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是溫文的初中同學,年齡比溫文要小一歲,溫文結婚時他還來過呢,隻是沒想到再次見麵時是以這種方式。

他長著一頭烏黑的頭發,自然卷,鼻梁堅挺,算是個國字臉吧,濃眉大眼,說起話來,臉頰一邊帶著一個酒窩,那眼睫毛就是連女人也要愛慕幾分。

是答應要去東北了,可溫文的票還沒買呢,兩個人趴在電腦跟前搶了半天也沒搶到。眼看著開車的時間近了,溫文隻好陪著王建先去了車站,若在車站還買不到票,權當是送這老同學一程了。

但幸運的是居然在窗口前買到了,雖然兩個人不在一個車廂,但好得都能一起走了,兩個人不由的心裏露出喜悅的神情來。

這火車一路北上,走了大概兩天多的路程是終於到了目的地——黑河鎮。

這是山底的一個小鎮子。

鎮子還是蠻有東北特色的——首先,就是木頭多。感覺所有的房子外麵都釘著一層木頭,就連院牆也都是木籬笆圍成的。然後還在大門口都齊齊的碼著高高的一摞劈好的柴禾;

再就是樹多。那是滿山的樹啊,都望不著邊際,一水翠綠的鬆柏。

溫文一出車站,有點蒙圈。因為鎮子這截鐵道是建在高處,剛火車緩緩進站時,他就在車廂裏把這鎮子看了個大概。鎮子呈東西走向,車站建在鎮子北側,車站再往北有一條東西走向的河,河上麵架著一座橋,橋那側隻簡單的排列了幾道街,然後一條路就通進了山裏。看樣子這繁華地帶就應該在橋南了。

讓溫文蒙圈的是,王建口裏那項目部在哪呢?

他就問:“王建,你們項目部在哪呢?”

王建笑了一下,指了指橋那頭。

然後王建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不一會就來了輛越野車。從車上下來兩個人笑嘻嘻的就說:“王經理,俺們可把您給盼回來了!”這應該是兩個本地人。

溫文仔細看了看王建,他臉上帶著自豪的表情,也是他這個年紀能幹到這個職位確實易。

那兩個人就過來幫溫文拿東西,溫文衝著他們笑笑,還真向傳言的那樣,東北人真是熱情。

車子出了車站,就駛上了橋。橋頭一過又沿著那道街往前了一會,一直到了最後的一個院子才停下。

“王建,怎麽這街兩邊怎麽都是KTV啊?”溫文看著車窗外不解說道。

“嘿,也就都集中在這了。”王建笑著說了一下。

另一個人就笑著說:“晚上了,哥帶你來玩玩!”

王建瞥了這人一眼,然後說道:“我這兄弟可是個記者啊,為人正直著呢!”

那人笑笑就變了話說:“兄弟,俺是逗你玩呢,那地也就是唱歌跳舞,沒啥意思!”

王建聽了臉上微微一笑。

下了車,隻見這門口立柱上寫著:少白山風力發電項目部。

邊往裏走王建邊給溫文介紹說:“這地原先是個倉庫,後來我們來了就臨時做成項目部了!”

溫文聽著,邊打量著院子,院子裏東側並排停了四輛皮卡,西側停了一輛農用車,一輛50噸的汽車吊,剩下空地裏就擺著一些油桶。

屋子說了是倉庫,十幾米的房子隻是在中間開了個小門,上麵點綴了幾扇窗戶,窗戶的玻璃也有碎的,就被裏麵用紙殼子擋了。

王建又說:“別看外麵有點寒酸,但裏麵卻暖和!”

進了屋子,一股酸臭的漢味撲麵而來。隻見這屋子裏擺滿了上下床,單留了幾條走人的道出來。這會是午時,工人們都不在家,但裏麵卻有兩個做飯的女人在後堂裏忙活著。

謔,也裏麵確實如王建所言,屋外麵是生冷,裏麵卻熱的人流汗。

那兩個女人見王建進來了,邊忙活著邊向他打了招呼。

王建笑笑就問:“今做的啥飯了?”

兩個女人笑眯眯一前一後答道:

“黃瓜炒雞蛋!”

“辣子炒肉!”

“山上的飯都送上去了?”剛才接站的一個人問。

“送上去了張經理。”剛才說辣子炒肉的那個女人答道。

“劉姐,今天你那辣子炒肉可炒熟了吧?”這張經理開玩笑說道。

“熟了!就一次夾生就被你記下了!”還是剛才那個說辣子炒肉的女人答道。

溫文在旁邊聽著,這兩個女人不說了就都一齊朝溫文看了。

“看我這人坐火車都暈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啊”王建說著話,邊摟著溫文的肩膀,“這是我好哥們,溫文,筆杆子特別好,咱們這不是缺個文書麽。”

然後他就把這屋裏的人也一一給溫文介紹了,做飯的一個是劉姐,一個是張姐,這兩個女人都四十出頭,劉姐胖些,張姐瘦些,但張姐卻不如劉姐好看,也就是差在那雙眼睛上了,劉姐是雙桃花眼。張姐隻是眼睛小些,像那杏仁。

兩個男人,也都四十出頭,一個叫張建忠,是項目副經理,就是路上開玩笑說帶溫文玩的那個。瘦瘦的身材,大高個,尖臉,小眼睛,高鼻梁,嘴巴小巧輕薄,一看就是個話多的人。

另一個叫海景,是車隊隊長,人有些胖,圓臉,濃眉大眼,小鼻子,嘴唇肥厚,就和他身材一樣給人第一印象就是敦厚老實。

大家相互認識後,就顯得親熱了起來。兩個女人也沒閑著,一會功夫就端上了幾個菜,王建就讓大家坐在一起吃飯,可他們都說吃過了,也隻好剩下溫文和王建兩個人吃了。

有可能是真餓了,溫文感覺這飯做的真香。

那張副經理和海隊讓他們慢慢吃,說他倆人上山看看施工現場去,然後就離開了。

過了一會兩個女人把這後廚的事也忙完了,就說她們先回家了,然後就從後門走了。

吃罷飯,王建著手給溫文安排住宿的事情,他意思是讓溫文到他那住去,他在橋南也租了個院子,挺大個院子裏隻住了他和張副經理兩個人。

溫文沒答應,在這半年裏他身上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也許真就是一個人對世界領悟的有多透徹,那麽他就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如今在經曆了那些痛苦後,溫文感覺自己一下子把這個世界認清了不少,從中也悟出了不少道理。

他身為一個記者,主要的工作就是發現、挖掘身邊的事和人,而這些事跡往往都是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所以長久以往他養成了一個習慣就是“回到大眾中去!”

溫文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王建,他說他正籌劃著寫一份社會底層人民的生活調研報告,這正好是個機會可以住在這大倉庫裏,和他們同吃同住,這樣才能聽到他們內心最真實的聲音。

既然這樣,王建也就不再要求,由了溫文。

這一下午,他沒事幹就自己在附近瞎轉悠,說實話也沒啥能去的地方,這街道除了KTV就隻剩了一家商店,他先在商店購置了一些生活用品然後又到橋頭轉了一圈,等回來時,隻見那兩個女人已經又來了開始在做飯了。

東北的天在這深秋季節不到六點天就大黑了。

兩個女人在做飯,溫文沒事幹就收拾著自己的床鋪,正拾掇著,隻見從窗戶外麵照進來幾道黃光,然後就是車響,看來是上山出工的人們回來了。

接著院子裏就是亂糟糟的一通響,應該是人們在從車上往下卸東西,聲音持續了一會,屋門就“咣當”一聲被推開了。

首先進來的是位留著長發的男子,頭發齊了肩膀,個子不高倒很壯實,一身油膩膩的紅色連體工作服,他沒有看到溫文,徑直往後堂走去。

就聽那胖劉姐說:“大錘,你今回的早哇!”

“這還早,兄弟們都快凍求死了。”這個大錘粗魯的回了一句。

後麵進來的幾個也一樣著一身紅色的連體服,隻是他們眼尖一進來就發現了溫文,然後就一個個的圍了過來。

溫文坐在床鋪上衝他們笑了笑,其中一個戴眼鏡的就扭頭向後堂裏喊話:“錘哥,你快出來看,這新來了一個人!”話裏透著激動。

溫文心裏想,莫不是這地很久沒來過新人了,自己倒讓他們這麽“稀罕”!

“公的,母的?”大錘渾厚的聲音先傳了出來。

“帶把的!”人夥中一個胖子答道,他話音剛落,大錘就出現在了溫文麵前。

大錘,這名字也不知是誰給起的,形容他真是恰到好處,四方臉,粗眉,大眼,厚嘴唇,大鼻子,感覺就連出氣也要比別人狠些,他一雙大手搭在兩邊人的肩上,他是在笑,但還是感覺有股蠻橫。

“你是今新來的?”大錘問道。

聽他口音應該不是本地的,溫文笑著點了點頭。

“看你這細皮嫩肉的,也不像是個幹粗活的!”大錘帶著有點不屑的表情說道。

“我叫溫文,以後還請多多關照!”溫文說著站起身來,伸出了手。

“錘哥,這還是個文化人!”剛才那個胖子笑著說,他把溫文伸出來的胳膊往起來一抬,然後又說:“這娘們身板怕是連個螺絲也擰不動哇!”

他說完丟開了溫文的胳膊,圍著的人就跟著哈哈笑了起來。

“唉,哥們!張幹頭給你說了沒,把你分那個組了?”

溫文看了一眼說話的這個人,他那體格和溫文也差不了多少麽,一雙小眼睛剛才數他笑的最歡了。

溫文正要答,瘦子旁邊的那個大高個也開口說話了,他說:“唉,哥們,聽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他停頓了一下,眼睛滴溜溜一轉又說道:“唉,你是不是張幹頭他們新招的那批大學生啊?”

溫文這次沒急得回話,他左右看了看,確定他們不再突然冒話了,才說:“我是你們王經理的朋友,今後主管咱們項目文字性方麵的工作!”

話音剛落,那大錘趕忙把搭肩的兩隻胳膊拿下來,抓起溫文的手,陪了笑臉說道:“呀!原來是王經理的朋友啊,失敬失敬,這些都是我手下的兄弟,剛才多有冒犯,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放在心上。”

他說完,接著瞪著眼嗬斥了句:“還不趕快給溫秘書倒水?”

溫文心裏暗笑:“這大錘倒挺會稱呼人的,什麽時候我成秘書了,管他呢,文書和秘書也差不多,就讓他們這樣叫吧!”

“大錘,哦!我還不知該怎麽稱呼你了?”溫文笑著說道。

“嘿,溫秘書,我們這裏人雜,說了大名你也記不住,這樣就叫我大錘就行。”

說完他又挨個把剩下的幾個人一一做了介紹,“那是眼鏡,那是死胖子,那瘦”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臉上有點不好意思,看了溫文一眼,然後又繼續說:“那瘦雞杆子,那是大高個。”

溫文聽他說著,又挨個把這幾個人看了一遍。這幾個人也是聽到他們名字後,臉上一笑,然後都衝溫文點點頭。

說著話,眼鏡就從後堂給溫文端了杯水出來,溫文剛接過來,就從窗戶外麵又打進來幾束燈光。

“是大壯他們回來了!”大錘說道。

照舊外麵“霹靂乓啷”一通響,接著就又進來一撥油漬斑斑的人。他們見大錘都圍在溫文身邊,就都一起走了過來。

“大壯,咱們新來的秘書!”大錘笑著給一個和他差不多同等體型的人說道。

這人把手套一摘,就先和溫文握了手。臉上帶著洋溢的笑容,他說:“我叫田大壯。”

“我叫溫文!”溫文也笑著答道。

“這幾個是我班組的成員!他叫……”

大錘突然冒了句話:“大壯直接說外號得了,大名誰能記得住!”

大壯笑了一下,說:“那好,讓溫秘書見笑了!”

這些人們的外號可真如他們給人的第一眼映像啊,熊貓眼、鼻涕、大眼、白頭!

快要吃飯的時候,王建才回來,和他在一起的還有張經理和那個海隊長。

晚飯,一夥人聚在後堂的大飯桌上,等那主菜一端上來,誰都是眼饞流口水,直勾勾盯著那盆裏的大魚頭和鹵牛排。

王建看到大家那副“餓狼”似的樣子,就樂嗬嗬的說:“今晚你們得好好和溫秘書喝幾杯,這大魚大肉是沾他的光啊!”

然後就是觥籌交錯,大家盡興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