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馬紀委對周明勇說:“前天伍會計下來,人沒落座,就發牢騷說他要急著趕回去,要看什麽就快些,他沒時間在這裏久待。我說我們是查案子,不僅僅是看看賬,什麽時候把問題弄清楚了,可以走了你就走。他說賣地皮的事是由賈鎮長經手搞的,他隻是記記賬,要想弄清這個問題,還得把賈鎮長叫來。我們隻得去叫賈偉,賈偉說賣地皮是丁副縣長做的主,他說怎麽辦我們就怎麽辦。我和老孫就火了,說看看賬,莫非還要把周書記和趙書記請來不成?我們這是代表縣紀委下來調查苦藤河鄉用老百姓的集資款買地皮的案子,你們得配合才行。伍會計說那個事三年前就查過了。我說那是你們自己查的,我們這是紀委查,誰要是和紀委專案組發難,或是設置障礙,我們就要追究誰的責任。賈偉見我把話說得硬,說要把鎮黨委鄒書記叫來,和他商量一下。
後來鄒書記來了,我們把情況說過後,鄒書記說縣紀委要查案子,你們還有什麽說的,還不好好配合?於是,賈偉才又去叫鎮財稅所長,讓他把賬本拿出來給我們看。”馬紀委頓了頓,“他們那麽一副不情願的樣子,我還以為他們要拿個什麽東西讓我看,原來拿給我們看的賬本和上次看的完全一樣,並沒有什麽新鮮東西。”周明勇說:“這個結果我早就預料到了。他們真要從中搞什麽名堂,也不會明目張膽地記在賬上的。他們不會那麽蠢。我是要你們通過和那個姓伍的會計談話,從中發現我們需要的東西,找到突破口。他們這樣你推我我推你,都不願承擔責任,就說明他們的心是虛的。”馬紀委說:“那個伍會計狡猾得很,說話滴水不漏。那天中午,賈偉說他們鎮政府要招待我們吃中飯,我們拒絕了。我們在鎮上一家米粉館吃米粉,一個吃米粉的老人聽說我們是來苦藤河鄉查案子的,偷偷向我們提供了一個線索,說連山鎮那條通往火車站的水泥大街和顧家富的連山酒家是一個施工隊修的,時間也在一起,先修水泥大街,接著就給顧家富修那幢三層樓房。我問老人是不是在苦藤河鄉買地皮之後,那個老人就不說了,吃過米粉就急急地走了。我覺得,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麽聯係,下午我們又去看賬,想查查顧家富給自家買地皮花了多少錢,卻沒有發現顧家富交買地皮錢的賬。顧家好和鄉企業辦還有兩個人不也搬過河去了麽,都沒發現他們交買地皮錢的賬。按說,買那麽一塊亂墳崗子花了六十五萬,在街中心黃金地帶一下買了四塊地皮,沒有二十萬是拿不到手的。我和老孫當時就想,如果這幾塊屋場地皮沒給錢,中間肯定就有問題了。”
“我們今天去連山鎮,找賈偉別的事都不說,就說這一個事。”馬紀委說:“這幾天在連山鎮,我們還聽到一些有關丁副縣長的議論,說丁副縣長和顧家兄弟的關係非同一般,在苦藤河鄉扶貧的時候,就住在他的酒家,後來的幾年他幾乎每個星期都要下來一次,也一直住在他的酒家。丁副縣長這才回去幾天,就下來兩次了。聽說顧家富的酒家專門為他留有一間房。”周明勇說:“這些情況我早就知道,有人反映丁安仁修房子的木材是從苦藤河鄉弄去的,修房子的紅磚和鋼筋水泥是苦藤河鄉政府給買的,修房子的工錢也是苦藤河鄉政府給付的。但他的問題有多大,陷得有多深,現在還不清楚。甚至有人說竹山埡村那個鄧美玉的私生女兒像他,這都是不能作為辦案根據的,不能說那孩子像誰就是誰的孩子。隻有等苦藤河鄉的問題全部查清楚了,該出來的問題也就都出來了。”馬紀委說:“說不定鄧美玉私生女兒的死就是一個陰謀。”
“老孫和金所長他們會弄明白那個小女孩是怎麽死的。”周明勇這麽說的時候,眉頭就緊皺起來,“會不會有人想掩蓋什麽。”兩人來到連山鎮的時候,賈偉卻不在,辦公室說他昨天下午就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手機也沒開。兩人就去找鄒廣生,鄒廣生說我也正在找他,馬上就要開始搞征購上交了,秋季計劃生育工作馬上也要開始了,鎮裏要開個鎮黨委會議,研究一下召開鎮、村、組三級幹部會議的問題。這個賈偉,到哪裏去也不打個招呼。隻怕是在哪裏喝酒喝醉了。鄒廣生想了想,說:“我們去連山酒家看看。有幾次,顧家富邀他在連山酒家喝酒,喝到半夜也不回來。”周明勇說:“你給連山酒家打個電話不就得了,往那裏跑什麽。”
“剛才打了,說不在。我懷疑那些服務員說的假話,上次找他,她們也說不在,我讓秘書去找,卻在包廂裏找到了。”“不要給服務員打,你給顧家富打。”鄒廣生就給顧家富打電話,說是周書記找賈鎮長。顧家富說賈鎮長已經回來了,剛回來。鄒廣生掛了手機說:“果然在連山酒家,已經回來了。周書記,你們找他有事,我們就不開會了,我到村裏去一趟。”周明勇問鄒廣生:“下來七個多月了,連山鎮的情況基本熟悉了吧。”“差不多吧。周書記,我可是下來紮根的喲,沒有在下麵混兩年就上去的思想。”周明勇瞅著鄒廣生,嚴肅地說:“沒有這個思想就好,有這個思想的人,也不一定到時候就能上去,不如紮紮實實地為老百姓做些事情,讓老百姓說我們幾句好話。”周明勇問道,“你說說,這幾個月來,你都做了些什麽?”鄒廣生說:“為了適應新的發展形勢,這七個月來,我首先進行了農村產業結構的調整工作,要求農民不要單一地種地,要因地製宜,廣開門路,可以發展養殖業,可以種植經濟作物,還可以培植果木林。今年有幾個村已經開始這麽做了,效果也不錯。
我還在全鎮實施山地旅遊開發的工作,爭取把連山鎮建成一個具有獨特山鄉風貌的集鎮,吸引城裏的人到這裏來遊玩。比如今年六月我們搞了一個苦藤河漂流節,效果就很不錯。當然,這個計劃要想弄成氣候,賺到很多的錢,沒有十年八年搞不起來。所以我說,我準備在連山鎮紮下根來,認認真真做點事情。”周明勇說:“今後,要立一個規矩,誰上誰不上,要看政績,不能下來之前就許下願,時間一到,就拍屁股走人。這樣會對工作造成很大的影響,吃虧的還是老百姓。”說話的當兒,賈偉回來了。賈偉昨天晚上好像沒有休息好,眼睛布滿了血絲,臉麵有些浮腫,樣子顯得十分的倦憊。他看了周明勇一眼,勾著頭說:“周書記來了。”鄒廣生說:“賈鎮長,周書記上午找你有事,我們的會就往後推一下吧。我下村去了,明天不回來,後天一定回來。”說著就出門去了。
賈偉怔了一陣,說:“周書記,到我的辦公室去談吧。”“也行。”兩個人跟著賈偉來到他的辦公室。馬紀委對鎮政府辦公室秘書說:“今天周書記找你們賈鎮長有事,有人來找賈鎮長,你就說他不在。”過後就把辦公室的門關了,說:“賈鎮長,請你把手機關掉,免得影響我們談話。”馬紀委頓了頓,“你對周書記帶我們到苦藤河鄉來的目的肯定是知道的,我就不說了。今天周書記找你,是要你說一說有關苦藤河鄉買地皮的事。當然,這次找你,和上次找你看連山鎮政府的往來賬是有區別的,這個我不說你也知道。”馬紀委說了這麽幾句,就對周明勇說,“周書記,你說說吧。”周明勇五十來歲年紀,個子不高,臉麵黝黑,喜歡剪個鍋鏟子平頭,喜歡穿中山服,看上去他還像個在鄉鎮工作的幹部,其實他在縣紀委已經十年了。十年前,他和苦藤河鄉的何奔一樣,也是一名鄉政府的紀檢委員,由於在鄉政府工作的那些年,做出了成績,群眾的口碑好,還協助縣紀委很圓滿地辦了幾個案子,就調到縣紀委做紀檢委員,三年後做縣紀委副書記。前年做紀委書記後,又接連辦了兩個貪汙案,在全縣的震動特別大,他也被人們稱作鐵麵書記。
周明勇看著賈偉,說:“我找你來,就是剛才馬紀委說的那個意思。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可能會忘記,或者記不太清楚,需要一些時間回憶。你提出來,我可以考慮給你一些時間。
不過一般說,這樣的事情是不會忘記的,特別像你賈偉這樣的人,對這樣的事情不可能輕車熟路,也不可能不當一回事。那很可能是銘心刻骨的事情,我猜想,你一定記得十分清楚,或者還會記在什麽本子上的。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你今天把問題說清楚了,對你是有好處的。如果你不想對我說,願意把它寫出來交給我,也行。但是,機會隻有這一次,你考慮好之後再做決定吧。”周明勇的話說得很輕,但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具有千斤的重量。周明勇這樣說過,一雙眼睛就盯著賈偉。賈偉的目光不敢和他的目光對視,額頭開始冒出汗水,勾著頭,像是在思考什麽。
馬紀委說:“賈鎮長,你應該知道,自從苦藤河鄉買了你們那塊荒坡地之後,告狀信就一直沒有斷過。不是很嚴重的問題,周書記不會親自來辦這個案子。昨天晚上周書記還對我和孫紀委說,你在連山鎮的工作是有成績的,連山鎮這些年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與你的工作是分不開的。你工作能力比較強,有開拓精神,人也年輕,還有發展前途,還可以為黨為人民群眾做很多的事情。周書記說一定要和你談一談,挽救一下你,不然真的就可惜了。你一定要把握好自己,不要失去了機會,不然,後悔就來不及了。”這時,賈偉抬起頭說:“周書記下來,我就知道周書記一定會找我的。這幾天我的思想很亂,晚上睡不著覺,昨天晚上我眼睛都沒有閉。我一直在考慮我該怎麽辦。剛才兩位領導的話我都記下了,你們這是關心我,拯救我,我從心裏感激周書記和馬紀委。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們。我的問題,就聽候縣紀委處理吧。”
賈偉頓了頓,“在我們連山鎮這樣的偏遠小鎮,那一片荒坡地賣了六十五萬的高價,的確很難讓人相信。即便我們連山鎮開發成旅遊集鎮,也不會有人願意花那麽高的價錢將那片荒坡地買下來,修什麽吊腳木樓,做什麽避暑山莊。但的確顧家富給了連山鎮六十五萬,我們也收到了六十五萬元地皮錢,這是有賬可查的。我記得這個價還不是我們連山鎮提出來的,是顧家富自己說的價。隻是,簽了合同之後,顧主任又提出了一個條件,我們必須用這六十五萬修一條通往火車站的水泥大道,這條水泥大道還必須由重慶的一個姓朱的包工頭來修。顧家富說朱包工頭是他的一個很要好的朋友,沒有事做了,上百人的基建隊連飯都吃不上了,想把這個工程攬下來掙個吃飯的錢。朱包工頭為了把這個工程弄到手,給了我八千塊錢的紅包。我當時覺得花六十五萬,修一條長不過一千米的水泥大道,造價的確太貴,但我還是同意了。說實話,這條大道我是計劃很久了的,我們的沿河大道早就修好了,再修一條水泥大道通往火車站,與沿河大道相連,使連山鎮的街道形成丁字形狀,我們連山鎮的集鎮建設就初具規模了。可我們自己一時又拿不出錢來,這個規劃一直實現不了。我想,權且就當那片荒坡地換了一條水泥大道吧。這樣想想,就覺得十分合算的了,也就同意了。”賈偉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這是我第一次接受別人的賄賂,心裏很害怕。的確,我把這事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記在筆記本上的,那八千塊錢也沒敢用,存在銀行裏的。明天取來交給縣紀委。”周明勇說:“俗話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的問題我們早就有所覺察了,你自己把這件事說出來就好,我們在處理你的問題的時候,一定會考慮你的態度的。主動交待和查出來的性質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我還要問你,你知不知道那個姓朱的包工頭和顧家富是什麽關係?他們在買地皮和修水泥大道的工程上有什麽交易沒有?”“這我的確不知道。我知道的,已經全都說出來了。”“那個朱包工頭現在在哪裏做活?”“不知道,聽說將顧家富的房子修好之後,就去縣城修房子去了。”馬紀委說:“我們查看了連山鎮政府的賬本,沒有發現顧家兄弟和苦藤河鄉企業辦的會計出納修房子給你們鎮的屋場地皮錢。
你們那麽一塊荒坡地就賣了六十五萬,而他們的房子都是修在鎮子的黃金地帶,你們能不要他們的地皮錢?”賈偉說:“你說這個事,我是有苦說不出口。說實話,用那麽一塊荒坡地換得一條水泥大道,的確連山鎮是占了便宜的。可是,顧主任後來又提出要給他們一塊修屋的地基,我當時是不同意的,隻因為丁縣長在一旁替他們說話,我就不好拒絕了。四塊屋場地基加一起,我哪裏賺到他們什麽?那四塊地皮現在賣出去,賣不到二十萬也能賣十八萬。”馬紀委問:“昨天晚上怎麽去連山酒家了,是顧家富叫你?”賈偉說:“周書記下來的這些日子,我們心裏都緊張啊。”“商量怎麽樣把賣地皮的事說得更讓人信服一些?”“顧主任讓我別說朱包工頭是他推薦的。”“放心,我們不會把你說的話在外麵說,這是我們的紀律。”周明勇說,“賈偉同誌,你今天的態度很好,我很滿意。你不要有任何思想包袱,過去怎麽工作,今後還怎麽工作,甚至要更積極地工作。我們黨對待犯錯誤的同誌的政策,曆來就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再說,你收受賄賂的數目並不大,又是第一次,我們在處理你的問題的時候,會把這些因素都考慮進去的。”
馬紀委說:“今後如果想起什麽問題,或是知道了什麽新的問題,要及時告訴我們。我們在苦藤河鄉可能還有一段時間。”周明勇和馬紀委從連山鎮出來的時候,已經中午了。馬紀委說:“顧家兄弟在買地皮的問題上玩了兩個圈套,這兩個圈套都玩得特別的高明。買那塊荒坡地願意花大價錢,但有兩個條件,一是修水泥大道的工程必須給那個姓朱的包工頭,二是必須給他們四塊屋場地基。這兩個條件都是在買了地皮之後提出來,看起來好像和買地皮無關,而且也沒有文字根據,但前提卻是花六十五萬買了一塊荒坡地,而顧家兄弟又不怕賈偉不答應,因為有丁安仁在後麵說話。這樣一來,顧家兄弟得了好處,由你怎麽查,賬麵上是無法查出問題來的。現在隻要找到朱包工頭,問題就解決了。”周明勇說:“朱包工頭當然要找,但他不一定肯說。其實,四塊屋場地基不給錢,這就是個問題。賈偉不是說了麽,四塊地基沒收錢,原因就在那六十五萬的荒坡地上麵。”馬紀委說:“朱包工頭不敢說,是因為顧家好是鄉長,在苦藤河鄉有權有勢,山不轉水轉,說不定什麽時候他又會在這地方來承包工程做活。要是聽說顧家兄弟出了問題,他不一定不說。”“這些人隻認權,認錢,不認人。顧家好出了問題,還有人在台上哩,他想說也不敢說啊。我說從別的地方尋找突破口,就是這個意思。”周明勇想了想,說,“你什麽時候還是給城建局打個電話,要他們查一查,那個朱包工頭是不是還在我們縣裏搞工程。如果還在我們縣裏,你回去找找朱包工頭,如果能從那裏把問題弄清楚,當然最好不過了。”“現在中午了,找不著人。下午打吧。”馬紀委說,“你不是說要找苦藤河鄉財稅所劉所長談談麽?如果他也像賈偉這樣願意和我們配合,那就好了。”
“我已經找劉所長幾次了,不是不在家,就是說顧鄉長找他有急事,匆匆走了。下午我再找找他。”兩個人來到苦藤河碼頭的時候,看見金所長、孫紀委和鄧啟放幾個人從河那邊坐船過來。鄧啟放抱著他那死去的外甥女,上岸之後,孫紀委對周明勇說:“根據我們分析,小孩有可能是誤食什麽東西中毒死的,準備送到連山鎮醫院化驗一下。”周明勇沉思一陣,交待說:“小孩的屍體暫時不要埋掉,要醫生妥善保存一些日子再說。”金所長一旁說:“顧鄉長剛才給我打電話,說一個私生子,化驗不化驗就那麽回事,要我們趕快把她埋掉算了,那麽張張揚揚做什麽。”周明勇板著臉說:“看來我要給徐傑打個電話才行,叫他下來處理這件事情吧。”金所長連忙說:“我們按周書記的指示辦就是。”這天下午兩點半鍾,周明勇突然接到常方思縣長的電話,要他火速趕回縣裏去。如果沒有火車,他讓政府辦派車來接。周明勇問有什麽事,常方思說韋市長到西山縣來了,說是他連著收到幾封有關苦藤河鄉的舉報信,專門下來看一看的。周明勇覺得情況比較嚴重,說:“我馬上趕回來。”掛了電話就問嚴卉下午有沒有經過縣城的火車。嚴卉說下午三點有一趟去成都的火車,“現在兩點半了。你還要過河,隻怕趕不上了。”周明勇再沒說話,急匆匆地走了。
周明勇趕回縣裏的時候,已經下午五點多鍾了。常方思和趙祥生都在辦公室陪著韋市長等他。趙祥生不等周明勇落座,說:
“明勇同誌回來了。韋市長,我們一塊去吃飯。吃了飯,讓明勇同誌專門匯報苦藤河鄉的情況。”韋市長擺手說:“別忙著吃飯,讓明勇同誌先說說苦藤河鄉的情況吧。”常方思說:“明勇,你就先說說吧。韋市長是專門為苦藤河鄉的事情下來的,韋市長對苦藤河鄉的問題十分重視。”常方思的話沒說完,韋市長就又把話接了過去,口氣嚴厲地說:“苦藤河鄉是怎麽回事嘛!開始是老百姓鬧事,把鄉政府的圍牆推倒了;後來是老百姓聯名告鄉政府領導的狀,還把告狀信送到楊書記那裏去了;現在還是老百姓告狀,把告狀信寄到我那裏,還在信封上寫著十萬火急的話,但不是告鄉政府的領導,而是告你們縣紀委的幾個人,告你周明勇,說你周明勇的屁股坐歪了,偏聽偏信一部分落後群眾的話。你給我說說,這中間到底是些什麽問題,你的屁股是不是真的坐歪了?”常方思說:“安仁同誌也對我說幾次了,說紀委把苦藤河鄉的問題估計得太嚴重了。明勇同誌,苦藤河鄉的問題我沒有過問,知道的也就不多,我是想,我們千萬不能把工作上的失誤和貪汙腐敗混為一團。如果將工作上的失誤上綱上線地去弄,會讓他們心寒的,那樣的話,誰還敢在基層工作。比如苦藤河鄉買地皮的事,按安仁同誌對我說的,當然是工作上的失誤嘛,雖說這種失誤造成的損失的確是大了些,老百姓的錢來得不容易,但如果為了平息民憤,把決策上的失誤追究到某一個人的頭上,要某一個人去承擔責任,是不恰當的。安仁同誌上午還對我說,買地皮的時候他正在苦藤河鄉扶貧,當時他也是同意的,目的還是想賺幾個錢,卻不曾料到他們把形勢估計錯了,要追查責任的話,他也該負責任的。”常方思又說,“不過,周書記去苦藤河鄉辦案,趙書記和我都同意了的,趙書記還親自到苦藤河鄉去了一趟。不管怎麽說,群眾的意見大了,我們過問一下,查一查也是應該的,給群眾一個答複才行。”
韋市長說:“我下來的時候,楊書記對我說,苦藤河鄉再不能出現不穩定因素,如果有不穩定的苗頭,你們幾個得提前做好工作,要把不穩定因素解決在萌芽階段。我給你們提供一個信息,我接到的告狀信上寫得明明白白,如果市政府對苦藤河鄉的問題不聞不問,他們就要去省裏找省長去。這些話雖是帶有一些威脅的口氣,但不能肯定他們就不去省裏嘛。上次苦藤河鄉的兩個女人不就跑到市委找楊書記去了麽?”周明勇的眉頭一直緊皺著,許久,他說:“從八月二十七號我和祥生同誌一塊去苦藤河鄉,我已經在苦藤河鄉呆了八天時間了。這八天中,開始的兩天是和祥生同誌一塊走訪了兩個村,和許多農民群眾都有接觸,還召開了一個全鄉幹部職工大會,一個村主任以上的幹部會議。祥生同誌在會上宣布苦藤河鄉立即停止一切不合理的收費,誰要是再敢將手伸向農民群眾,將從嚴懲處。據下村去了解情況的幹部說,農民群眾聽到這個消息後,有人高興地舉著手高喊趙書記萬歲呢。祥生同誌回來之後,縣紀委的馬紀委和孫紀委下去開始著手處理苦藤河鄉的問題。這幾天的時間裏,我又召開了全鄉各村主要幹部會議,和鄉政府的幾個主要領導談了話,找連山鎮的賈鎮長也談了話,還走訪了幾個村支書,廣泛聽取了大家的意見。馬紀委和孫紀委則查看核實了四年前苦藤河鄉買連山鎮那塊荒坡地的收付款憑證,從賬麵上看,是沒有什麽問題的。不過,今天連山鎮賈鎮長已經承認重慶一個姓朱的基建包工頭給他送了八千塊錢,朱包工頭給他送錢的目的,就與苦藤河鄉買的那塊荒坡地有關。我們的清查工作終於找到了突破口。我的感覺,苦藤河鄉的問題比較嚴重,可能還會牽涉到縣裏的個別領導。
作為紀委書記,我要對我們的黨負責,對人民群眾負責,為人民群眾伸張正義,決不能容忍腐敗的毒瘤侵害我們黨的機體,決不能容忍我們幹部隊伍中的一些人,利用手中的職權,欺壓群眾,魚肉百姓,破壞我們黨和人民群眾的關係,損害我們黨的形象,還請韋市長理解我,支持我,讓我把苦藤河鄉的問題查清楚,給群眾一個滿意的交待。”周明勇頓了頓,“苦藤河鄉的問題,還有它的典型性和特殊性。過去,我們反腐敗隻是把眼睛盯著城市機關,盯著那些容易發生貪汙腐敗案件的金融機構、重要職權部門,以及一些效益較好的廠礦企業,忽略了廣大的農村,特別是那些偏遠落後的貧困鄉鎮,認為貧困落後的農村不是滋生腐敗的溫床。其實不然,即使是貧窮落後的農村,也決不是一塊淨土,也決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貪汙分子沒什麽可貪的,腐敗分子沒什麽可腐敗的。那些貪汙腐敗分子照樣貪,照樣腐敗,他們拿著窮苦農民的血汗錢搞腐敗,更讓人切膚痛恨,更讓老百姓深惡痛絕。祥生同誌在苦藤河鄉僅僅隻有兩天的時間,就已經看出了問題。不然,他不會那樣斬釘截鐵地宣布苦藤河鄉立即停止一切不合理的收費,並說誰再要向農民群眾伸手,他就拿誰開刀。其實,苦藤河鄉還遠遠不止這些問題,我們的一些領導幹部,已經忘記了自己是為人民群眾謀利益的公仆,甚至喪失了一個共產黨員的起碼的原則和立場,致使苦藤河鄉邪惡勢力抬頭,老百姓怨聲載道。那天晚上我們睡在苦藤河鄉政府,祥生同誌對我說,他像坐在火山口一樣。這幾天,我是越來越感到憂慮和不安。苦藤河鄉有這樣的問題,其他的鄉鎮是不是也存在這樣的問題?我們西山縣是農業縣,如果再有幾個鄉鎮也和苦藤河鄉一樣,那我們西山縣是非出問題不可的。”周明勇的話一字一句都讓人震驚,聽得出他是決心要把苦藤河鄉的問題弄個水落石出才會罷休的。
韋市長說:“從一個鎮長那裏查出了八千塊錢,就能證明別的人也受賄了?明勇同誌,你的責任是辦案,是打擊貪汙腐敗分子。對你來說,查出的案子越大越好,抓出的腐敗分子越多越好,別的工作你都可以不管。作為市長,作為縣長,就不行了。
老百姓的日子好不好過要管,社會穩不穩定要管,下麵基層工作的同誌有沒有思想問題、是不是背上思想包袱了也要管。現在西部大開發的工作已經搞得如火如荼,周邊兄弟市縣都在借這股東風抓工程,抓項目。你們縣已經落在形勢後麵去了。聽說那個苦藤河鄉是你們縣的貧困鄉,老百姓的溫飽都還沒有完全解決,你們背著這個貧困鄉的包袱,壓力是可想而知的。聽說這次你們咬著牙給了他們一百三十萬,讓他們修座橋解決過河的問題。可被你這麽一弄,修橋的工作放下來不說,大家都去搞窩裏鬥,今天你告我,明天我告你,告到縣裏,告到市裏,省裏,甚至還有人揚言要往中央告,這還了得,我們還有安寧的日子過麽?我看苦藤河鄉的問題一定要慎重對待,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決不能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韋市長這樣說過就問趙祥生,“祥生同誌,你的意見呢?”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的趙祥生說:“我前幾天和明勇同誌一塊走訪了苦藤河鄉的幾個村,那裏的情況非常複雜,農民群眾的生活十分困難。老百姓對鄉政府的一些領導幹部的意見比較大,原因是鄉政府存在嚴重的亂收費現象。我臨走的時候,就宣布了一條,要鄉政府立即取消一切不合理的收費,減輕農民的負擔。明勇同誌,他們落實了沒有?”“已經開過會了。”周明勇說,“取消亂收費的問題好解決。
苦藤河鄉的群眾提出的其他問題,還得一個一個查證落實才行。半途而廢,苦藤河鄉的群眾不會答應。”趙祥生對韋市長說:“關於苦藤河鄉的問題,我們都十分的慎重,開了幾次常委會,才定下來。正因為怕出問題,才決定由明勇同誌親自帶人去辦。明勇同誌,我看你再下去的話,要注意這麽兩個方麵的問題:一是要廣泛地團結苦藤河鄉的幹部職工,不要讓他們引起什麽誤會;二是要抓緊時間,爭取盡快把苦藤河鄉的問題處理好。時間不能拖得太久,那樣會影響其他的工作。
韋市長,你看呢?”“既然趙書記這麽說,那就按你說的辦吧。你們三位都在這裏,我可要交待你們一聲,穩定是我們黨、我們國家壓倒一切的頭等大事,你們千萬不要弄出什麽事情來,使我們西嶺市出現不安定因素。所以,我希望你們三五天之內把苦藤河鄉的問題解決好。”趙祥生問周明勇道:“如果幾天之內解決問題有困難,周書記你看是不是先弄幾個人上來,他們就不可能在背後操蛋了,對你們辦案可能有好處。”周明勇斬釘截鐵地說:“他們再操蛋也翻不了天。現在我還沒有掌握他們的鐵證,還不準備動他們,但我會很快把這個案子弄清楚的。”常方思說:“就按韋市長的指示辦吧。明勇同誌,你下去之後,將能弄清楚的事情盡快地弄清楚,群眾沒有根據的懷疑,暫時放下來。我們還要將那些身處貧困狀況下的部分群眾,對我們一些領導幹部的怨恨情緒考慮進去。俗話說,窮人火氣大嘛,他們沒吃沒穿,日子過得苦,河這邊連山鎮的老百姓日子卻比他們過得好,他們能沒看見麽,可他們連過河都不方便,還發生淹死人的事情,對鄉政府的領導有怨言、有意見都是正常的。我們也要一分為二地看待這些問題。”常方思說話的當兒,周明勇的手機響了,是馬紀委打來的,說鄧美玉的私生女兒的死因已經查明,是中毒死的,從她的胃裏化驗出一種有毒的氰化物,這種有毒物質老鼠藥裏麵含有。周明勇的臉麵一下冷峻下來,大聲指示說:“你們一定要把屍體保護好。我這就給公安局徐傑打電話,讓他們馬上派人下來查這個案子。”常方思著急地說:“你看你看,又出事了吧。”趙祥生一旁也急著問:“誰死了,怎麽死的?”周明勇一拳砸在辦公桌上,疾惡如仇地說:“不把苦藤河鄉的問題查個水落石出,我這個紀委書記就不當了。”過後,周明勇對趙祥生說,“竹山埡村那個殘疾女人的私生女兒中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