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遠身子不由得一顫,看著顏華明明在笑,可是那雙眼睛裏卻是一片幽黑,讓人琢磨不透他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安遠下意識的想要往後退一步,卻不想堪堪撞在了自己身後的椅角,椅子“砰”的一聲倒在地上,發出的悶響使得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投了過來。

安遠隻覺得自己的後背都起了一層冷汗,見桃家家主桃成蹊對自己使了個眼色,安遠這才回過神來然後踉蹌的走到帳內端端的向著顏華跪了下去:“大人,安家對大人絕對是忠心耿耿,大人一定要明察啊。”

顏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表態,隻是這樣安靜的盯著他,弄得安遠心裏更是一陣心虛,伏在顏華腳下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來,隻能任由自己的冷汗一滴一滴滑落在地上,卻是連太袖子擦一擦都做不到。

有人想幫安遠說話,可是話都還沒來及說出口,顏華的眼風便掃了過來,嚇得眾人皆是一哆嗦,皆緘默不言了。

倒是娜綰忽然開口道:“既然安家家主忠心耿耿,屬下以為不如讓安家家主率兵迎戰,為妖界再取下一次勝利,大人以為如何?”

娜綰說的輕巧,可是在場的眾人卻是頃刻間煞白了臉色,因為沒有人不知道兮仲的名號,那個當年一手摧毀了魔界的上神如何是他們能夠匹敵的?這個時候帶著自己的家族迎戰,無疑是送死的行為,更別說拿下勝利的話了。

安遠搖了搖頭,開口就要拒絕,可是顏華冰涼的目光卻直直的落在他的背脊之上,給人一種無法反抗的感覺,仿佛隻要他開口說一個不字,下一刻他便會身首異處。

“安遠,你可願意證明一下安家的忠心啊?”顏華眼睛微微一眯,開口問道。

本來隻是一句簡單的話,可是安遠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回答,因為顏華這句話已經表明了若他說不便是不忠的證據。安遠慌忙伸手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終是戰戰兢兢的行了一禮道:“是,安遠……願意。”

“很好。”顏華聞言忽然笑了,表情柔和而隱含嘉獎,可是那雙眼睛裏卻依舊是一片幽黑,“那明日之戰便交給安遠了,莫要讓本皇失望啊。”

安遠重重地磕了一個頭應道:“安遠……定不辱命。”

此話一出營帳裏的眾人皆是露出了深思的神色,特別是和安家關係極為密切的桃家家主桃成蹊,麵色更是差的有些嚇人。倒是西風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撓了撓頭,似乎很是不解為什麽會從娜綰的問題上發展到了這個地步。

“大人,左護法她……該如何處置?”西風有些不確定的開口詢問道。

顏華見狀掃了一眼娜綰,許久才忽然勾唇笑了:“跟在本皇身邊,一切等戰爭結束再議。”說完顏華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竟是微笑著仔細的看了看眾人的神色後開口道:“你們還有異議麽?”

眾人默契的看了一眼安遠,皆不想落到他這幅田地,而且聽娜綰的話這裏麵的水隻怕還深著,委實不是他們能淌的,便紛紛搖頭道:“屬下無異議。”

“很好,此事便如此定了。”顏華點了點頭,然後揮了揮手示意眾人散了,直到營帳裏隻剩下他和娜綰以及伺候著的西風時,顏華才收起了那副半真半假的表情,慢慢起身走到娜綰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辛苦了。”

“娜綰無能,未能在魔界查出更多的消息。”娜綰抱拳道。

顏華聞言卻是搖了搖頭:“不,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上次我們去魔界你也暗中幫了不少忙,我都知道的。”

娜綰沉默了一會,卻是忽然轉過頭去看向西風道:“我要和大人單獨說話,你出去。”

沒有太多的語氣起伏,冷漠的語調,命令的語氣,這些本來是每每刺激的西風想要發飆的話語,可是現在卻不知道為什麽西風竟是不想和她計較,便聳了聳肩然後向著顏華行了一禮後退下了。

顏華也不追問娜綰為何會忽然如此做,隻是淡笑著望著她,俊逸的麵上表情沒有一絲緊張。

隻見娜綰慢慢抬起頭來直視著顏華的眼睛道:“大人為什麽不問我為何您召喚我回妖界時,我為何沒有回來?“

顏華聞言卻是忽然收斂了笑容,許久才用著一種極為平靜的語調開口道:“我曾猜過三個可能。一是你覺得潛伏在魔界還有情報可圖,二是你懷疑我,三是……因為他當時救了你一命,你動心了。那麽,娜綰你是哪個理由呢?抑或是三者都有?”

“……”娜綰雖然想知道顏華所想,可是真等她親耳聽著他這樣說出來後,她卻是不由得震驚了。她微微蹙了蹙眉,卻終是驕傲的揚起了自己的頭來:“當初大人說過選擇和魔族合作是因為妖界內部太不穩定,屬下深信不疑,所以也願意代替大人與魔君季離一直打交道。可是大人,當我發現你與魔族的關係並不是那麽簡單時,我確實懷疑了。”

“哦?怎麽個不簡單法?”

“您根本不是和魔族合作,您根本是被魔君控製了,若您真的隻是個魔族的傀儡的話,那麽您所說的所有話娜綰不得不懷疑!”娜綰擲地有聲的開口回道,而她忽然站起了身來掏出自己袖中的鏡子便向著顏華照了過去。

顏華麵無表情的看了一眼那麵鏡子,忽然笑了:“所以說你今天是回來確定的麽?”

娜綰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鏡子,鏡子裏清楚的倒映的依舊是顏華的麵容,沒有一絲改變,唯一不同的是有一個淡淡的身影與顏華的身影完全重合了。

“娜綰你所求的究竟是什麽?”

“我隻求妖界平安無事,安定和美。”娜綰認真的回道。

“那麽如你所願。”顏華輕輕的笑著,笑意真誠而鄭重。娜綰還沒有反應過來究竟怎麽回事,顏華卻是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娜綰隻覺得有什麽東西在自己的腦海裏不斷的閃現著,一幕接一幕接踵而來,壓得她腦袋一陣暈乎。

她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才慢慢的緩過了神來,知曉剛才顏華竟是主動讓她探了他的神識,可是她現在隻曉得東西卻是她無論如何都沒有預料到的東西,若不是親眼看見,她怎麽也不敢相信。

便是現在她心裏都還亂的很。

她捂著腦袋深深地吐息著,半柱香後這才抬頭看向顏華,用著一種不可置信的表情的望著他道:“你是……”

“對,我是。”

“你就不怕麽,這般把自己的身份亮出來委實太草率了些。”娜綰的聲音裏有一絲別扭。

“我能幫你,你也能幫我,我認為在互利互惠的情況下還是將身份亮明白比較好,不是麽?”顏華笑的淡然,仿佛根本不將這一切放在眼中一般。

娜綰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怎麽應付眼前的顏華才好,應該說他對自己太過自信了才對,還是應該讚歎一句他這笑看生死命運的氣概?

“你怎麽掙脫季離的控製的?從多久開始不是被他控製的?”娜綰想了想終還是開口問道,要知道魔族有一種控製人的法術霸道的很,讓人完全察覺不到被控製了,便是在術法高強靈力充裕的高人麵前都無法識破,更別說明明被控製了還能靠自己從這種法術裏解脫出來了!怎麽想都覺得不可思議。“難道因為你的靈力很上乘的原因麽?”

顏華沒有料到娜綰會這樣問,不由得愣了愣,腦海裏卻是浮現出一張熟悉的笑臉來。他的神色忽然暖和了幾分:“並不是因為靈力的原因,更不是因為術法的問題,如果真要說的話……是因為一個人,一個以著入侵者的姿態攪亂了我所有生活的人。”

“嗯?”娜綰有些不解的皺了皺眉。

“從薇薇出現開始,慢慢的發現自己有些不對勁,然後想起了一些事情。”顏華輕聲說道,“說起來諷刺,便是季離也不會相信吧,自己引以為豪的法術居然輸給一個任性又胡鬧術法低微的女人。”

有些重要的東西,便是再強勁的術法也無法將它抹除。

娜綰陷入一片深思中不說話,若是以前她也許會有些不屑,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竟是不想去反駁。

見娜綰發呆,顏華忽然說了一句:“季離對你也算有心了,若你在留在魔界隻怕……想來,他為你已經想好了退路。”

娜綰聞言忽然一怔,最終隻能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對,他為她,為所有人都想好了退路,卻獨獨沒有為自己準備退路。而且……他也許從一開始就沒有真心想過攻打天界報仇吧。

那麽溫柔的一個人,為何要走上這條孤獨又絕望的道路呢?

“大人,如果我說我不想讓他死,你有辦法麽?”

“你想救他?”

“是。”娜綰回答的幹脆,不躲不避的望著顏華的眼睛。

“好。”顏華點了點頭答道,看見娜綰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他輕聲歎道:“因為她也想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