更漏之聲將盡,眼看油燈火焰正短,天快亮了,又將踏上征途,再去體驗一番“踏花歸去馬蹄香”的特殊況味。如此過片描述,既能承上轉下,又有濃化羈思旅愁,從而起到突出主題的作用,真乃一筆多能。接下去兩句是“浮雲飛絮,一身將影向瀟湘”:他騎馬遠去,似無根“浮雲”,似飄零“飛絮”;一路上除“一身將影”之外,更無伴隨者,多麽淒苦啊!無疑,二句的潛語是:對照之下,朋友們相聚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才歡快至極。緊接著“多少風前月下,迤邐天涯海角,魂夢亦淒涼”三句,還承接上意推想開去,意謂而今而後,我總會在遙遠的天涯海角奔波難已,不知將有多少個風前月下那樣的美好日子卻是孤獨地度過,那時也許較之今日跋涉於途中的愁苦還倍加淒涼哩!這樣,就把他的旅愁別苦之思推上了頂峰,完成了本詞的主題。這三句,就自然語序看,一、二句是作了顛倒的;就表現手法而言,可以說是加一倍寫法的成功運用。最後,以“又是春將暮,無語對斜陽”二句作結:如此結語內蘊是豐富而深沉的但又未明白說出,能促人咀味;其意象又與開頭所寫春日暮色相映照,能給人以呼應靈活及圓轉流動的美感。

綜合觀之,此詞寫作,既得到蘇軾友誼的詞灌溉,又受到柳永羈旅行役詞的啟迪,更為可貴的是將兩類詞的寫法結合起來,使之具有了新的風貌,這不能不說作者創作有藍出之功。再此,此詞上下片結尾都是以景作結的,都有“以迷離稱雋”的藝術效果,煙雲滿目,似幻若夢,頗具朦朧之美。”

一崖子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聽得赫連封有些犯困,但是礙於麵子不好先走,隻好忍耐著在那裏聽下去,不過農士卻是與赫連封不同,畢竟農士從小也算是與詩文共同成長起來的,此時聽聞這些詩詞於內心深處卻是有些共鳴而起。故待等一崖子說完,笑著擊掌道:“好詞,好解。隻可惜此處無酒助興。”

赫連封正是難熬此時聽到農士的話,笑著道:“我去取酒。”說罷不待一崖子和農士說話,已經飛起來走了。農士見狀笑著對一崖子道:“看這個老東西。嗬嗬……”一崖子聞言不禁也跟著笑了起來。

赫連封走得快,回來的也不慢,手中已經多了三壇子‘竹葉青’,因為剛才三人已經耽擱了不少的時間,所以此刻農士直奔主題道:“道兄,我們過來是想跟你說一說芸龍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