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日,阿飽才想起昨日伶茉的異常。

她思慮了很久,依舊覺得昨日自己莫名暈倒一事,並不如伶茉所言那麽簡單。

可這隻是自己的感覺而已,阿飽也不想因為此事令扶嶼認為自己斤斤計較。

“伶茉今日的確要返回海龍宮嗎?”她忍不住問道。

正為阿飽仔細剔魚刺的扶嶼點頭,隨即抬頭看了眼天色,溫和道:“現在應當已經回去了。”

阿飽麵露憂鬱。

“別告訴我,你舍不得她。”扶嶼挑眉,將魚肉放進她的盤中。

“這倒沒有啦......”阿飽趕緊搖頭,卻又在看見他戲謔的表情後,翻了個白眼。

“如今土魄的蹤跡怕是難以追回了。”他輕蹙眉,“還要等追柔那邊的消息。”

“現在五魄缺三,最後一塊尚未被魔族得到,我們需要想辦法拿到才行。”

阿飽聽後,有些心虛的塞了口魚肉在口中。

“扶嶼,你體內的無炎之焰,最近是不是又開始爆發了?”她看向他,擔憂地問著。

扶嶼微微一愣,伸手捏了捏阿飽的臉蛋,笑的溫柔。

“別擔心,我沒有那麽脆弱,不會輕易倒下的。”

感受到他掌心比以往要高出許多的體溫,阿飽動了動唇,卻沒有開口。

她歎息一聲,將身子依偎進他寬闊的懷中,小聲道:“扶嶼,若是我們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吃過飯,扶嶼再次回房調息。

阿飽靜靜地等候在一旁,她望著眼前麵露隱忍的俊朗麵容,一時出了神。

“咳咳......”

扶嶼連串的嗆咳驚醒了她,阿飽急忙上前扶住他。

“怎麽了?”

定睛一看,他的唇角溢出了一絲細微的血跡。

阿飽的視線頓時凝固了。

扶嶼並未察覺,反而回握住她的手,麵帶笑意:“沒事,一不小心而已,看你小臉都嚇白了。”

她的身子漸漸顫抖起來,眼圈也開始紅了。

自從離開了海龍宮,她再也沒有見到扶嶼發作吐血的模樣,看來這次無炎之焰的爆發遠沒有他口中那麽簡單。

深深吸了一口氣,阿飽終於下定決心,她稍微蹲下身子,半握著扶嶼的手,認真道:“扶嶼,其實我知道最後一魄在何處。”

扶嶼眼瞳瞬間緊縮。

他不動聲色的詢問著:“之前一直不曾聽你提起,看來你並不想說,現在為何又改變了主意?”

阿飽苦笑一下,扶嶼果然敏銳,不著急詢問最後一魄在哪裏,卻首先問自己原因。

她想了想,避而不答,直接說出了最後一魄的下落。

“無妄五魄的最後一魄乃是火魄,在天宮之上,乃是封號為“無妄”的天族公主以部分神魂及仙根所化。”

阿飽緩緩說道,內心卻滿是酸澀。

從開始尋找無妄五魄的時候,她的心裏已經開始隱憂。

三界皆知,天族公主自降生便被賜予封號“無妄”。因著她自幼驕縱,覺得這封號著實難聽的很,眾仙提起時,皆會下意識的回避封號。

而阿飽卻隻是父神起的幼名,並不為眾仙周知,因此大家直接尊稱一聲“天族公主殿下”。

久而久之,想必三界很少有人記得,天族公主阿飽,封號是什麽了。

原本她還不確定,直到在蝸族扶嶼成功取出木魄的時候,阿飽才真正確認了,自己分割神魂與仙根凝結的火之珠,竟也是召喚神器的五魄之一。

仿佛一切猶如命中注定。

火之珠乃是年幼時,父神親護自己所化,相當於阿飽的第二條命,大多數仙術強橫的仙者都會這般,狡兔三窟,以防有朝一日遭逢不測,還有重來的機會。

而此刻的火魄,就在自己原身的體內。

“你如何得知的這般清晰?”

扶嶼靜默半晌,才收了笑,凝視著她問道。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隻好低下頭,並不接口。

“赤腳大仙告訴你的?”他似乎有所猜測,語氣中帶著一絲莫名。“他倒是對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信任的很。”

阿飽茫然地抬頭想要解釋。

卻又覺得,這或許是更能夠讓扶嶼相信的說辭,於是下意識的沒有回答。

扶嶼看起來更加生氣了,麵無表情的看著她:“赤腳大仙肯將這麽重要的消息告訴你,有什麽交換條件嗎?”

阿飽心裏一暖,連忙搖頭。

“沒有的,你放心,他不會為難我的。”

嗯......

扶嶼的臉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她嚇得不敢再說什麽,隻小心翼翼地搖著他的手。

“你的身體不能再耽擱了,我們盡快前往天宮好不好?”

扶嶼想要生氣,可是見她望著自己隱憂的目光,卻隻有滿心的無奈。

“好。”

他悄然攥緊了她的手。

確認了前往天宮後,兩人並未多在人間逗留。

扶嶼借在凡界內發現魔族蹤跡一事,帶著阿飽登上天宮回稟。

自從天帝沉睡,天宮諸事便由太子厲雲代為處理,也就是阿飽的親兄長。

也許是近鄉情更怯,再次站在南天門處,望著巍峨的三十六重天,阿飽險些落下淚來。

天將轉身前去通報,扶嶼和阿飽則懷心思,難得各自沉靜著。

而此時的扶嶼,平靜的麵容下,內心卻是萬丈波瀾。

自從父神被囚禁,母後被斬殺後,自己再也沒有踏上過天宮半步。

隻因那人曾居高臨下的望著他,眼中盡是冷漠無情。

“若有一日,你足以鎮壓無炎之焰,本帝便準許你與你父親相見。”

可惜呀,滄桑諸事無常,如今他依舊站在此處,而天帝卻隻能沉睡。

扶嶼內心控製不住的掙紮著。

如今再入天宮,就是絕佳的機會。

父神......

扶嶼緩緩收攏五指,雙眸中暗藍色的浪濤翻湧著。

很快,南天門內遠遠行來兩道身影,除了那位天將,另一位正是他們二人都熟悉的。

“赤腳!”

阿飽興奮的叫了起來。

緩緩前來的赤腳大仙依舊一副毫不修飾的模樣,健碩的腰間懸掛著酒葫蘆,正隨著他的前行發出細微的水聲。

扶嶼默默地瞥了阿飽一眼,她的笑容登時僵在了臉上。

“見過海君,見過仙子。”

赤腳恭謹的見禮,看向阿飽的目光裏依舊是她所熟悉的笑意。

阿飽簡直要淚流滿麵,赤腳是唯一知曉自己真實身份的人了,還有什麽要比故土遇故友更令人激動的事情嗎?

扶嶼到底不會落下海君的風姿,哪怕內心不愉,卻還是絲毫不落差錯的回禮。

“與赤腳大仙凡界一別,大仙神采依舊。”

“海君過譽了。”

阿飽在一旁聽得迷糊。

赤腳來凡間了?還見了扶嶼?那為何沒見自己?

她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卻見赤腳輕輕眨了眨眼。

嘿,這才多久不見,赤腳這家夥也學會了拋媚眼?

她大感新奇,臉上不由的掛起發自內心的笑意來。

“如此,便勞煩大仙帶路,麵見太子吧。”扶嶼硬邦邦丟下一句,徑自向前走去。

見他沒有一如既往地牽住自己,阿飽頓時反應過來,這家夥又開始別扭了。

她吐了吐舌,悄然向赤腳比劃了一下,連忙跟了上去。

兩人很快再次比肩並行,赤腳沉默地望著他們的背影,目光深沉。

由於扶嶼需要前去向太子匯報凡界之事,可阿飽此刻並無什麽身份,哪怕她一心想要見到自己的兄長,卻也隻能鬱悶的等在外麵。

赤腳領著扶嶼進殿後,很快就出來了。

“赤腳,快來!”阿飽眼睛彎彎,笑眯眯的招呼著。

他邁著沉穩的腳步,立在她的麵前,恭敬行禮:“公主殿下......”

“咦?”她的視線落在他的腳上,“你怎麽又不穿鞋,我離開天宮之前不是給你送了生辰禮嗎?”

他的眼角露出些許笑意,低聲道:“公主殿下送給小仙的,小仙......怕弄髒了。”

“這有什麽?”她不以為意,“以後每年你的生辰,我都給你送一雙!”

見她豪氣衝天的承諾著,赤腳笑意更深。

“公主殿下這次回來,是找到了返回原身的辦法?”

說到這兒,阿飽一愣。

她漸漸沉默下來,低下頭小聲道:“並不是......其實,我是來拿火之珠的。”

赤腳臉色微變,他謹慎的看了看四周,這才壓低聲音道:“公主殿下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若是真的取走火之珠,會直接耗費你半數的修為。”

阿飽苦惱的攥起衣角,不敢看赤腳的眼神。

“我知道啊,可是,現在魔族猖狂,隻能召出神器來鎮壓......”

“恐怕這並不是真正的原因。”赤腳聲音有些冷,“鎮壓魔族的事情,有天界和海界去做,並非是你一個弱女子自損修為就可以解決的。”

赤腳很少用如此嚴厲的語氣同她講話,阿飽明顯感覺到他此刻有些生氣,更多的是對自己的擔憂。

滿心感激的同時,她卻依舊搖了搖頭,語氣堅定。

“赤腳,對不起,你說的對,不隻是壓製魔族,更重要的是,我需要用它來召出神器,幫助扶嶼緩解無炎之焰。”

“你怎麽就能確定神器可以鎮壓!”

赤腳脫口而出,隨即愣住,慢慢低下頭來。

阿飽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帶些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別替我擔心,隻不過是四千年的修為,再重新來過就是了。”

見她心意已決,赤腳目露沉重。

“別說的如此輕鬆,公主殿下,你明明清楚,不僅僅是耗費修為,更會折損仙根!”他苦口婆心的勸說著,“若真導致仙根受損,公主殿下的原身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到時候如果你再也無法回來,又該如何?”

阿飽臉上閃過一絲惶恐,卻又勉強笑著:“不會的,真有那麽一天,大不了就不回來了,反正現在這副身子,用習慣了也覺得不錯。”

“公主殿下!”赤腳目中盡是沉痛。

“扶嶼對你而言,就這麽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