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我們的群眾吧。我真的感到奇怪了,我們的一些幹部的覺悟怎麽還沒有群眾的覺悟高。”李冬明轉過身對顧家好說,“這樣吧,下去收集資款的人還是不回來,能收多少就收多少。收得多就修大橋,收得少就修小一些。反正我們不能隻修一座隻能讓老百姓過渡的便橋,那樣不能解決他們的根本問題。老顧,我們不能隻看到我們苦藤河鄉的困難,我們還要看到苦藤河鄉群眾的覺悟,看到他們修橋的決心,伍老倌就是很好的榜樣。”顧家好有些沒好氣地說:“我仍然堅持我的意見,不搞集資。
如果出了問題,我們都擔不起這個擔子。”李冬明大聲地說:“我是書記啊,苦藤河鄉真要出什麽問題了,主要責任該是我來擔當吧。”李冬明把話說到這一步,顧家好就沒有什麽可說的了,心想攔不住李冬明收集資款,就隻有采取別的辦法去攔村裏的幹部了。不然,村幹部們和群眾串通一氣,真的十有八九要出事的。
他說:“就是集資,你讓村裏的幹部也和群眾交一樣多?這樣他們還有積極性?我的意見,村裏的幾個主要領導得減免一些錢才行。”李冬明說:“這個事,上次不是議過一下的麽,應該給他們一些照顧,但現在還不能說,不然群眾有意見。”顧家好再想不出別的辦法來說服李冬明了,冷冷地說:“你做書記決定要辦的事,我要反對你也不會聽,你就看著辦吧。出了問題,你可以找趙書記啊。”李冬明看見顧家好的情緒還是很大,就不想和他多說了。李冬明說:“黨委會決定的事還是不要隨便變動。我這就下村去催集資款。”說著,站起身出門走了。
顧家好黑著臉看著李冬明走出鄉政府的大門,才站起身去了嚴卉的房間。嚴卉拍著自己的胸口,做出一副驚恐的樣子說:
“李書記要是遲來一步,我們就上床了,那可就完了。”顧家好板著臉說:“完什麽,他在外麵叫喊他的,我們在裏麵不理睬他不就得了。”“我有些怕他。”嚴卉那周正而白皙的臉有些發紅,好看的一雙大眼睛瞅著顧家好,“我隻是一個招聘的小秘書啊,他隨時都可以整治我。”“我知道你說這話的意思是什麽。”顧家好的那張四方臉還沒有褪去剛才與李冬明鬧下的不快,伸手將嚴卉摟進懷裏,“過些日子,我去老頭子那裏說說,要他想辦法弄個指標,把你的問題解決一下。”嚴卉說:“你要睡就快一些,真讓別人碰上了不好。”說著掙脫顧家好的胳膊,過去把門關了。
苦藤河鄉鄉政府搬到這山坡上來之後,由於房子較寬,每個鄉幹部都分了一間十五平方米的房子,做住房兼辦公室。顧家好卻給嚴卉分了兩間,一間做辦公室,隔壁一間做住房,兩間有門相通。顧家好說嚴卉做辦公室工作,來往的人比較多,十五平方米的房子擺一張床就占滿了,來個人連坐的地方也沒有。
顧家好又要上去摟嚴卉,嚴卉卻已經躺在**去了,將百褶裙往上麵一掀,白皙而豐腴的大腿就**在顧家好的眼前。顧家好沒有急於壓上她的身子去,他的目光在她的肥潤而白嫩的大腿之間流連。他想起自己的長年汗爬水流在地裏勞動,如今又坐在火車站門前賣茶水的那個農村女人,他想起那個矮墩墩胖乎乎的被人叫做白皮蘿卜的鄭秋菊,他的心裏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他做鄉農業技術員的時候,隻能睡身上散發著汗臭的老皮粗糙的農村女人。他做副鄉長的時候,則可以睡胖乎乎身上散發著劣質香水味的四十多歲的鄉幹部。如今,睡的卻是二十來歲、身材勻稱、臉麵如花的年輕女人。現如今這世道,也真的說不清白了,有錢的人,沒有擺不平的事情;有權的人,沒有辦不成的事情。沒有誰來管你,管也管不著。我在這裏睡女人,誰管得著我呀。紀檢委員不是管幹部的幹部麽?那陣何奔向縣紀委反映家富炒地皮的事情,我把他弄到老崖村去,一住就是兩年。全安和莫胡子不是跟老子拍桌子說我們兄弟倆心肝上沒得血麽?我把他們的縣人大代表也給弄掉了。鄧啟放不是愛告狀麽?我讓他的村會計也當不成。新來的黨委書記一個二個,屁股沒有坐熱就想走。
來了個扶貧的縣領導,搞女人的癮比老子大得多,膽子也比老子大得多。
“快來嘛。”嚴卉做作地扭動著身子,一副渴望的模樣。
年輕漂亮女人的身子就像一塊磁石,讓顧家好臉上的不悅漸漸消失,心跳加快,眼睛露出貪婪的光,可心裏窩的那股氣還有些散不去。心想剛才他該說的話都對李冬明說了,李冬明還是嫩了些,居然說出什麽問題全由他負責。自己等會把這話告訴丁副縣長,讓他去教訓李冬明吧。
顧家好爬上嚴卉的身子。爬上她的身子他就把一切煩惱和憂慮全都拋到腦殼後麵去了,年輕的女人真的比四十多歲的半老女人提神得多,他的整個的身心都被身子下麵這個年輕女人融化成了水,成了霧。這個時候,他真的願意為她舍棄一切,為她赴湯蹈火,甚至為她上法場剁腦殼他也可以在所不惜。隻一會,他就把嚴卉揉搓得在下麵心肝寶貝地叫喊著,渾身不停地顫動。他自己也累得氣喘籲籲的了。
嚴卉穿好衣服,梳好頭發,開門看了看,見沒有人,撒嬌地說:“對你說,剛才你答應我的事別忘了啊。”“怎麽會呢。你那陣要我把你招為秘書,我不是招了麽。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給你辦好的。不過,你得多長一個心眼,配合好我的工作,李冬明那樣強行在下麵弄集資款,不一定不出問題。到時候你要聽我的,按我說的辦。”嚴卉說:“這些年,你怎麽說我就怎麽做,你還不滿意麽?
你還要我怎麽做呀。”嚴卉這麽說的時候,就又把好看的櫻桃小嘴嘟了起來,“你要想一想,我跟著你,圖的什麽。我爹比你還小三歲呀,白白地睡這樣嫩花花的身子你心裏過意得去麽。”看見顧家好的臉上有些不悅,嚴卉就不敢放肆了,勾著頭說:“我知道,鄭書記就是你一手提上來的。”顧家好懶得聽她在那裏嘀咕,這時他又想起集資修橋的事來。丁縣長要是不阻止住李冬明強行向農民收集資款,弄出事來的可能性是很大的,那樣肯定就會牽出以前的問題來。
“你好像有什麽心事,能對我說說麽?”“我要給丁縣長打個電話,要他下來一趟。”“修橋集資的事?”“不是那個事還會有別的事?”嚴卉就不敢多話了。苦藤河鄉沒有多少人不知道,那次顧家富拿著集資款借雞下蛋炒地皮,他們兄弟從中得了很大的好處,包括丁安仁也得了很多好處的。嚴卉將電話打到縣政府辦公室,丁安仁正好在辦公室。顧家好拿起話筒說:“丁縣長,李冬明根本沒有把我顧家好放在眼裏,把你的指示也當做耳邊風,一句都不聽。他帶著人下去將人家的山羊都趕到鄉政府來了。”丁安仁發火道:“這小子把我也不放在眼裏了呀。顧家好我告訴你,你得動動腦子,別把火往自己身上燒。知道麽,苦藤河鄉是一堆烤幹了的柴火,拋一個火星就要燃起衝天大火。到時候,沒有人能夠救你。”顧家好說:“李冬明說出了問題由他負責。”顧家好話沒說完,丁安仁就在那邊吼起來了:“顧家好你怎麽搞的,你難道不知道會出什麽問題?他李冬明能負什麽責。這個時候你還不當回事,到時候有你好果子吃的。”顧家好說:“丁縣長,你要多多關心我們喲,特別是我那兄弟,沒有多少文化,政策觀念又不強,做事不考慮後果,弄出事來你臉上也無光啊。”“什麽時候我下來一趟,好好教訓教訓他們。”丁安仁有些氣急敗壞地說。
“我給你打電話的目的,就是想請你趕快下來一趟。”這天下午,李冬明並沒有趕回竹山埡。他們從大岩村旁邊經過時,何奔從村裏出來說:“李書記,我正要找你。”李冬明問他大岩村的情況怎麽樣:“剛才大岩村伍老倌還捐了一千塊錢到鄉政府。你知道麽?”何奔說:“上午我走訪了一些人家,人們對集資修橋的意見不是很大。像伍老倌這樣願意捐款的戶還真不少。我們晚上準備召開群眾大會,你能不能參加一下,對大家說一說鄉政府在修橋問題上的決心,做做動員工作,聽一聽群眾的意見。”李冬明被鄧啟放他們一吵鬧,剛才又讓顧家好那麽一說,心裏還真覺得有些不踏實了。多走幾個村,多聽聽群眾的意見,的確有好處。他說:“行,今天晚上就去大岩村參加你們的會議。”過後交待劉所長說:“你現在就趕回竹山埡去,說說大岩村的群眾踴躍交集資款的情況,過細地做做全安的工作,解決好他的思想問題。我明天上午就趕到竹山埡來。”劉所長走之後,何奔將李冬明帶到大岩村村支書莫胡子家裏。李冬明對莫胡子說:“晚上開群眾大會,我把顧鄉長叫來聽聽,他對集資修橋顧慮很大。”何奔一旁輕輕地說:“你去叫他他也不會來的。鄉幹部都下去了,機會多難得呀。”李冬明知道他說這話的意思。他不希望自己的幹部在群眾中說這些捕風捉影的話,這樣在群眾中影響不好,他說:“老莫,看來大岩村的集資款是不成問題的啊。”莫胡子道:“你做書記的下去將人家的山羊都趕來了,這實際上是做給我們看的嘛。誰還敢在收集資的問題上打折扣呀。”莫胡子頓了頓,說:“苦藤河鄉一千六百多戶人家,沒有幾家拿得出現錢交集資款,都得賣豬賣雞賣鴨賣糧食。對你實話實說吧,伍老倌家的糧食賣掉了一大半,豬也賣了,明年的生活肯定成問題。”李冬明擔心地說:“如果是這種情況,他的一千塊錢的捐款,我們還得退給他。不能因為修橋讓他們家生活不下去。”“這你就錯了,他們家不會餓死人的。俗話說一棵草一滴露水,人各有各的活法。現在,大家想的是盡快在苦藤河上修一座橋,這樣,百樣的問題都解決了。”莫胡子這麽說過,就對何奔說,“何委員,你陪李書記說說話,我去禾場把包穀收回來。不然,等會兒大夥來了要開會。”說著就到禾場上去了。
何奔看了一眼莫胡子的背影,對李冬明說:“李書記,你來苦藤河鄉半年多了,一些事情也許聽說了,一些事情可能還不十分清楚,現在老百姓心裏還堵著一口氣。”“你是說顧家富拿著集資款借雞下蛋的事?”李冬明並不希望聽他說那說過多少遍的事情。
“是的,那年苦藤河鄉的老百姓人平集資一百元,縣裏給了三十萬,共計八十萬,就買得那麽一塊亂墳崗子。他顧家富卻在連山鎮修了一幢三層高的樓房。顧家好的房子也搬過河去了,甚至連鄉企業辦匡興義和寧占才的家也搬過河去了。你說老百姓服氣麽?他們能不懷疑他們幾個人吞吃了大家的集資款?”李冬明不以為然地說:“縣裏不是下來人查過的麽。”“哪個不知道是他丁縣長從縣農業局弄來的幾個人。老百姓心裏有杆秤,他們都懷疑丁縣長也得了不少好處的。”何奔頓了頓,“我們鄉的情況比較複雜,你莫非沒聽人說,顧鄉長和鄭秋菊有一腳,和嚴卉一直也是不清不白。那個吳鄉長想顧鄉長給他一些好處,也抱著顧鄉長的大腿不放,他放個屁他也會說是香的。其他的人說什麽話也就沒有用了。加上後麵還有個丁縣長,我們苦藤河鄉還有什麽正義可言?還有什麽公理可言?你沒聽說莫胡子和全安的縣人大代表是怎麽丟掉的麽?你莫非不知道我何奔因為向縣紀委反映過他顧家好的問題,被他弄到老崖村住了兩年,一個月才讓我回鄉政府取一次工資?是你到苦藤河鄉做書記才讓我回到鄉政府來。”李冬明說:“老何,影響團結的話還是少說為好,捕風捉影的事情最好也不要議論。”何奔說:“你如果不相信,我們打個賭,今天晚上顧家好不去嚴卉房裏睡覺,我請你去連山酒家喝酒。如果去了,你就別說我是在捕風捉影。”李冬明說:“你現在說什麽事我都不會聽,我現在心裏隻想著一件事,就是如何將修橋的集資款收上來。”“我知道你心裏想的隻有這一件事。”何奔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你想著把苦藤河大橋修好就好回縣裏去,你怎麽就不想一想苦藤河鄉的群眾心裏現在想的是什麽呢?
李冬明說:“剛才顧鄉長對我說,丁副縣長又打電話來了,說是再給我們三十萬,目的就是不能再集資。”“他們是擔心扯出前麵的問題來。”何奔笑道,“李書記,你來苦藤河鄉才半年多,對苦藤河鄉的民情還不十分了解,或者說,苦藤河鄉的老百姓還沒有真正接納你,他們心裏有話不願對你說。就像莫胡子,你李書記來了,他也不陪你說說話,把你晾在這裏,自己去做活,這就不正常嘛。他是和你不貼心嘛,就沒有話說呀。”“真的麽?”李冬明看著麵前這個儼然像個農民老頭的鄉紀檢委員,從顧鄉長和鄭秋菊他們口裏,他是一個不和鄉黨委保持一致,一貫和鄉領導唱對台戲的角色。他甚至還和村裏的一些幹部群眾串通一氣,專門告鄉政府領導的狀,苦藤河鄉這幾年的告狀信不斷,與他有很大的關係。按顧鄉長的話說,鄉政府就是要孤立他,搞臭他,讓他在苦藤河鄉沒有說話的地方。他來這裏半年多時間,覺得顧鄉長有些地方做得實在太過分了些,但也覺得何奔的怪話太多,牢騷太多。這樣的確對鄉政府幹部與幹部之間的關係,幹部和群眾之間的關係都帶來一定的影響。長此下去,還是一種不安定因素。
“要想群眾相信你,就得以心換心,就得給他們解決實際問題。什麽時候他們覺得你是可以信賴的人了,他們就會對你掏心窩裏的話。”剛從禾場收包穀回的莫胡子進來聽見何奔這麽說,插話道:
“李書記,老何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比如你就沒有認認真真地聽我們村支書匯過一次報,談過一次村裏的工作。雖然,你也經常到村裏來走走看看,但你的心並沒有下來,倒像一個下村扶貧的幹部,這裏走走,那裏看看,再就是說說空話、套話,打打官腔,從來就沒有安下心來聽一聽大家心裏想的是什麽,有什麽困難,有什麽要求。更沒有想到要為群眾解決一些實際的、大家關心的問題。比如,我們現在對你說了這麽多,其實你一句都沒有聽進去。”何奔看見李冬明的臉上有些不悅的神色,便說:“李書記,莫胡子正忙哩,晚上開會還有一陣,我們出去走走吧。”莫胡子說:“不要走得太遠,一會兒我家婆娘回來就辦晚飯。”李冬明還真不希望聽到莫胡子說些讓他尷尬的話,跟著何奔出了門。
八月的傍晚,太陽漸漸地墜下西邊的山巔,天角的火燒雲開始變得血一般的紅了。可是,隻一會,它又漸漸地褪去了剛才的燦爛,變成了鍋底灰一般的顏色。黃昏中的苦藤河是那樣**不羈地從大山肚裏衝出來,將苦藤河鄉和連山鎮劈為兩半,然後又急急地向山外奔去。黃昏,苦藤河那邊的連山鎮已是燈火輝煌。
鎮廣播站的廣播正播放著《誰不說俺家鄉好》的歌曲。悠揚的歌聲在黃昏的天空中回**,和時不時從連山鎮後麵半山腰傳來的火車的汽笛聲融和在一起,那樣的動聽,那樣的熱烈,給連山鎮增添了無盡的興旺和朝氣。與連山鎮一河之隔的苦藤河鄉卻恍如另外一個世界。低矮的木屋,木屋上麵嫋嫋升起縷縷炊煙。村路上三五隻夜啼的公雞和幾頭覓食的架子豬,被那些掮著犁耙秋種歸來的農民趕得四處逃竄。這些被農活累得十分疲憊的農民們看見自己的書記也沒有顯出多少熱情,有的連招呼也不打一個,擦肩而過。留給這位書記的是因為勞累而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一股濃濃的汗臭。
李冬明眉頭皺了皺,對何奔說:“給我一支煙。”“你不是不抽煙的麽?”何奔給他遞煙的時候這樣問道。
李冬明點燃煙,重重地吸了一口,一股辛辣嗆得他的喉頭發疼:“你這是什麽煙?這麽苦。”“我隻能抽八毛錢一包的桔子牌煙。想抽好煙你去找顧家好吧,他抽的芙蓉王。”何奔笑道。
“老何,你在苦藤河鄉幹多少年了?”“八年抗戰。”何奔看了李冬明一眼,笑說,“李書記,我還指望你幫老兄一把的啊,我家可是有一本難念的經呀。”“你家在農村?”“孩子上中學。老婆還是生孩子時沒滿月就下田打耙插禾,落下風濕性關節炎,一年四季腳指頭裏麵的骨頭疼,下不得水田,做不得陽春活。家裏的責任田都要靠別人種。我在這裏,一個月發的排骨工資才四五百塊錢,下村去又不忍心白吃人家的一餐飯,有時看見一些困難人家孩子沒錢上學了,或是急要錢買藥治病救命,再給他們幾個錢,也就沒有多少錢往家裏寄了。你說我家的日子該怎麽過呀。”李冬明心想依你何奔的性格,這樣做也是有可能的,他問:
“我們村像你這樣家庭困難的幹部有多少個?”“大約有十多個吧。”何奔頓了頓,“我們鄉的幹部有的情況好,有的情況不好。有的家裏連飯都吃不上,特別是家在農村的那些幹部,日子更不好過。有的卻可以隔三差五的去連山酒家喝花酒,喝了花酒就去請小姐按摩。”何奔轉過頭,突然問道,“如果你這樣,別的幹部心裏服氣麽?”李冬明知道何奔說話是有所指的,他說:“如今這世道,有些事情的確說不清白的。”李冬明這麽說的時候,他就想起他的老母親來,還不知道自己老母親的病好了些沒有。這些年,母親的身體一直不好,他的工資差不多全花在給母親治病上麵去了。
好在妻子還通情達理,節約開支,一個人的工資支撐著三口人的生活。他這一下來,分兩個地方吃飯,開支大了,日子就更不好過了,他真的想能盡快調回城裏去。他問何奔:“丁縣長在這裏扶貧時,你怎麽沒請他幫幫忙,另外換一個富裕一些的鄉鎮。”何奔一聲冷笑:“縣裏沒有下來人查賬之前,他們是決心要把我弄走的。丁縣長從農業局弄來幾個人查了賬之後,他們又不讓我走了。顧家好還對我說,何奔,如今上麵抓反腐敗抓得緊,你在我們鄉好好待著,發現腐敗分子你就抓,你就向上麵匯報。
你抓著腐敗分子了,我給你發獎金。”何奔的濃眉緊皺著,“丁縣長在這裏扶貧的政績就是把鄉政府從大岩村搬到那山坡上去了,再就是貸款辦了一個石灰廠,辦了一個木材加工廠,廠子垮了,鄉政府欠下了三十萬的貸款和幾十萬元的賬。還有一個政績就是從老百姓手中人平掏走一百元錢,在連山鎮買了一塊埋人的墳地。第四個政績就是給鄉企業辦顧家富他們想了許多向農民收費的項目,每年從農民手中強行收取十多萬塊錢供他們吃喝玩樂。
當然,他的政績還不光是這些,他還有更大的政績,我不好對你說,說了你又會說我捕風捉影。”李冬明還真怕他沒遮沒掩地說下去,說:“回去吧,到莫支書家吃了晚飯,大岩村的群眾可能也就開會來了。”“你沒看見大夥都才收工麽。吃了飯,洗過澡,不到晚上十一點不得來開會。”何奔頓了頓說,“李書記,你真要下決心把苦藤河大橋修好了,對苦藤河鄉來說,你就成了千古功臣了。”“可顧鄉長卻總是顧慮重重啊,他說把大家逼急了,是會出大問題的。”“你把錢從老百姓手中弄來,一分不少的用在大橋上麵,誰會對你有意見?誰會認為你是在逼他們?我說了,他們不但不會對你有意見,你什麽時候離開苦藤河鄉,他們還會放爆竹歡送你。”何奔頓了頓,問李冬明道,“李書記,你在竹山埡村住了兩天,去過鄧啟放家麽?”李冬明不知道他問這話是什麽意思,說:“沒去過他家,但這個人我認識。他有些文化,國家的政策法律也懂得一些。”他沒有說出鄧啟放因為不肯交集資款和他吵架的事,怕說了造成不好的影響,影響了大岩村群眾集資的積極性。
“鄧啟放的女人就是莫支書的親妹。叫莫如華。”“真的麽?莫支書那個妹夫可不簡單呀。竹山埡村的人都稱他為秀才。”“你如果有空,去鄧啟放家走走,看看他親妹鄧美玉的那個慘樣,再看看他親妹的私生女兒像誰。”李冬明困惑不解地看著何奔:“你說像誰?”何奔說:“你沒有看見那個可憐的小女孩,我說像誰你會相信麽?”李冬明沒有做聲,不知道這個何奔話裏又在影射誰,就不想沿著他的話說下去,說:“你說開會還有一陣,我們去伍老倌家看看去。”兩個人沿著河堤往下走。何奔看著苦藤河對麵的萬家燈火,問李冬明道:“李書記,你看見連山鎮最上麵那一排紅紅綠綠的燈光了麽?”李冬明說:“看見了,過去我還沒有認認真真看過連山鎮的夜景哩,還真不錯的。等到苦藤河大橋修好了,我們鄉也會像連山鎮一樣富裕起來的。”何奔問他說:“你知道最上麵有一排紅紅綠綠燈光的地方是哪裏麽?”“這我就沒有注意了。”“那是顧家富的連山酒家。鄧啟放的妹妹就是在連山酒家懷上的孩子,去縣裏墮胎,在路上跳火車自殺,被火車碾斷了雙腳,成了終身殘廢。茅山衝村和竹山埡村還有三個姑娘在他的酒家做了一年服務員,後來就離開酒家不知了去向,過了一年多時間才給家裏來信說她們都在福建的農村結了婚。”李冬明不做聲,也不大願意聽他說這些,這都是些沒有原則的是非話。“如今顧家富又從農村招了幾個姑娘去他的酒家做服務員,一個個都長得格外漂亮。茅山衝村張支書的女兒張朵也被招去了。”何奔頓了頓,說:“其實,誰都知道連山酒家的服務員在幹些什麽,可這些女孩子還是願意去,因為她們家實在太窮了啊。”李冬明想起他來苦藤河鄉不久的一天,顧家富接他到他的酒家吃飯,說是丁縣長來了,要他去陪丁縣長喝酒。他記得酒家是有幾個年輕的女服務員。丁縣長好像和她們都很熟。後來他才聽說,丁縣長在苦藤河鄉扶貧的時候,一直住在顧家富的連山酒家的。如今他每次來連山鎮,還是住在連山酒家。還聽說他和顧家兄弟關係非同一般,但到底有些什麽瓜葛卻不得而知。他想把紀委周書記準備下來的話說給何奔聽,想想又沒有說,周書記下來可不是什麽好消息,說出去引起群眾議論不好,弄不好顧家好還會鬧情緒。
兩個人一會兒到了伍老倌家。伍老倌和他的瞎子婆娘正在吃飯,看見何委員帶著李書記來看望他,有些受寵若驚,說:“我準備吃了飯就去開會的。”伍老倌是個孤兒,父母三年苦日子的時候餓死了,他是靠當時的生產隊養大的。他沒有上過學,由於窮,三十歲的時候,才和一個雙目失明的女人結婚。那女人還算爭氣,第二年就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兒子從小就懂事,不但幫家裏做事,讀書也很努力,年年都考第一名。卻沒有料到,門前的苦藤河奪去了他的生命,讓他的瞎子娘傷心得得了神經病,不管天晴下雨,天天站在苦藤河旁哭著喊兒子。瞎子女人聽說鄉政府的書記來看望她和她男人,哭著說:“李書記,你做做好事,把橋修好,老百姓會記著你的呀。我們苦藤河鄉不能再淹死人了啊。你看我們家,今後老了靠哪個養活。”李冬明心情非常沉重,說:“我這次是下了決心的,一定要把大橋修好,不能再出現淹死人的事情了。”過後,李冬明就勸瞎子女人說,“今後你們老了不能勞動了,鄉政府肯定也不會像現在這麽窮了,公家會辦福利院,照顧好你們的,你們放心好了。”一支十瓦的電燈掛在破屋的正中,昏黃的燈光與屋脊破瓦片中漏下的月光混合在一起,灑在伍老倌和他的瞎子女人的臉上,灑在桌上的紅薯飯和一碗沒油的酸菜上。李冬明說:“老伍,你們家就吃這樣的飯菜呀?還有這房子,也要修一修才行啊,不然下雨天怎麽住?”伍老倌的瞎子女人說:“我們家老頭子說,莫支書說了,這次李書記不會騙我們,是真心實意想修大橋,不是拿著我們的錢去借雞下蛋,我們要過幾年窮苦日子,多捐錢,把橋修好。紅薯飯不養人,但餓不死人,破屋子漏雨,也淋不死人的。”瞎子女人的話讓李冬明十分感動,他說:“明年大橋修好了,我真的要在大橋頭立一塊碑,把那些餓著肚子捐錢修橋的人的名字全都刻在石碑上,讓苦藤河鄉的人民世世代代記著他們。”
“李書記你說錯了,該立碑的不是我們,是你李書記。我們大岩村的人都說了,大橋修好之後,我們再捐一些錢給你立功德碑。”那天夜裏從大岩村開會回來,已經半夜了,李冬明的心情一直十分激動。大岩村的群眾大會開得十分成功,人們都說三天之內將集資款一分不少地交到莫支書手中,讓他統一送到鄉政府來。回來的路上,李冬明對何奔說:“苦藤河鄉的老百姓還是通情達理的嘛,不願交集資款的還是少數,真的不知道顧鄉長怎麽就那樣怕集資呢。”何奔笑著說:“李書記你不要以為大岩村的集資款容易得到手,苦藤河鄉的集貸款就都好得了。如果都好得的話,你就用不著將全支書家的山羊趕到鄉政府來了。”李冬明眉頭皺了皺,說:“是也是,同是一個鄉,怎麽覺悟就那麽不一樣,我真的有些弄不明白了。”“慢慢你就會明白的。”何奔狡黠地一笑,“這裏自然有原因,不過有一點你要相信,最終大家都會把集資款如數交上來。”“老何你不要在我麵前賣關子,這中間到底是什麽原因?”“苦藤河鄉的幾個村支書可不是一般的村支書,他們對鄉政府的很多事情一直有看法,有意見。比如鄉企業辦向農民收取的各種費,比如顧家富、匡興義和寧占才幾個人橫行鄉裏,為非作歹,苦藤河鄉的老百姓卻敢怒不敢言。他們向上麵反映過多次,一些人不但不當回事,還一再地包庇這一夥人。他們說他們不會罷休的。”李冬明有些生氣地說:“於是,他們就和我過不去是吧。”何奔不答他的話,許久,他說:“你如果有興趣,我們今天晚上看個稀罕好麽?”何奔已是幾次提起這個話了,李冬明問道:“嚴卉她男人不知道?”“知道又怎麽樣。五年前,嚴卉還是個農村姑娘,是丁縣長把她弄到鄉政府來做服務員的,後來又親自牽線讓她和國土站的一個青年談朋友。嚴卉結婚之後,顧鄉長就把她招為鄉政府的秘書了。今年年初,丁縣長把她男人弄到連山鎮國土站去了,兩天三天也不回來一次,他們和她上床也就更方便了。丁縣長來鄉裏時她就跟丁縣長睡,丁縣長走了她就跟顧鄉長睡。”李冬明就不做聲了,這樣的事情,自己男人不說,別人怎麽好管。過了一陣,他說:“這是人家生活上的事情,兩廂情願,兩邊的家庭又沒有鬧出什麽問題,何奔你就別操這份心了。我現在交給你的任務是監督我們鄉政府的領導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不要弄出問題來,再就是抓好大岩村的集資款的收繳工作,給苦藤河鄉做個樣板出來。”何奔說:“行啊。隻是,到時候李書記你別忘了是你要我監督苦藤河鄉的幹部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別出差錯啊。那時候你可別說我多管閑事。”李冬明再沒有搭理他,他覺得這個何奔真難纏。
第二天,李冬明來到竹山埡村的時候,他的身後,又多了兩個人。一個是鄉司法幹部張大中,一個是鄉廣播站丁站長。張大中和丁站長原本是在大岩村協助何奔收集資款,何奔說大岩村沒有什麽問題了,要他們去幫李書記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