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回應許老的, 居然是一向不願與旁人打交道的司如生。
他從屋簷上躍下,身體輕盈地落在了馬車前,姿態從容得仿佛隻是在庭院裏散步, 衣擺有一瞬張開又重新落下,猶如舞動的水母。
他走過去,臉頰上是狡黠的微笑,配上那張俊朗的麵容,在夜色下竟格外耀眼:“我們倒是沒有大礙, 隻是受了些驚嚇。在加上晚間無處可去,不知許老可否暫時收留一夜?”
許老看著他,目光平靜, 有著老者的沉穩。
他並未多猶豫, 微微頷首, 對自己的隨從招手,隨從趕緊去安排, 沒一會便又來了一輛馬車。
這期間,三問閣的其他人也到了司如生身邊。
不遠處的唯劍閣經曆了一場鬥法,狀態狼狽,也都互相攙扶著離開了,不願意往三問閣這邊湊。
隻有之前責怪過他們的小師妹對他們抱拳示意:“多謝方才相救。”
說完縱身離去。
許栩和霜簡上了後麵的馬車, 四個男孩子上了許老的馬車。
這四個男孩子身材都有些高大,擠在一個馬車裏略顯擁擠, 大家都保持著沉默。
槐序抬眼一直順著車簾朝外看,尷尬得耳朵通紅。
太擠了。
司如生坐在馬車裏, 身體跟著車身搖晃, 突然問了出來:“許老是安霞城本地人?”
老者似乎是沉默寡言的, 被問了問題也會回答, 輕聲回應:“嗯,沒錯。”
“安霞城一直是附近最安逸的城池?”
“說來慚愧,就在二十年前,安霞城還是風波不斷的,近二十年才逐漸好了起來。”
“看到安霞城出現了這樣的禍亂,您也是痛心疾首吧?”司如生又問。
“的確如此,一直守護的城池卻被這樣打亂了,自然擔憂。”
馬車搖晃,車輪發出隆隆聲響,不久後到達了許老的府邸。
院落看起來並不算大,瞧著規模是一個三進的院落。走進去,就會發現宅院裏沒有過多的裝飾,各處都顯得樸實無華。
難得的是,院落的景觀極為雅致,各處種植著花草,點綴著不大的空間。
這時有幾個婢女扶著一位老婦人走了出來,急急地迎了過來。
“城中又出事了?!”
看到許老身邊還跟著人,老婦人很是驚訝,卻還是很得體地行禮,問道:“這幾位小朋友是?”
回答的是許老:“是來助安霞城的義士。”
老婦人又多了幾分謹慎:“能有諸位相助,是安霞城的榮幸。”
扶光得體地回應:“夫人有禮了。”
其他人也跟著行禮,隻有最後跟著低頭的許栩顯得呆呆傻傻的。
老婦人看到許栩的模樣忍不住多瞧了幾眼,接著用袖口掩嘴輕笑:“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許栩不知所措,便隻是對著老婦人咧嘴笑了笑。
“快些安排住處。”老婦人道。
“是。”婢女們回應。
有侍女將他們迎了進去,帶進了待客的廂房。
霜簡和許栩都沒有立即睡,而是等侍女離開後,便去了另外一個房間。
霜簡進門後便道:“我神識掃過這裏,什麽問題都沒有。”
扶光布下了可以隔絕聲音的結界,跟著說道:“我用佛門功法也測過,同樣沒有得到什麽線索。”
槐序斜倚著矮桌,懶洋洋地道:“你們上了馬車搜馬車,進了院子搜院子,一個院落被幾道神識掃了幾遍,依舊一無所獲。”
司如生懶得理他,坐在了一邊詢問:“說說你們那邊的詳細吧。”
“嗯。”空空先是垂眸思考了片刻,才道,“安霞城作惡的是鬼新娘,這是一種……頗為邪性的法子。”
越是看到空空這般難以啟齒,槐序反而越是好奇,原本已經筋疲力竭想休息一會了,此刻也撐起了身體,問:“怎麽?詳細說說。”
空空終是說了下去:“在男子落魄到絕境之時,才會去用一種邪門的方法邀請助力,幫助自己。請鬼新娘便是跟鬼成親,讓鬼新娘成為自己的助力。”
槐序想象了一下,吞咽了一口唾沫:“還要跟鬼朝夕相伴不成?”
“沒錯。”空空給予了肯定的答案,“這個法子還有一些特定的要求。該男子需要作法,獻祭自己的餘生與魂魄,請鬼新娘與自己成親。法式成功,便會引起死前未婚且……完整的女鬼魂魄們的注意,傳聞這種女鬼的能力更高。
“她們是否願意被請過去,也要看她們的心情。她們會像挑選夫婿一般,去看該男子是否能入得了自己的眼。
“若是有人願意,該男子當天夜裏就會跟女鬼成親,二人當晚……後,即可達成契約。”
槐序聽完,忍不住壞笑起來,讓空空來說這些事情,確實有些燙嘴,難怪空空說的時候每句話都需要斟酌半天。
霜簡倒是沒有那麽多心思,一心都在思考案情:“那鬼新娘之後會幫助男子些什麽?鬼新娘在和男子契約後,還需要害人維持修為不成?”
空空也是一陣蹙眉:“蹊蹺之處就在這裏。”
槐序見空空又開始斟酌了,當即壞笑出聲,故意追問:“怎麽說?”
許栩則是聽得似懂非懂,兩眼迷茫,似乎也在等待空空說下去。
空空長歎一口氣,無奈地硬著光禿禿的頭皮繼續說下去:“鬼新娘根本無需怨氣喂養,也不需要害人維持,甚至沒有害人的理由。”
槐序又問:“那她怎麽維持?靠愛情嗎?”
“靠……靠男子的精元喂養即可。”
“哦——”槐序拉長音地回答。
許栩見槐序懂了,趕緊去問槐序:“槐序,精元是什麽?”
這回輪到槐序窘迫了,慌張地看向空空。
空空轉過頭去不理,其他人避開了目光,槐序手足無措了半晌,最終幹脆身體往後一仰,躺下了:“好累啊,空空你繼續說。”
空空也沒讓他繼續尷尬下去,說了重點:“鬼新娘有一個特點很重要,她會因為和男人成親而變回人,重回世間體驗後半段人生。可她們在選擇了男人的那一刻起,就會隨他生,隨他去。
“若是她選擇的男人去世,他們也會在同時跟著魂飛魄散,這也是她們會竭盡可能保護自己夫君的原因。而且選擇了做鬼新娘,她們便無法再入輪回,犧牲極大,也是這個方法罕見的原因所在,極少有魂魄願意。”
霜簡驚歎了一聲:“夠極端的!”
扶光跟著問道:“這鬼新娘可有修為一說,從方才的交手我可以判斷,她的修為在我們之上。”
“這要看鬼新娘之前是怎樣等級的怨靈,結契之後實力的提升不大,至少我對於這門邪法的了解中,沒有鬼新娘結契後提升修為的法子。”
許栩依舊不理解,卻提起了司如生之前說的:“所以如生之前說的就有道理了,鬼新娘可能是幫許老清掃城裏的害蟲。”
扶光思量了片刻,懂了許栩的意思:“這倒也解釋得通,但是也不一定就是許老,還有可能是有同樣目的的其他人,懷疑他,隻是因為我們現在隻見到了他。”
空空也是這樣的想法:“明日許栩和霜簡一起,看看許老夫人可有什麽異常。她若是鬼新娘,恐怕會神情呆板,或者想要暗中動手殺了你們。今夜我曾見她笑,可惜沒能看清笑容是否自然,你們明日稍加注意即可。”
許栩得到了任務安排,立即特別有幹勁地點頭:“好!”
空空在此刻起身,對另外幾人道:“扶光、司如生,我們再去方才的地方仔細看看。槐序,你留在房間裏,若是有人來你可以掩護。”
“哦,好的。”
在三個人去探查的之後,槐序蒙上被子倒頭就睡。
*
第二日清晨,許栩便跟著霜簡一起去尋了老婦人。
老婦人見到兩個女孩子過來很是歡喜,熱情地招呼她們過來坐:“昨天夜裏瞧著你們兩個我就喜歡,可惜時間太晚了,我還聽說昨夜出現了混亂,擔心我的夫君,想要問上幾句,沒能和你們說說話。”
許栩不會這些客套話,便隻是擺手:“沒事沒事。”
霜簡要比許栩機靈一點,回應道:“是我們突然進府叨擾,您不嫌棄就好。”
“哪裏會嫌棄,我這府裏平日都冷清得很,難得來兩個漂亮的丫頭。”老婦人說著,還主動伸手拉住了霜簡的手,“你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娘家是哪個城的?可有意中人?”
霜簡的模樣和身量,看著要比許栩成熟許多,引得老婦人先問她。
她被問得一怔,趕緊回答:“我是行走江湖之人,不用婚配。”
老婦人似乎有些失望,沒有過多糾纏,很快鬆開了她的手:“這般俊俏的姑娘,若是在我們安霞城,門檻怕是都要被求親的踏破了。”
霜簡隻能幹笑了兩聲,內心思量,她的手指是有溫度的,晚間匯合的時候再問問空空,鬼新娘有沒有溫度。
目前看來,表情也很正常。
這時老婦人起身,對她們二人道:“你們初來安霞城,對這裏還不算熟悉吧?我帶你們去僻靜且景色好的地方走走。”
聽到僻靜二字,霜簡來了精神,想著這老婦人是要殺她們二人了吧,趕緊答應:“嗯,好,我扶著您。”
霜簡扶著老婦人朝門外走,一路上老婦人都在介紹他們安霞城。
說著說著,便說到了城主。
“如今的城主還是新城主,年輕得很,和你們差不多大的年紀。老城主如今病入膏肓,怕是時日不多了,一直都是城主夫人在照顧。他們二人一直琴瑟和鳴,偏在晚年出了這檔子事,搞得人心惶惶的。若是老城主還安康,定然很快便解決此事了,真是可惜了……”
霜簡想到了什麽,卻不動聲色地追問:“老城主生前非常厲害?”
“沒錯,安霞城在二十幾年前還是一片混亂,多虧了城主扭轉乾坤。如今隻留下新城主這麽一個小小少年……”
老婦人說著想起了什麽,看向霜簡,道:“新城主倒是和你年紀相仿,而且長得俊俏,你去見見?”
“我?!”霜簡一慌,趕緊搖頭,“我不行的。”
“可是在乎出身?沒事的,當年城主夫人也是一介平民,還不是成了城主唯一的妻子?”
霜簡聽到這裏沉默了半晌,才點了點頭:“倒是可以一見。”
許栩當即慌了神:“什麽?!師姐你想嫁人了?!那三問閣怎麽辦?!你不要我們啦?”
霜簡此刻對於許栩這樣的隊友,竟然生出了幾分無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