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寶佬解下係在褲腰上的一條髒兮兮的揩汗的長帕,打開,裏麵露出一遝元票角票:“周書記,聽說你們要去重慶調查那個姓朱的包工頭,卻沒有路費,這是我們村湊攏來的一些錢,共計五百八十五元八角,我把我準備買豬仔的三十五塊錢也湊一起了。可能路費錢還少了些,其他的村也可能會湊錢的。我們老百姓都盼望把那些吞吃我們老百姓血汗錢的壞東西抓起來,送他們去坐班房,去吃槍子兒。”周明勇這時才知道,宋寶佬起了一個大早,跛著條腿,走了幾十裏山路,是為了給他們送去重慶調查案子的路費錢。他心裏十分地感動,說:“你們的心情我理解,但這錢我們不能要。縣裏再窮,也不會要苦藤河鄉的農民捐錢辦案啊。”過後就責備道,“要送錢,也該你們村長來,他為什麽不來,要你一個跛子來,你們是不是有意做給我和紀委幾個人看?”“昨天夜裏村裏開會研究上勞動力去燒石灰的事,村長說他自己今天再忙也要來送錢的。晚上有個人捉五步蛇時,又被五步蛇咬傷了,我們村長和幾個年輕漢子把他抬到東山縣一個草藥郎中那裏去了,就不能來了。別的人都說從沒見過周書記這樣的大官,不敢來。我說我不怕,其實官越大對我們老百姓越好哩,於是我來了。”周明勇著急地問:“被咬的人不會有生命危險吧?”“像我一樣,把兩個被咬傷的手指頭剁掉了,不會有生命危險的。”周明勇對李冬明說:“冬明呀,你要給我立即發一個文件下去,禁止苦藤河鄉的老百姓捉五步蛇賣錢,再不能發生五步蛇咬傷人的事情。當然,要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就隻有盡快把苦藤河大橋修好。我想,苦藤河鄉的案子辦完之後,你就給我帶著人修橋。隻有把苦藤河大橋修好了,苦藤河鄉的老百姓可以從別的地方找錢了,也就不會再去捉五步蛇了。”過後周明勇交待宋寶佬:

“這錢你帶回去,讓你們村支書退給大家,並代縣紀委和我向老崖村的群眾表示感謝。請大家放心,我們一定會把苦藤河鄉的案子查清楚的。”“有周書記這麽一句話,我們就放心了。我也代表老崖村的群眾在這裏感謝周書記了。”宋寶佬這麽說著,就嗵地一聲跪了下去,“我向周書記磕個頭吧。”周明勇連忙扶起他,“你這麽做,我周明勇要短陽壽。我說了,苦藤河鄉的問題沒弄清楚,我周明勇是不會回去的。”過後就對李冬明說,“宋寶佬晚上睡覺的地方你給安排一下,讓他明天吃過早飯再回去。”顧家好是九月五號辦了出醫院的手續回家的。按說,他還應該在醫院住幾天的,畢竟在肚子上割了那麽一刀,但他在醫院住著真有些度日如年了。周明勇帶著兩個人住在苦藤河鄉政府,田躍帶著兩個人住在連山鎮,這兩支人馬都是了不得的。周明勇下決心要清查的問題,沒有幾個逃脫過厄運;田躍下決心要辦的案子,也沒有幾個他沒破的。再說,他們這一下來,苦藤河鄉一些對他們兄弟意見特別大的群眾,一個個都蠢蠢欲動,全都成了周明勇的耳目和幫手了。鄭秋菊、吳生平、嚴卉他們幾個人開始還算鎮定,人不敢去醫院,一天總還要悄悄地給他打一次電話,向他匯報一下鄉裏的情況。後來連電話也不打了,有時他實在憋不住了,就把電話打過去,可他們接電話的態度和以前大不一樣了,對他沒有什麽話說,隻是哼哈一聲就把電話掛了。可是,他又不敢回到鄉政府去,他是知道一些規矩的。正常情況,縣紀委下來辦案,當事人必定要停職反省或是隔離審查。自己既沒有停職反省,也沒有隔離審查,甚至周書記至今還沒有認真找自己談過一次話,其中的主要原因肯定就是自己還在住醫院。回到鄉政府之後,說不定周明勇就會對自己采取組織措施的。他出醫院之後,給周明勇打了一個電話,說是自己本來還要住一段時間醫院,醫院也不同意他出院的,考慮到鄉政府的困難,已經出院了,想在家裏休息一些日子再回鄉政府上班。

顧家好剛剛回到家,顧家富就來了。顧家富走進門就對他哥抱怨說:“哥,眼下的形勢已經很嚴重了,我們得把丁安仁叫下來商量一下對策。”顧家好問:“現在鄉政府的情況怎麽樣?這幾天他們電話也不給我打了。”“周明勇采取的是專案調查和發動群眾舉報相結合的辦案方法。李冬明、何奔以及莫胡子、全安幾個人一直在全鄉各村收集我們的材料,馬紀委和孫紀委則一直在清查鄉政府和鄉企業辦的賬目。雖然我叫匡興義把賬做得滴水不漏,但從下麵群眾那裏弄上來的材料和賬麵上的數據差距太大的話,他們會不會采取另外的什麽措施或是法律手段來認定我們的經濟問題?”“劉宏業手中的東西拿到手了沒有?”“他一直在鄉下家裏沒有回來。我已經叫匡興義和寧占才一直守候在汽車站旁邊的,千萬要攔住劉宏業,不能讓賬本複印件落到周明勇手裏。”顧家好憂慮地說:“一定要想辦法把劉宏業穩住,即使東西沒有落入周明勇的手裏,他還有嘴呀。”“口說無憑。這我不怕他們。”顧家富說,“他們可能派人到重慶找朱包工頭去了。這兩天已經有人傳出話來,說周明勇找賈偉談過話,賈偉這幾天的情緒很不好。前天他從鎮農村信用合作社取了八千塊錢,說是要退賠什麽錢,這錢隻怕就是朱包工頭給的那錢。弄不好他會把我們和朱包工頭的關係供出來的。”顧家好的臉上已經布滿了驚恐和焦慮:“還有什麽沒有?”“還不夠麽?不說別的,就這幾件事被他們弄清楚了,我就要把牢底坐穿,你少說也會被判上三年。”顧家好苦著臉沉思良久,說:“周明勇不好對付,你千萬要小心。不然,就等於自投羅網。我說的意思你懂麽?”“我也考慮過了,他們要想把我們的問題弄清楚也不是很容易的。寧全福死了,他們即使懷疑寧全福是在對周明勇下毒手,也已經死口無對了。鄧美玉的私生女兒被毒死了,我那婆娘也將罪名背走了。”“我剛才還在想我是不是回到鄉政府去。但我認真考慮一下,還是不能去,去了等於是自投羅網。現在,隻有把丁安仁叫下來,要他擔硬擔子,千方百計要把周明勇弄走,停止對苦藤河鄉的清查工作。”顧家富惡狠狠地說:“我這就給丁安仁打電話。他有致命的東西被我拿著,他不給我們擔硬肩可以,我們出事了,我就讓他吃槍子兒。”這天晚上十二點多鍾的時候,丁安仁果然來到了連山酒家,是顧家富打電話要他來的,他當時並不想去,說這幾天連著下去幾次了,會讓別人懷疑的。特別是那個周明勇,他的鼻子比狗還靈,讓他知道自己經常往連山鎮跑,那就等於是自己點火燒自己。顧家富就在電話裏說:“丁縣長,看樣子你是準備往後麵縮腦殼了呀。你睡鄧美玉的那種膽子和勇猛到哪裏去了?那陣你說你見過的女孩中,就數鄧美玉漂亮,能睡她你就心滿意足了。她卻不肯跟你睡,你就想辦法在酒裏麵放安眠藥。我告訴你,你要是不下來的話,不出三天,你就乖乖地去公安局預審室吧。”丁安仁隻得急忙連夜趕了下來,顧家富在他老婆過去住的那間房子裏等著丁安仁。丁安仁進房來的時候,顧家富正對著他死去的女人的照片發呆。丁安仁說:“你老婆去世,我沒有抽脫身,就沒來。你還要節哀才是。”顧家富冷冷地說:“你知道她是怎麽死的麽?”“你前天在電話裏隻說你老婆死了,沒對我說是怎麽死的。

我還在想,你老婆身體不是很好麽,怎麽突然去世了呢?她的後事安排得怎麽樣,還隆重麽?”丁安仁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來,“老顧呀,人死如燈滅,死了就死了,你還得考慮一下後麵這幾十年怎麽過呀。”“這個時候,想隆重也不敢,前天上吊死後,就叫人抬上山給埋了。”顧家富頓了頓,“正因為要考慮後麵的事,我才給你打電話要你連夜趕下來。”丁安仁的臉色就難看起來,“老顧我對你說,你這樣可不行。

我是西山縣的常務副縣長,管著西山縣八十萬人民群眾的吃、喝、拉、撒,我們是朋友,但不能說你叫我什麽時候下來我就得下來。我丁安仁今天遷就你這一次,今後可不能這樣。”顧家富一聲陰笑:“丁縣長,今天在我麵前擺起官架子來了?

以前你不是這個樣子呀。以前你可沒把你當成是管著八十萬人口的大縣長,也沒有瞧不起我這個小小的鄉企業辦主任的意思,你總是把我稱為老弟,把你自己稱為老兄,並說你在官場上混了幾十年,就我一個你值得信賴的朋友。這些話你都忘了麽?你忘了,我可沒有忘記,為了你老兄的事,我可是兩肋插刀啊。你知不知道,為了你,我如今已經家破人亡了。”“這話怎麽講?”“我老婆就是因為你的事上吊自殺的。”丁安仁正色道:“顧家富你不要信口雌黃。這麽多年來,你一直嫌棄她,逼著要和她離婚,她上吊自殺,沒有人追查你的罪責,你倒好,反而把責任扯到我身上來了。顧家富你真是個無賴呀。”顧家富忽地站起來,橫眉冷眼地說:“姓丁的,你上次來是怎麽對我說的?你要我把鄧美玉的私生女兒弄掉,免得日後給你惹出麻煩。這才幾天,你就不認賬了?告訴你,毒藥是我下的,我婆娘為了救我,自己上吊死了,把這份罪責也就帶到棺材裏麵去了。”丁安仁聽顧家富這麽說,心頭壓著的一塊石頭仿佛一下被搬掉了。他不由地鬆了一口氣,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顧主任,你說我能說這話麽?鄧美玉的私生女兒和我丁安仁有什麽關係?我說顧家富,這個時候,你要我給你說說話是可以的。前些年,我在苦藤河鄉扶貧的時候,你對我的關照是很多的,我也得了你很多的好處,這些,我丁安仁都記在心裏的,我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嘛。可是,你有了麻煩,就想把我也扯在一塊,這是萬萬不可能的。你顧家富是什麽人,我丁安仁又是什麽人,你應該知道自己的斤兩。”“行啊,你丁安仁是西山縣的常務副縣長,是全心全意為西山縣八十萬人民群眾服務的好領導,是焦裕祿式的好幹部,是‘三個代表’的忠實執行者。而我呢,隻是一個還沒有入冊的鄉企業辦主任,是一個又沾又貪又愛搞女人的無賴。”顧家富走到擺在門角落裏的大冰櫃前,嘩地一聲將冰櫃門打開,“姓丁的,你自己看看她是誰,是不是你丁安仁下的種。對你說,你再敢在老子麵前耍無賴,我就把她交給周明勇,讓他去做親子鑒定。我顧家富和鄧美玉無冤無仇,不是受人指使,我毒死一個四歲的小女孩做什麽?我他媽的犯了哪條神經?我對你說,我早就知道你們這種人,就好比妓院裏的妓女,抽了雞巴不認人。我就把你丁安仁從我手中得到的好處,一筆一筆都記著的,你自己聽聽看對也不對。”說著,顧家富像背書一樣,“你從來苦藤河鄉扶貧開始,到如今已經六個年頭了,我給你送紅包一十二次,共計八萬元。送木材、家具、農副土特產、煙酒,共計三十五次,折合人民幣一十二萬元。你別對我鼓眼睛,這些我都一筆一筆記著賬的,有時間,有地點,有證人。還有,這些年,你除了睡鄧美玉和嚴卉,還睡了哪些女人,你自己心裏有數。你還對我說過,你睡的女人中,隻有鄧美玉、嚴卉和茅山衝村的那兩個姑娘是黃花女,其他的都是被別人開過苞的二路貨。你要是忘記了,我可沒忘記,因為我的本子上也記著的。她們如今也都還活著,說不定賣到福建去的那三個女人的肚子裏,還懷有你丁安仁的種。隻要讓周明勇去一趟福建,或許能領著你的兒子或是女兒回來。”顧家富就像一隻發瘋的狗,一口比一口咬得凶狠。

丁安仁的臉麵由紅色變成青色,然後又由青色變成白色。他看見冰櫃的裏麵,躺著一個女孩的屍體,小女孩仰躺著,像是睡著了一般,那張紙白的臉麵,那雙緊閉著的眼睛,還有那高高的鼻梁,以及有些癟的嘴巴,看上去,除了有鄧美玉臉麵的周正和嫵媚,就活脫脫一副自己的模樣了。丁安仁癱坐在椅子上,渾身不停地哆嗦起來,說:“顧家富,不要說了。快告訴我,把我叫下來做什麽?”顧家富一聲冷笑:“我雖然不是你們冊子裏的人,但我算是把你們這些人研究透了。在政府還沒有查出你的深惡罪孽,對你進行法律製裁的時候,你明天還會人模狗樣地坐在主席台上,大講如何為人民服務,如何親民、愛民、富民,如何為人民的利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你還會語重心長地告誡你手下的幹部,應該怎樣實心實意地多為群眾辦好事,辦實事,帶著老百姓脫貧致富奔小康。那些專門搖筆杆子吃飯的人,會把你的感人肺腑催人淚下的講話寫成文章,在報紙上發表。電視台的記者們,會把你兩眼濕潤、一副十分虔誠躬卑的模樣拍成鏡頭,讓全縣的人們看到你關心和體恤人民群眾的父母官的形象。你也因此一步一個台階地往上爬,你也因此更加肆無忌憚地去貪財、貪權、貪色。我告訴你,我顧家富從來就是付出一分,就一定要收獲三分。今天周明勇要把我和我哥置於死地,你丁安仁就得出麵救我們,不然,我就要拿著你丁安仁墊底。”丁安仁氣急敗壞地說:“顧家富,別說那些了。你說,我該怎麽救你們?”“把紀委專案組弄走。弄不走三個人,你無論如何也得把周明勇弄走。把他弄走了,那兩個人就好對付一些。”丁安仁坐那裏鐵青著臉,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前天韋市長下來,也沒有阻止住周明勇要把苦藤河鄉的問題查下去的決心。那天誰在他的家門口放上一包炸藥,把隔壁的人炸死了,也沒有嚇住他。這家夥真是一個讓人憎恨的煞星。”“我不管他是不是煞星,我隻要他趕快離開苦藤河鄉。不然,我們的事情很快就會被他們查出來的。你不是不知道,苦藤河鄉有那麽一些人,一直與我和我哥作對,特別是鄧美玉的哥,這幾年一直在告狀。周明勇在這裏,他們的膽子就更大了。這幾天我就像坐在火山口,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幾個就都會一塊被火燒死的。”“你哥的病好了沒有,這個時候,他還賴在醫院裏做什麽?”“他不在醫院,能有這麽自由麽?這些日子不是他控製著局麵,我們早就完蛋了。”丁安仁說:“那樣不行。隻防守不反擊,就永遠處於被動地位。他應該回到鄉政府去,給周明勇製造麻煩和障礙,讓周明勇在苦藤河鄉呆不下去。”“我把你叫來,是要你想辦法把周明勇弄走,不是要你指手畫腳指揮我哥。”丁安仁沉吟一陣,問道:“周明勇家門口的炸藥是不是你們放的?”“你問這個做什麽,他們查出什麽線索了?”“暫時沒有。但趙祥生下了決心,已經成立了專案組,還親自當專案組長,由徐傑帶著人在查。我說,這樣的事情千萬幹不得,查出來,是要吃槍子兒的。”“匡興義和寧占才他們幹什麽我管不了,但我們都是拴在一棵樹上的,他們幹什麽事都和我們有關。”丁安仁說:“我還得趕淩晨三點的火車回去,明天就找常方思。你去找你哥,要他趕快出院,回到鄉政府去,如果周明勇提前采取措施,要你哥停職反省或是隔離審查,那他就成砧板上的肉了。”顧家富說:“我哥已經出院了,現在在自己家裏待著。我明天去把你的話對他說說。”顧家富頓了頓,“我們等著你那裏的消息。不管你用什麽樣的辦法,就是拚了命,也要把周明勇弄走。”顧家富送走丁安仁之後,他沒有回到三樓去,他敲開了一樓張朵的房門。張朵由於剛刮小孩才幾天,這些日子一直在休息。她說:“我聽我娘說,女人生小孩之後,要兩個月才能跟男人睡覺。我這才幾天,你不要打我的主意。”顧家富看著張朵那白皙的胴體,那豐滿的胸脯,早就按捺不住了,說:“刮下來才是個血球球,像個紫茄子,也算生小孩?”說著,過去就把張朵抱起來往**按。

張朵就哭了起來:“我才二十歲,可你比我父親還大,把我睡出了小孩。如今刮小孩才幾天,你又要。我也顧不得生病了,滿足你,讓你睡,這都是因為我家裏窮,我父親拿了你的錢。今後,你要好好待我,不然,我真的會後悔的。”“這還要你說麽,你在連山酒家一年時間,除了給你工資,給你零花錢,給你買衣服,還給你娘五千治病,這次又給你父親三千,你也該知足了。連山酒家其他的女人陪男人睡,被那些騷男人騎著一個晚上不肯下來,第二天走路兩隻腳都伸不直了,才得一百塊錢。我給你那麽多錢,你算算賬,我該睡你多少個晚上?”張朵說話的底氣就不足了,一邊脫去內衣和短褲,一邊說:

“這幾天,外麵很多人都說,你和你哥這次是逃不脫縣裏那個周書記的手心了。你真的要是有什麽問題了,我該怎麽辦啊?”“你別聽他們瞎說,我和我哥能出什麽事?去年縣裏不是下來人查過我和我哥的麽,結果什麽雞巴問題都沒有。剛才丁縣長還在和我商量這個事,周明勇他們不要多久就會滾蛋的。”“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等他們走了之後,我們就選一個日子結婚。你知道麽,為了娶你,我可是冒了掉腦殼的風險呀。結婚之後,你要給我生一個胖兒子。”張朵流著眼淚說:“伯娘也可憐呢。”張朵頓了頓,“你要聽我勸,今後不要再在外麵亂搞女人了,我這麽年輕,這麽漂亮,你應該知足了。另外,你和你哥對苦藤河鄉的老百姓要好一些,不要太狠心了,他們的日子過得苦啊,從他們手中收這樣費那樣費,等於是割他們身上的肉,吸他們身上的血呀。苦藤河鄉很多人都恨極了你們。縣裏來人查苦藤河鄉的問題,他們心裏可高興了。”“我要你給我辦一件事,這件事辦好了,我會給你爹一大筆錢。當然,辦好這件事,對我們倆都有好處。”“我是你的人了,我爹也就是你的爹了。你要他辦的事,他一定會辦的。”“你回去要你父親趕緊組織幾十個農民到縣裏去找趙書記和常縣長,如今上麵最怕的是群眾鬧事,隻要有幾十個人到縣政府門前一坐,周明勇就會馬上滾蛋。當然,去縣裏的路費、生活費都由我開支,除了給你父親錢,其他的人每人每天還開五十塊錢的工錢。”張朵聽說要她爹帶人去縣裏鬧事,就有些猶豫了。

顧家富惡狠狠地說:“你不去說也行,我要是逃過了這一關,就讓人把你也賣到福建去。”張朵就害怕了:“我明天回去說。”“這才是我的好心肝寶貝。”說著,顧家富那壯實如牯牛一樣的身子壓向張朵……

天快亮的時候,顧家富喘著氣說:“你現在就回去。這個時候回去沒有人看見。天黑的時候你再回來。”張朵被顧家富折騰得身子都快散架了,有氣無力地說:“我想再睡一會兒,我渾身骨頭痛。”“要是周明勇看見你回去了,他肯定會懷疑的。他要是采取什麽措施了,你父親不但沒幫上忙,連他自己也完了。”“那我現在就回去。”張朵十分疲憊地爬起床,穿好衣服就走了。

萬萬沒有料到,張朵剛剛過了河,她的下身就開始流血。她沒有停止腳步,還是一步一步艱難地往茅山衝村趕。中午時分,當她爬上茅山衝村前麵那道陡坡的時候,褲子已經全被血水染紅了。她隻覺得頭重腳輕,身子有些發飄,一個踉蹌栽倒在地上,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張朵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自家的**,她的母親坐在床前不停地哭泣著,張有財則坐在一旁抱著腦殼長聲短聲地歎著氣。看見女兒醒來,母親一把將女兒摟在懷裏:“朵兒,快告訴娘,你是怎麽了?”張朵的臉麵慘白,額頭冒著冷汗,她覺得自己的下身一陣一陣脹痛。她想動動身子,卻沒有一點力氣,她有氣無力地說:

“娘,我沒怎麽。”“兒呀,你不要瞞著娘,娘是生過孩子的人。你這個樣子,是刮過孩子了。”張朵的眼裏就漂起了淚花:“娘,我是為了讓弟弟能讀上書。

別像我一樣,讀了幾年書就失學了。那時,我是哭著要讀書啊,天天偷偷地往學校跑,我爹爹還把我往死裏打了一頓,說是要把我的腳打斷了,我就不會跑了。我的左腳肚子上至今還留有一塊巴掌大的疤呀。我還想把我們的家也搬到連山鎮去,你們一輩子在茅山衝這窮地方窮夠了,苦夠了,搬到連山鎮去,日子就會好過得多。”“我的兒,你給娘治病的錢也是這樣得來的麽?”“不這樣,哪個給我錢呀。”張朵頓了頓,“他說他要娶我。”“他是哪個?”“顧主任。他女人前幾天死了。”“顧主任比你爹年紀還大呀。”“娘,你別用你們那時的眼光看現在的事情。外麵城裏七十歲的老男人還討二十歲的黃花女呀。”張朵的眼裏淌出兩滴清亮的淚水,“誰叫我們家窮呀。誰叫他顧家富家裏有錢呀。我爹做一輩子農民,什麽苦活累活沒做過,如今還是村裏的幹部,家裏卻窮得連飯都吃不上。人家顧主任存款已經上百萬了。不攀上一個有錢的人,我們怎麽翻得起身來,隻有一輩子受窮呀。娘啊,你養我一個身子,就算這身子喂豬喂狗喂畜牲了。”“縣裏正在調查他和他哥的問題,這個事,等縣裏來的專案組走了之後再說。”張有財有些擔心地說,“以前我還以為顧家兄弟有丁縣長這樣的領導做後台,一般的人弄不倒他們。現在看來,人們傳出來的話沒有錯,那個周書記是縣裏出了名的和貪官作對的官,可不是好對付的,弄不好顧家兄弟這次要出事。”“他要我回來就是對你說這個事的。要你帶幾個人到縣裏去,一定要把周書記弄走。他說丁縣長已經說了,隻要你去了縣裏,周書記就會回縣裏去的。他已經答應我了,這次如果他不出事,他就給你們在連山鎮修一棟房子,把你們搬到連山鎮去。他還答應送弟弟讀書,隻要弟弟成績好,能考上學,他可以一直送他讀到大學。”張朵歎了一口氣,“做女兒的沒有別的本領,我隻能這樣做了。爹,你就去一趟縣裏吧。你是村支書,叫幾個人跟著你一塊去,你還是叫得動的啊。”張有財說:“這個事不行的。上次我已經叫人去過鄉政府了,也是他說隻要到鄉政府一吵一鬧,周書記就會走的。他們還自己動手寫信到韋市長那裏,告周書記的狀,可是,周書記至今也沒有走。周書記這人是得了天時地利人和,是在做順民意的事情,老天爺在保佑他呀。大前天夜裏,寧全福在苦藤河中間將船弄翻,周書記也沒有被淹死,寧全福自己卻被淹死了。朵兒,這幾天你不要去連山酒家了,在家裏好好待著。搞不好這幾天顧家兄弟就會出事的。”張朵的母親緊緊地摟抱著張朵說:“我的朵兒,你是娘的好女兒呀。為了這個家,讓你受苦了,娘心疼呀。”“昨天夜裏,他又到我房裏去了。我不答應,他強要。”“兒呀,剛刮孩子是千萬不能讓他睡的啊,落下月家癆,是要死人的。”“他強要,我沒辦法呀。娘,我的下身好痛,可能又流血了。”張朵有氣無力地說。

“他是畜牲呀,連我朵兒的性命也不顧了呀。朵兒,娘沒用,但娘心痛我朵兒啊。我朵兒為了救娘的命,把身子給了個比自己爹還大的男人。朵兒,你再不要去連山酒家了。我們茅山衝村上百戶人家,不都是這樣受窮麽。你爹還是村支書呀,鄉政府每年多少還有一些照顧,日子比村裏別的人家還好過一些。再說,全鄉那麽多村支書,都沒有為了錢把自己女兒送到連山酒家讓顧家富那畜牲欺侮的,日後人家知道這事了,你爹也走不出門呀。”張朵的娘哭著說。

“顧家富這狗雜種,我恨不得一刀把他給捅了。”張有財一拳砸在自己頭上,“我好後悔呀。”張朵的母親說:“我現在就去竹山埡將全郎中接來,給朵兒弄些草藥吃。”“朵兒病重,全郎中隻怕不行,要往醫院送。”“你知道什麽,女人月子裏落下的病,要吃中草藥,不然會落下月家癆的。那樣就沒救了。”女人這麽說著,就急匆匆地走了。

張有財想起女兒去連山酒家之後,顧家富對自己的態度和過去不一樣了,原來……這個披著人皮的畜牲!可自己為了錢,顧家富那雜種要自己帶人去鄉政府吵鬧,要自己叫人聯名給市裏寫信,自己也都照著做了。自己真的不是人了,心肝上沒得血了,組織上培養自己這麽多年,自己都成忘眼狗了啊。

“張支書在家麽?”這時,外麵有人叫張有財。張有財從窗戶向外麵看去,原來是李書記,他的身後,還站著何奔。張有財連忙開了門,“李書記,有事麽?”“我們專門到茅山衝村來,是想找你談一談。”何奔這樣說。

“到家裏坐吧。”張有財將李冬明他們讓進家裏。心裏有些忐忑不安地問,“找我談什麽事?”“這些日子,茅山衝村的一些情況很不正常。你是這個村的村支書,在全鄉九個村支書中,你的能力還是比較強的,村裏為什麽會發生這些事情,你不應該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吧。”李冬明這樣說。

何奔一旁說:“還有一件事,你可能還一直蒙在鼓裏,可外麵的人都知道,但沒有人敢對你說。”張有財一臉悔恨地說:“我沒蒙在鼓裏,我也不是不知道,我是沒有辦法呀。顧了這張臉皮,我兒子就讀不成書,我婆娘就要病死。”李冬明說:“由於你女人長年生病,在九個村支書中,你家的確算是最困難的了。你把女兒送到顧家富的酒家去,實出無奈,我們也理解,鄉政府也是沒有辦法,照顧不了下麵的基層幹部。

隻是,有些事情,你已經失去一個黨員的組織原則了。當然,我知道你這麽做是違心的。”張有財好一陣沒有說話,那張被苦難和風雨霜雪抽打得粗糙而黯黑的臉上,帶著一種複雜而痛苦的神色。突然,他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那些都是顧鄉長和他弟弟叫我做的。”李冬明吃驚地問:“顧鄉長不是在住醫院麽?”“住醫院就不能打電話給嚴秘書,讓嚴秘書再告訴我麽?今天我朵兒回來了,說是顧家兄弟讓她回來做我的工作,叫我一定要弄幾十個人去縣裏告狀。他們縣裏有人,隻要我帶人去了縣裏,周書記肯定就會滾蛋。”張有財咬著牙說,“我是茅山衝村的村支書啊,在茅山衝村和苦藤河鄉,我也算個有頭有臉的人啊,可顧家富那雜種沒把我女兒當人呀,我女兒的性命差點就要丟在那畜牲手裏的呀。這個時候,我真的恨不得一刀殺了顧家富那狗雜種呀。”“你說張朵怎麽了,是不是病了?如果病了,得趕快送到醫院去。”“我女人說,這個病要吃中草藥,醫院沒藥治的。”這時,張朵在房裏淒慘地大聲哭叫起來:“爹,快把我娘叫回來,不然我就要死了啊。”張有財慌忙奔進房去,“朵兒,你怎麽了,爹在這裏。”張朵由於大流血,被子已經被染紅了。她也已經昏死過去。

張有財驚慌失措地大聲嚎叫起來,“這可怎麽辦啊,我女兒要死了啊!”李冬明和何奔見狀,連忙叫張有財快去村裏叫幾個人來,紮個簡單的擔架,趕快把張朵送到醫院去:“救命要緊,我給你寫個條,先住進醫院搶救,再想辦法交住醫院的錢。再不趕緊往醫院送,就沒救了。”張有財說:“李書記,我把女兒送到醫院之後,再去鄉政府找你和周書記。大前天夜裏苦藤河翻船,也是顧家富一手指使寧全福幹的,目的是要把周書記淹死。他們以為,寧全福被淹死了,就死無對證了。其實這件事茅山衝村很多人都知道。”李冬明發急地說:“先救你女兒的性命要緊,其他的事以後再說。”九月十號這天早晨,莫胡子和全安一臉疲憊地來到鄉政府找李冬明。這些日子他們帶著幾個人夜裏瞪著眼守在連山酒家的外麵,兩個人都瘦了許多。李冬明正在周明勇房裏說什麽事,看見他們這般模樣,問他們這些日子幹什麽去了,怎麽都變得頭黑臉黑的樣子。莫胡子笑道:“周書記下來辦案,我們高興得睡不著覺呀。”李冬明知道他們不肯跟自己說實話,就不好再問,說:“這麽一大早你們找我有什麽事,不是哪裏又出了什麽麻煩吧?”莫胡子說:“我們知道這次把你李書記嚇怕了,不會再給你弄出麻煩來的。我們是來向你匯報一下,我們已經在當陽坡下麵的老石灰窯場集中了兩百多人,都是從各村抽上來的青壯年男勞力,準備燒石灰和劈砌大橋保坎的石頭,你是不是去給大家說幾句話,鼓勵一下大家。”李冬明聽他這麽說,感到十分的恐懼和惱怒,責備他們說:

“上次我就說了的,不能隨便就把大家集中起來燒石灰或是劈石頭。你們還怕我們苦藤河鄉出的問題不多是吧?還嫌我們苦藤河鄉的事鬧得不大是吧?居然擅自把兩百多人集中到一塊來。你們是不是覺得那樣一來鬧起事來集中得更快一些,聲勢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