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的帷幔漸漸合攏,吳青歎了一口氣。
都說“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如果知道有一天她會如此愛慕心底的少年,一定會早一點,更早一點去愛他。
在時間這條長河中,每個人在曲終時都是悲劇,隻是她不知道,原來她也會迎來所謂的終點。
吳青想了想,尋了筆墨紙硯,續寫卿無顏未完的故事。
天青色,煙雨連綿。封如賢推開窗,寒風吹徹,又下雨了。這是他借口躲在家中的第三十天。他知道,除非自己病入膏肓,否則高和還是會找他的。
對於自己這位老板,封如賢有自己的想法。旁人都覺得高和不慕容華,不喜交際。但是封如賢能感覺到,高和隻是懶惰。高和對這世間的一切都憊懶,哪怕是他的性命,似乎也能隨手交付。
如果不是有人拴著高和,或許他會任自己腐爛。
能拴著高和的人,不簡單。
封如賢不願意麵對吳青,思來想去想到了一個對策。恰好已經過去月餘,他該給卿無顏一個答複了。
封如賢修書一封,寄給卿無顏,約她泛舟遊湖。於是他便可以以遊湖之名,搪塞高和。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但他也希望高和敏銳一些,知道他在逃避什麽。
卿無顏欣然赴約。
一葉扁舟架在萬頃碧波上,封如賢神飛天外,對卿無顏視若無睹。一刻兩刻沒有什麽,時間長了就有些怪異了。
卿無顏冷笑道:“我聽說封公子沒有什麽朋友,不知是真是假。”
“也、也許吧。”封如賢並未否認。
“難怪,連泛舟這種事情也約不到人,隻能約我了。”卿無顏像是揶揄,又像是自嘲。
封如賢一時尷尬,忙道:“不、不是你、你想的那樣。”
“那麽,為什麽要約我呢?”她轉頭,迎上他的目光。她的目光滾燙,讓人不敢直視。
封如賢將請柬取出,緊張道:“上上次、你、你約我去觀海潮,我、我想了、了很久,我、我、決定和你一起、起去。”
觀海潮。他答應了,在眾目睽睽下與她一起結伴出行。卿無顏忍不住摸了摸臉上的傷疤,還有她充滿缺憾的骨相和皮囊。
她轉攻為守,語氣頗為惆悵:“其實,你也不必可憐我的。”
封如賢隻覺心缺了一塊,他的防備和別扭在一點點坍塌。
“不、不是可、可憐。”封如賢急急解釋,“隻、隻是覺得、沒什麽。郡、郡主,也值得、值得很好的。”
“你不覺得,你這樣說隻是因為你善良嗎?”
“不、不,我是、是認真、真的。我、我想、和你、一、一起、觀潮。”他終於打開心門了。
卿無顏欣然應允:“好。”
觀潮日近在眼前,他們心知肚明,那日一定會發生點什麽。盡管知道,他們還是任由其發展。
今年的觀潮日規模與以往不同,天子為了弘揚國威,請了番邦使臣一同觀看。
海潮還沒有出現,在觀潮日前夕子夜時分,曲塘已經熱鬧起來了。
工匠們搭著棚子,水軍連夜操練,而負責安全防衛的在各個哨崗巡視。夜鼠窸窸窣窣,趁亂鑽著空子。
天色漸明,封如賢來得很早。
事實上他昨夜難以入眠,他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但如果有人想打破他的寧靜,他或許可以選擇做些什麽。
他來到曲塘,望著浩渺的海麵。他覺得此地格外親切,仿佛他早就來過此地。
海潮不是什麽新鮮玩意兒,每年必至的潮汛而已。封如賢吹著海風,在人堆裏無聊地四處觀望。他甚至有心思思考,如果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猶如潮汛一樣規律、穩定,就好了。
不多時,卿無顏也來了。
今日的她身著戎裝,英姿颯爽。封如賢有些意外,卿無顏解釋道:“我想海潮洶湧澎湃,正稱這身打扮。”
“嗯。”封如賢也曾見過穿戎裝的女子,但是他第一次見卿無顏如此打扮,難免覺得新鮮。
因為是座上賓,兩人分到了一個好位子。不一會兒,聖駕和使臣都到了,百官和萬民叩拜,三呼萬歲。
聖上道:“今日不必拘禮,不過與民同樂而已。”
眾人聞言,方才起身,興致高昂地等待潮汛。
觀潮人數有數萬,綿延十裏有餘。卿無顏與封如賢在聖上附近的彩棚裏觀景,背靠威嚴肅穆的七寶塔,海風洶湧,吹得兩人身上的飄帶獵獵作響。
正在眾人心弦緊繃,等待海潮的時候,一聲悶響劃破蒼穹,等眾人反應過來時,前來觀潮的使臣已經捂著心口的利箭倒下了。
“有刺客!”護衛迅速將聖上的彩棚圍住,嚴陣以待。人們亂作一團,幾名金吾衛追著刺客而去,人群更是**不已。
護衛擔心他們的安危,對卿無顏和封如賢道:“此地危險,不如先護送二位離開此地,再做打算。”
卿無顏立刻便回絕了,道:“聖上在此,不可僭越。”
封如賢道:“怕、怕是有人、借、借使臣、臣之、之死挑事,挑、挑撥昭國與雁國的關係。”
眾人等了一會兒,幾名刺客依然囂張地在人群中流竄。
尖叫聲此起彼伏。
聖上下令,務必留下活口,這對金吾衛而言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潮汛如約而至,但是表演沒有了,競技沒有了,歡呼與喝彩也沒有了。
潮水拍打著懸崖,激昂如鼓點的聲音在為這場追逐戲碼配樂。不一會兒,金吾衛匯報,刺客已抓到,眾人不免鬆了一口氣。
潮汛仍在繼續,但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眾人都失去了觀潮的興致。聖上離席,眾人也紛紛散去。卿無顏拗不過自家護衛,先行離去,封如賢有些不甘心。因為在他的設想裏,今日他應該與卿無顏發生點什麽。
他在撤退的時候,有人忽然用彎刀鉤住他的脖子,壓低聲音道:“不想死就老實點。”
刺客還未全部被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