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指間又到年尾,真是歲月不居、時節如流,這一年也就是十二個月,隻要日子過了大半,那剩下的幾乎都不用去數,趕哪天了,趁好看了那日曆,就不由的要“呀!”了一聲,這又要過年了。

自兒子離家出走後,這一別就是三月。玉梅是天天盼著、想著,可那“木頭疙瘩”心裏的火氣直到前幾天去探望白三愣回來後才消了,後來也就和她一樣沒事就待在那掛曆前看看,她要打電話問問兒子今年回家不?“木頭疙瘩”就攔著,說:“他錯了,就要讓他自己個醒悟!”玉梅隻好一次次擦掉眼角的淚把電話又放下。

他們肯定不知道,有一列從東北開來的火車“轟隆隆”的已駛進了雙山縣境內,再有一個小時就要到雙山站了,而他們盼著的人此刻就坐在這列車上。

沿途的風景已由剛才的綠色變成了土黃,要說雙山縣與西沙河挨著,可是西沙河的田地就可以種冬小麥,而雙山縣就不行,或許中間隔著幾重山的緣故吧,盤山和雙山兩道山脈相會,就成了雙山縣和西沙河的地界線,同時也就劃出了不同的氣候。

溫文看著窗外,車輪間斷的發出“轟隆”“轟隆”的聲音,把他的思緒拉入了深深的回憶中去。

這三個月的時間,可以說他是大起大落,就像是黑漆漆夜裏趕路的人,前麵出現了一點光,但走過去那光忽然又滅了,大喜大悲的心境折磨的他要死要活,前日夜裏要不是白秀的一個電話,可能這會他已經在黑河大橋下躺著了,那夜鵝毛般的大雪一定能把他埋了,或許等來年開春河麵一解凍,他說不定就要漂了哪去。

“你個酒鬼,還找桐桐?老娘也是看在建哥的麵上,包間錢就不和你要了!你趕快有多遠滾多遠!”這女人惡狠狠的說著,兩個保安就從一個暗紅色的包廂裏架出了一個青年男子,這個男人顯然喝的有點多了,頭耷拉著,左一下、右一下的尋著支撐,若不是胳膊被架著肯定如泥一樣癱在了地上。

女人嫌棄的看了看這個男人,然後頭朝著門口一甩。兩個保安就得了命令,架著這個男人出去了。

屋外的天是真冷,剛哈出的白氣遇到眼睫毛瞬間就凝結成霜。這兩個保安可能是怕他還返進來吧,就多往前走了幾步,然後胳膊一收,這個醉酒的男人就軟綿綿的躺了下去。

“也不撒泡尿照照,沒錢桐桐能跟你?”一個人說道。

“老板娘也是狠,這五六天這人差不多在這消費了一兩萬塊了吧?這大半夜的趕出來非凍死不可!”另一個人說。

“在東北凍死個人還不正常的很!”前麵那個人說完話,兩個人就趕緊往店門口跑去了。

這小鎮名叫黑河鎮,其實前身是個林場,原先主要住的是伐木的工人,因為生態環境保護的比較好、又有大片的原始森林,慢慢旅遊業就發展起來了,冬季滑雪、夏季來避暑玩漂流,所以這鎮子上人就多了起來,也就有了娛樂吃飯的地。

剛才的那個店是個KTV,雖明麵上說是KTV,其實暗地裏也有不正當交易,就像老板娘說的:“我負責給你們提供水靈靈的姑娘,至於關燈上炕的事就看你們本事了。”她說的“本事”還不就是錢麽?當然有時候也不一定是錢,一張“小白臉”也是吃的開的。

這醉酒的男人趴在冷冰冰的雪地上有一會了,雪花都把他後背蓋滿了,若不知道的人遠遠看了,定要以為是個“死屍”被嚇一跳的。

他突然翻了個身子,一大片一大片的雪花就撲在了他的臉上。他眉眼清秀,隻是胡子拉碴的應該是幾天沒有刮過了,臉有點消瘦,顯出了顴骨,嘴角卻一抽一抽的在動。

“你把我忘了麽?是你說過的“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沒有啊!我豈敢相忘。”

“那你如今在幹什麽?是個什麽樣的女子竟讓你如此糟蹋自己!是那白家的女子麽?”

“沒,你不要去找她!不關她的事。”

“我在這千裏之外孤零零一人,回了房間也是空空,忽然一害眼老甕打東麵而來,此人麵相和藹、長發遮麵,聽聲音似曾相識,他知我相思之苦,告我你在此地,要我快快前去,怎知我跨越千山萬水,見到你竟然是這副狗皮模樣,莫不是心沒了,怎能讓你如此不堪?”

“你說的對,我心在伊城死過一回,好不容易有人讓我重新活了過來,如今卻又死在了這裏!”

“我不知你是否記得有人和你講過命中自有一劫?”

“你怎會知曉?”

“從那害眼老翁口中所得!”

“這話是有人說過,可惜那隻是一場夢。”

““罷了,罷了,命中自有一劫,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也有為人善良,方能遇一人度你!”他當時就是這麽和我說的。”

“那如今呢?怎又不是一場夢!你我夫妻一場,緣分已盡,那害眼老翁還在等我回去,往後我也要拜在他的那為恩師門下,潛心修道、渡那生靈。”

“那我何去何從?”

“白家女子自是不錯,你此生得她足矣!”

一道白光似那流星,天空裏向西而去。這個鎮子也被照的一亮。

這光一下照進了溫文的眼裏,他猛的從雪地裏坐了起來,隻見那白光拖著尾巴最後閃了一下就消失在這夜空中了。溫文苦笑了幾下,這街道安安靜靜,剛才不過是南柯一夢罷了。他支起身子來,走了兩步胃裏就泛起了惡心,蹲在路邊“哇哇”的開始吐了。

胃裏騰空了,也就真沒那麽難受了,頭雖然暈但路卻可以走了。他習慣性的掏出手機看了看,沒有任何消息。

“師傅去哪?”一輛出租車停住了,司機在問。

溫文在自己衣兜裏摸了一遍,然後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我沒帶錢!”

這司機是個好心腸,就說:“這地有點偏,我家剛好在前麵鎮中心,那裏銀行也多,我就免費捎你一程。”

見著司機熱情,溫文也就不再推辭了。就上了車。

從這到鎮上的主街是要過一道橋的,這橋就和那伊河橋似的,也是當地人們的母親河,這橋叫黑河橋。這個鎮子也是因它而命名叫黑河鎮。

上了橋走了一半的路,溫文就又惡心的不行了,他就要求師傅趕快停下來,他下了車後,蹲在路邊幹惡心了一會,就和司機說要他先走吧,這離那鎮子主街道也沒多遠了。司機要給他錢要他再打車,溫文笑著回絕了,說他現在是坐不成車了,就想這樣在路邊慢慢走走。這個司機也不好再強求他,就自己開著車走了。

溫文越看這黑河橋越覺得和伊河橋一樣,他挪著步子到了橋邊,倚著護欄往下看了一眼,橋身裝著的燈飾一閃一閃又讓他犯暈,但還是忍著看了看下麵,河道都結冰了,此刻上麵覆蓋了厚厚的白雪,站在這個位置大概距河麵有個二十來米吧。

寒風呼嘯著從下麵一個勁往上刮,他倚著欄杆內心開始了掙紮。

“這麽高距離跳下去,肯定是能死了的。但怎麽也得兩三秒落地吧,這段時間裏萬一又不想死了呢?聽傳言說大部分自殺的人跳到一半就後悔了。”溫文猶豫著,但內心的悲痛屈辱就像是地獄裏派來勾命的“黑白無常”一左一右,在他兩隻耳朵邊叨叨:

“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你妻子已離你而去,你忍心讓她一個人在那邊嗎?”

“你最是愛講良心道義,你卻幹出那“丟人現眼”的事來,你讓溫家的顏麵何存?”

“你還在想著白秀麽?那你為什麽要愛上另外一個人,現在被傷害了,才想起來找人安慰,白秀那麽純潔善良的個姑娘你忍心去傷害她麽?”

“你具備一個做男人的責任麽?李婭的姐姐說你“窩囊、沒出息”,就像上次在車站一樣,你還不是被逼在屋裏脫了褲子?”

“跳下去吧,就痛那麽一下!以後你就不會在痛了。”

“跳下去吧,兩三秒過後,以後也聽不到別人的嘲諷了!”

“好吧!一了百了。”溫文心裏下了決心,一條腿就先跨了過去。

“呼呼”的冷風順著庫管沒幾下功夫就到了胸口。他整個人一哆嗦,重心差點失衡就掉了下去,在身體傾斜的那一刻忽然他想到了溫家莊,想到了伊城,想到了父母,想到了文麗,想到了白秀,然後所有他認識的人就像是放幻燈片一樣,一張張在他臉上閃過。

最後幻燈片停在了李婭和那個男人擁抱的畫麵上,這就是“壓死駱駝最後的一根稻草”。

緊張過後,溫文還是硬著頭皮要再繼續,他手抓著欄杆,準備要抬起另外一條腿。

“再見了這個世界!”這是溫文此刻心裏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正要撒手,忽然電話響了。

這是他為白秀專門設置的鈴聲,在兩人共同於那“挖沙運動”作鬥爭的時候,溫文就把這首歌設置成了白秀的專屬鈴聲。隻是這鈴聲從白秀返城後就沒再響過。

“你是我的眼,帶我領略四季的變換......”這歌聲似那陽光,一下子照亮了他陰暗的心。

“哥,你在哪?”白秀說話的語氣帶著點悲傷。

“怎麽了秀?”凜冽的寒風,把溫文頭發吹的更亂了,他哆嗦著聲音回答道。

“哥,我爸快不行了!”說完,白秀電話裏哭了起來。

溫文一下愣住了,這消息確實有點意外,他走的時候他三大還是好好的,這怎麽一下就不行了呢?

白秀說白三愣前段時間一直喊腰疼,大家都以為他是腰傷又犯了,白秀就帶他到自己工作的醫院做了個檢查,可哪曾想到,結果出來已是骨癌晚期了。一家人苦苦求他接受治療,但他就是不聽,他說自己已經活夠本了,不想再受那化療的折磨,沒辦法大家隻好依了他。

他現在天天炕上躺著,狀況是一天不如一天,但女兒的終身大事還沒辦呢,他怎能放心的走呢!就和白秀好好談了一次,結果白秀還是原先的意思,她心裏隻有溫文一人。

如此甚好,換了別人,白三愣他還不放心呢!他第二天就把溫建明和玉梅叫來了,當著白秀的麵大家又好好談了一次,這次溫建明也把心裏的事說了出來:

“三愣哥,我是覺得我家那王八蛋是配不上人家秀秀,結過婚暫先不說,可是那王八蛋竟然去找女人,還被逮了,他哪來的假是被單位停了一年的職,“丟人現眼”的事,我是壓在舌頭底連玉梅都沒敢告,我知道三愣哥你著急,想趁自己還能動彈趕快給秀秀尋個人家,可是我也是秀秀的大,我不能害孩子哇!”

““丟人現眼”其實誰還不犯個錯呢?孩子當時心情糟,他的苦我們誰又能知道!四子你把這話一直壓著不說,倒是耽誤孩子們幸福呢!”這是白三愣的原話。

後來大家就問白秀的意見,她說那些事都已經是過去了,她更看重的是將來,而這個將來她最想在一起的人還是溫文。

這樣,溫建明也就不再阻攔!

白三愣知道他時日不多了,想要孩子們盡快把這事辦了,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催著溫建明要溫文趕快回來,可溫建明還是拉不下臉,畢竟他與兒子心裏那疙瘩還沒解開呢!

這事隻能交給了白秀,其實他們怎會知道白秀是又一次的敞開了心扉。也隻有她知道溫文此刻不在伊城,她也清楚溫文在東北愛上了一個人,隻是那個女人把掏空了他的心。而白秀也真不知此刻溫文心裏是否還有她的位置,但她還是心存一絲“僥幸”把電話打了過去。

但就是這個“僥幸”成了溫文最大的“幸運”,可能蘇二瞎子說的“遇一人渡你”指的應該就是白秀了。這是何等大度的一個女子,她對愛情的那份堅韌不拔的精神古可媲美的上祝英台,隻可惜溫文卻不如那梁山伯對愛情的“忠貞”,也好這東北之行,讓他徹徹底底的醒悟了一次,明白了這個世界上什麽是真正的愛情。

“秀!”溫文也是要哭了。

“哥,你回來吧!”白秀抽噎著說道。

溫文還在猶豫,白秀就又說了一句:“哥,我一直都在等你!”

這話就像是一顆火種,瞬間燃了溫文本已“荒蕪”的心。

“可是……”溫文說了兩個字就沒有再繼續說了。因為他覺得自己此刻是真正的配不上白秀。

“哥你什麽都不用說,我們一切重新開始,好麽?”

溫文還能怎麽說,唯有用哭聲來回答白秀這不離不棄的愛了。

第二天溫文立馬就買了回家的火車票往回來趕了。在這大東北一待就是三個月,來的時候是秋天落葉滿天飛,回去的時候竟是皚皚白雪,冰凍三尺!

但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麽?就如他冰凍三尺的心一樣,當陽光照進來後,已是在慢慢融了。

火車已入了雙山縣境內,原來被挖的是坑坑窪窪隻見那一條條河道又恢複了平坦坦的容貌,覆滿了冰,看來縣政府在恢複河道上是下了大力氣的,想必那“沉沙河”定也是換了容顏。

他思緒飄著,就想到了自己三個月前。

和父母賭氣從玉皇鎮大舅家跑出來後,他先是回了躺家,把自己要帶的東西一股腦的收拾齊了,然後坐上線路車就進了城,進城後他才發現自己竟然無地可去,回伊城麽?那傷心地他現在還不想回去,就跑去了網吧上網去了。

說來也巧,竟然在網吧遇到了老同學王建,這小子現在在搞風力發電,此次是回家探親,今天準備要走,由於是晚上的火車,他也就無聊來網吧玩會遊戲。

他知道溫文是在伊城,也以為溫文是回來探親的,結果溫文就把自己傷心的事和他說了,如此,反正溫文現在也沒地去,不如跟著他一並去東北待上段時間,就當是散心了,溫文也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