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自一雙枯如白骨的手掌心中滴了下來,墜落於地,卻溶入一道奇異光華之中,轉瞬之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片荒野上遍是屍體,可偏偏除了那些屍體傷口上的血漬之外,大地上竟找不著一縷紅絲。

“無趣,無趣。”蒼老沙啞的聲音在荒野上響起,剛剛做過屠戮的修真者抬起手來,看著手上未幹血跡,隻皺眉道:“成日裏殺些荒野村夫,真是無趣至極!”

“隻是……這血煉之法假若不成,老夫神功也無法再進一步……”話說到一半,這名修真者又愣住,一直壓在內心深處的念頭又浮了上來:便是修為境界再進一步兩步三步又如何?難道便能橫掃仙魔道了麽?

他本來也是仙魔道中讓人聞風喪膽地大魔頭,但此時此刻,卻頹廢地跟遲暮老人一般,雙眼毫無神采。

“嘿嘿,神功神功……算得什麽神功……亟天啊亟天,此時的你,不過是一個連青雲山方圓百裏也不敢離去的窩囊廢罷了!”他慘然自嘲,環顧四下,隻覺得一陣淒涼。

這名為亟天老祖的魔頭,十數多年前縱橫仙魔道中,叫人聞風喪膽。卻在毀滅世俗道中的墨家莊後,給一神秘人出手擒下。那神秘人修為著實高絕到不可思議境界,亟天老祖在他麵前便宛若初生嬰兒一般無力。

便在這神秘人安排之下,亟天老祖被送上青雲道門,被禁製了近二十年之久。在數個月前,他才突破禁製出世。但這一切也在那神秘人計算之中,亟天老祖依然受製於這人。

其後青雲山上連場大戰,亟天老祖兩邊都沒興趣,隻作壁上觀。倒不是亟天老祖不想離開,卻是他不敢離開。那神秘人吩咐他,不許他離開青雲山方圓百裏。

本來那神秘人打得主意,早已經直言不諱地講給他聽了——竟是要讓當初自亟天老祖手中逃出生天的墨家後裔,有向亟天老祖複仇的機會。

偏偏亟天老祖實在被那神秘人的高絕修為嚇破了膽子,竟是無論如何也生不起一絲反抗心思。這數個月來,便一直隱蔽自己氣息,潛藏在這青雲山脈之中。

初聽到對方這個打算,亟天老祖也難免動搖,隨即又立刻安心想到:便是墨家莊還有個小鬼活下來又能如何?就算想要找自己複仇,難道區區二十年不到,對方能追得上自己此時破空後期頂峰修為麽?

但他這數個月也不是白活的,一直隱於青雲道門附近的好處,便是能收到各種消息。而其中一條,便直接打翻了他先前的樂觀心思。

當日在青雲山上,駕馭巨龍,先一擊滅掉古妖門無數門徒,其後又力抗渡虛期天魔的人,竟就是那個墨家遺孤!所謂墨守誠,不就是將本名中的“子”字換成青雲道門守字輩的“守”字麽!

想到那日見識到的對方強大實力,亟天老祖哪裏還敢對這墨家遺孤有絲毫輕視,說是膽寒也不為過。可偏偏明知如此,這老魔頭卻連逃跑的心思也不敢有,否則也不至於這數月來,一直不敢違背那神秘人吩咐,越過青雲山方圓百裏範圍了。

雖然對那神秘人,亟天老祖全然不敢生起絲毫反抗心思,但這也不代表他便甘心這般束手待斃。是以這數月來,他也在這青雲山脈之中,收集了一些材料,打算給自己先煉製件法寶來使用。

“這些凡夫俗子的精血,拿來煉製飛劍卻也太差。”亟天老祖伸出枯瘦五指,淩空虛抓,將天空中一個血球取下。這血球,便是他今日收獲。殺死了數十名世俗道中普通人,以血煉陣法將其鮮血收集凝結,取其精華,用來做煉劍材料。

其實在他看來,這煉製門法與材料都落了下乘,實乃不得已而為之。這青雲山雖然是仙家修真寶地,四周先天靈氣充裕,促生天材地寶。但有個青雲道門在此坐鎮,多少好東西也早給收走,亟天老祖數月來辛苦,卻也隻能收集到一些次品。而世俗道中凡夫俗子精血,一百人份也未必抵得上一個修真者元嬰來得有用。

但此時亟天老祖,卻隻敢躲著青雲道門中人走,惟恐將那墨守誠惹了出來。他此時唯一寄望,便在落單的修真者,又或者普通的散修身上。但偏偏這兩種人,這數月來他一個也沒碰上過!

“辣塊媽媽的,倒黴,當真倒黴!”念及此處,亟天老祖忍不住又破口大罵。將今日收獲收納,亟天老祖便欲離去。他早在連綿山脈中尋著一塊好地,草草布置,勉強當做修行府邸。但就在他打算轉身離開時,卻突然感到一股靈識。

“修真者……破空期的修為?!”亟天老祖楞了一下,旋即想到:是青雲道門哪個牛鼻子來了?但他立刻又發覺不對,在青雲道門被禁製這許多年,這股靈識卻陌生得很。

莫非老夫今日終於撞大運?!對方是個落單的修真者?

亟天老祖先是一喜,隨即便是皺眉:自己雖是破空後期巔峰修為,但手上並無一件趁手法寶。而對方也是破空期,哪怕實力上要遜自己一籌,但隻要有法寶在手,便極難纏。退一萬步說,就是對方也與自己一樣,沒有法寶在手,但兩個破空期修真者相鬥,想要在短時間內分出勝負根本便是不可能的事情,更遑論奪取對方元嬰?!

而最為可慮的,便是萬一陷入糾纏局麵,在這青雲道門的地頭,便對自己相當不利。

“可惜!可惜!可惜!”連歎了三個“可惜”之後,亟天老祖跺了跺腳,便打算避讓,放過這難得的獵物。

但他想要避讓,卻已經遲了。那道靈識主人,此時已經飛至亟天老祖麵前,兩人相距不過數丈。

亟天老祖還未看清對方模樣,一道白芒便自頭頂劈落,讓他心神一緊!

“什麽人?!”對方發起的攻勢快,亟天老祖卻先有防備,此時身子一側,便避讓開來。但便是如此,卻也讓亟天老祖驚怒,又想不明白,對方怎地不分容說,就攻了過來?

對方攻勢迅猛,白芒數道連發,其中蘊含力道之猛烈,便是亟天老祖這般見多識廣角色也覺得心驚肉跳。在躲閃同時,這老魔頭也在疑惑——對方這打法,分明是與自己有深仇大恨!卻究竟是誰?

隻在轉瞬之間,兩人翻滾拆解了不下十數招,老魔頭手無寸鐵,隻打得叫苦連天。心中隻想:這人實力竟不下於我,偏生他手持兵刃,老夫卻吃了大虧了。

“閣下是誰?與老夫有什麽仇怨?!”雖是局麵不利,但老魔頭畢竟成名已老,這十數年來也沒將修行落下,此時展開身法在對方攻勢之中穿插,倒也未顯狼狽,還有餘力與對方說話。

偏偏對方竟毫不理會,隻一劍跟著一劍,白光劍網愈來愈顯得連綿,勁力所至之處,帶起陣陣劍風,攻勢更顯嚴密。

眼見對方這般不可理喻,亟天老祖立時心生怯意,但這想法才從腦海中浮起,立刻驚覺不妙:怎地自己此時,盡是這般畏首畏尾想法?!

十數年前,這魔頭縱橫仙魔道,難逢敵手,可謂意氣風發。但卻在遇見那神秘人之後,一身雄心壯誌盡數給對方超凡入聖修為給嚇得消散了去。此時早銳氣盡失,一遇強手,第一反應便是遁走,再無與人硬拚勇氣。

這種心思念頭,對於修真者而言實乃一件極其可怖事情。修真求道,其一講求遵循本心所願。其二,卻講究逆天而行。以凡人之軀,求取登天之法,假若遇事盡是畏首畏尾,豈能有所成就?!

這想法一定,亟天老祖立時知道不對。但雖然知道不對,但被消磨走的勇氣,卻哪裏是在這片刻之間便能找回來的?

便在這互相僵持的功夫,又有一道靈識閃現,亟天老祖心中再驚——怎地這個時候又有修真者出現?

不出片刻,一白衣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便出現在爭鬥中的兩人上空,負手於背。隻簡簡單單一個站姿動作,卻顯露出傲視群雄的氣勢來。

那人看了一眼戰局,嘴角露出一絲淺笑,張口道:“亟天老祖,怎地這許多年不見,你退步了這許多?便是動作,都比曾經慢了不止一籌!”

本來亟天老祖壓根沒空去瞧來者是誰,但對方這一開口,一陣熟悉感立時讓亟天老祖大喜過望。

“是伏明!?”

亟天老祖心中驚喜,手上勁道頓時猛烈三分,一掌擊出,猝不及防之下竟將一直與自己顫抖的對方逼得小退半步。這難得機會,老魔頭自然不會放過,立時飛身脫出戰圈,看向那白衣人。

伏明魔師麵色波瀾不驚,見到亟天老祖瞧他,隻微笑一下道:“老祖這些年來,過得可好?”

這伏明魔師與亟天老祖,也的確是老相識。兩人之間雖無過大交情,但曾經同屬憐星魔教。而這老祖,更是教中數一數二角色。

伏明魔師潛伏青雲山多年,將墨守誠培養出來,最大原因雖是想要得到青雲道門的機關典籍《騰龍機關真訣》,但另一個原因,也是想要找出亟天老祖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