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之中,福威鏢局一眾人圍看他們少鏢頭耍威風。臉上都掛著興奮。

“姓餘的,你可服氣?”林平之臂上加勁,將餘姓漢子的頭直壓下去,越壓越低,額頭幾欲觸及地麵。那姓餘的漢子反手出拳去擊他小腹,始終差了數寸,沒法打到,隻覺頸骨奇痛,似欲折斷,眼前金星亂冒,耳中嗡嗡之聲大作。可是嘴上卻不服氣:“仗著內功而已。”,臉上卻是不停冒著汗珠,顯然痛到了極點。

林平之聽了,嘴巴一撇,極為不屑:“那你又是仗著哪個龜兒子的狗膽?”福威鏢局眾人見少鏢頭製服那川人,又用四川話反駁,更是笑的大聲,卻見林平之話鋒一轉,言辭淩厲道:“敢到我們福州府來逞凶,嫌命長嗎?”說罷,雙手使力,反扭那人胳膊,也沒個極限,隻聽咯吱一聲,那人胳膊硬生生被扭成麻花。那人疼得身體打顫,慘叫掙紮起來,林平之甩開那人,那手便軟塌塌的垂下,好似麵條一般。

那姓賈的本在地上,見狀,驚愕異常的看著那姓餘漢子,用手指著林平之說道:“你們,你們居然敢如此對我們餘少主?”說完也不顧福威鏢局一眾,疾步搶先過去,扶起那姓餘漢子,憤恨的看了一眼,往門外奔去。那姓餘漢子頓了一頓,還轉過頭來頗為怨毒的看了林平之一眼,言詞狠厲,道:“我要滅你滿門。”林平之聽完,瞳孔一縮,氣憤異常,提劍殺了出去。眾鏢師感到事情非常,林平之剛才所為確實有些過了,可也不好相勸。但如今對方居然說出滅門之語,眾人也感到氣憤。待追出去後,卻隻看到那兩人騎馬跑遠了,林平之在那裏大聲叫罵。

待得回到鏢局,天已全黑。林平之心下略寬。一進大廳,隻見父親坐在太師椅中,正在閉目沉思,林平之神色猶豫,叫道:“爹!”

林震南麵色甚愉,問道:“去打獵了?打到了野豬沒有?”林平之道:“沒有。”林震南舉起手中煙袋,突然向他肩頭擊下,笑喝:“還招!”林平之知道父親常常出其不意的考校自己功夫,如在平日,見他使出這招“辟邪劍法”第二十六招的“流星飛墮”,便會應以第四十六招“花開見佛”,但此刻他心神不定,隻道小酒店中鬥毆之事已給父親知悉,父親必然對自己說教什麽“行走江湖,與人為善”,今天無緣無故似乎又闖禍來,是以父親用煙袋責打自己,竟不敢避,叫道:“爹!”

林震南的煙袋杆將要擊上兒子肩頭,在離他衣衫三寸處硬生生的凝招不下,問道:“怎麽啦?江湖上倘若遇到了勁敵,應變竟也這等遲鈍,你這條肩膀還在麽?”話中雖含責怪之意,臉上卻仍帶著笑容。林平之道:“是!”左肩一沉,滴溜溜一個轉身,繞到了父親背後,順手抓起茶幾上的雞毛撣子,便向父親背心刺去,正是那招“花開見佛”。林震南點頭笑道:“這才是了。”反手以煙袋格開,還了一招“江上弄笛”。林平之打起精神,以一招“紫氣東來”拆解。父子倆拆到五十餘招後,林震南煙袋疾出,在兒子左乳下輕輕一點,林平之招架不及,隻覺右臂一酸,雞毛撣子脫手落地。

林震南笑道:“很好,很好,這一個月來每天都有長進,今兒又拆多了四招!”回身坐入椅中,在煙袋中裝上了煙絲,說道:“平兒,好教你得知,咱們鏢局子今兒得到了一個喜訊。”林平之取出火刀火石,替父親點著了紙媒,道:“爹又接到一筆大生意?”林震南搖頭笑道:“隻要咱們鏢局子底子硬,大生意怕不上門?怕的倒是大生意來到門前,咱們沒本事接。”

他長長的噴了口煙,說道:“剛才張鏢頭從湖南送了信來,說道川西青城派鬆風觀餘觀主,已收了咱們送去的禮物。”林平之聽到“川西”和“餘觀主”幾個字,心中突的一跳,道:“收了咱們的禮物?可是大哥常說餘滄海不是什麽好人。孩兒深以為然。爹為什麽還要……”

林震南道:“唉,你大哥行走江湖,隻憑手中長劍,我們鏢局的事,他向來是不管的。鏢局子的事,我也從來不跟你大哥說,昊兒是做大事的人,你故去的祖父一直這般說,爹也不好過分勉強你大哥。你大哥從小就是有主見的人,好在這些年,你大哥在中原一帶打出了偌大名頭,中原武林的朋友也給你大哥麵子,我們福威鏢局才在中原又站穩了腳。。有些事,你不明白。不過好在你年紀漸漸大了,爹爹挑著的這副重擔子,慢慢要移到你肩上,此後也得多理會些局子裏的事才是。孩子,咱們三代走鏢,一來仗著你曾祖父當年闖下的威名,二來靠著咱們家傳的玩藝兒不算含糊,這才有今日的局麵,成為大江以南首屈一指的大鏢局。江湖上提到‘福威鏢局’四字,誰都要翹起大拇指,說一聲:‘好福氣!好威風!’江湖上的事,名頭占了兩成,功夫占了兩成,餘下的六成,卻要靠黑白兩道的朋友們賞臉了。你想,福威鏢局的鏢車行走十省,倘若每一趟都得跟人家廝殺較量,哪有這許多性命去拚?就算每一趟都打勝仗,常言道:‘殺敵一千,自傷八百’,鏢師若有傷亡,單是給家屬撫恤金,所收的鏢銀便不夠使,咱們的家當還有甚麽剩的?所以嘛,咱們吃鏢行飯的,第一須得人頭熟,手麵寬,這‘交情’二字,倒比真刀真槍的功夫還要緊些。”

林平之應道:“是!”若在往日,聽得父親說鏢局的重擔要漸漸移上他肩頭,自必十分興奮,和父親談論不休,此刻心中卻似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隻想著“川西”和“餘觀主”那幾個字。林震南又噴了一口煙,說道:“你爹爹手底下的武功,自是勝不過你曾祖父,也未必及得上你爺爺,然而這份經營鏢局子的本事,卻可說是強爺勝祖了。從福建往南到廣東,往北到浙江、江蘇,這四省的基業,是你曾祖闖出來的。山東、河北、兩湖、江西和廣西六省的天下,卻是你爹爹手裏創的。那有甚麽秘訣?說穿了,也不過是‘多交朋友,少結冤家’八個字而已。福威,福威,‘福’字在上,‘威’字在下,那是說福氣比威風要緊。福氣便從‘多交朋友,少結冤家’這八個字而來,倘若改作了‘威福’,那可就變成作威作福了。哈哈,哈哈!”

林平之陪著父親幹笑了幾聲,但笑聲中殊無歡愉之意。林震南並未發覺兒子怔忡不安,又道:“古人說道:既得隴,複望蜀。你爹爹卻是既得鄂,複望蜀。咱們一路鏢自福建向西走,從江西、湖南,到了湖北,那便止步啦,可為甚麽不溯江而西,再上四川呢?四川是天府之國,那可富庶得很哪。咱們走通了四川這一路,北上陝西,南下雲貴,生意少說也得再多做三成。隻不過四川省是臥虎藏龍之地,高人著實不少,福威鏢局的鏢車要去四川,非得跟青城、峨嵋兩派打上交道不可。我打從三年前,每年春秋兩節,總是備了厚禮,專程派人送去青城派的鬆風觀、峨嵋派的金頂寺,可是這兩派的掌門人從來不收。峨嵋派的金光上人,還肯接見我派去的鏢頭,謝上幾句,請吃一餐素齋,然後將禮物原封不動的退了回來。鬆風觀的餘觀主哪,這可厲害了,咱們送禮的鏢頭隻上到半山,就給擋了駕,說道餘觀主閉門坐觀,不見外客,觀中百物俱備,不收禮物。咱們的鏢頭別說見不到餘觀主,連鬆風觀的大門是朝南朝北也說不上來。每一次派去送禮的鏢頭總是氣呼呼的回來,說道若不是我嚴加囑咐,不論對方如何無禮,咱們可必須恭敬,他們受了這肚子悶氣,還不爹天娘地、甚麽難聽的話也罵出來?隻怕大架也早打過好幾場了。”說到這裏,他十分得意,站起身來,說道:“哪知道這一次,餘觀主居然收了咱們的禮物,還說派了四名弟子到福建來回拜……”林平之道:“是四個?不是兩個?”林震南道:“是啊,四名弟子!你想餘觀主這等隆重其事,福威鏢局可不是臉上光彩之極?剛才我已派出快馬去通知江西、湖南、湖北各處分局,對這四位青城派的上賓,可得好好接待。”林平之忽道:“爹,四川人說話,是不是總是叫別人‘龜兒子’,自稱‘老子’?”林震南笑道:“四川粗人才這麽說話。普天下哪裏沒粗人?這些人嘴裏自然就不幹不淨。你聽聽咱們局子裏趟子手賭錢之時,說的話可還好聽得了?你為甚麽問這話?”林平之道:“沒甚麽。”林震南道:“那四位青城弟子來到這裏之時,你可得和他們多親近親近,學些名家弟子的風範,結交上這四位朋友,日後可是受用不盡。”

爺兒倆說了一會子話,林平之始終拿不定主意,不知該不該將弄折了人家胳膊之事告知爹爹,終於心想還是先跟娘說了,再跟爹爹說。

吃過晚飯,林震南一家三口在後廳閑話,林震南跟夫人商量,大舅子是六月初的生日,該打點禮物送去了,可是要讓洛陽金刀王家瞧得上眼的東西,可還真不容易找。說到這裏,忽聽得廳外人聲喧嘩,跟著幾個人腳步急促,奔了進來。林震南眉頭一皺,說道:“沒點規矩!”隻見奔進來的是三個趟子手,為首一人似乎很高興,臉上還帶著興奮,說道:“總……總鏢頭……大少爺回來。”

林平之立馬高興起來,大哥回來了,這下好了,我也有個做主的人。那四川人甚是可惡,大哥最忌諱別人恃強淩弱欺負孩童,其次便是調戲女子。福州府上的紈絝,哪個敢在大哥麵前犯戒?打折了人家胳膊,按大哥的話來說就是:“就你,教育好了也是流氓。我先替你老子教育你一頓。”大哥這話,聽著真霸氣。

林昊在鏢局門口,剛一下馬,便聽到林平之老遠傳來的聲音。與他同來的還有一位,那就是五仙教教主藍鳳凰了。藍鳳凰今天穿了一襲淡羽黃衫做漢家女子打扮,這一形象更襯她的豔麗撫媚。她自下了馬,臉色便是紅紅的,有些羞澀,有些緊張,但看上去更多的卻是歡喜。

進的門來,便見四周門房丫鬟都打量著這邊。藍鳳凰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此刻卻也禁不住那些好奇的眼光打量。聽著那些人嬉笑的指著自己,互相竊竊私語,隻覺得心慌得厲害。偶爾聽到一句“大少爺真是好福氣,”心裏便甜的似灌了蜜一般。隻是頭卻低的更下了。林昊一路牽著她,隻覺得她的手熱熱的,手心微微出汗,他輕輕捏了一下,示意不用緊張。

“大哥,你回來了。”林平之親熱的上前剛要拉著林昊的袖子往裏走,可剛一碰,額頭上便迎來了林昊劍柄一敲,疼得他哇的一下往後退了三步,奇怪的看著林昊,不明白為什麽作弄自己。

“這小子,肯定又惹禍了。”林昊偷偷和藍鳳凰說道。藍鳳凰抿嘴一笑:“你是哥哥嘛,當然要幫著弟弟咯。”聲音輕輕柔柔,帶著魅惑,那一笑,更是風華絕代,整個廳堂也跟著亮堂起來。

林平之抬眼一看,見對方美豔無雙,聲音柔膩,身上帶著一股漢家女子所沒有的風韻,想必就是大哥說起過的那位大嫂了。倒是整理了一下衣裳,從旁邊端起一碗清茶,恭敬行了一禮:“小弟怠慢了,嫂子請恕罪。”說罷恭恭敬敬奉上茶。藍鳳凰聽了這一聲嫂子,心中滿是甜蜜,卻是沒有接過茶杯。林平之也不敢起身,倒是林昊替藍鳳凰接過茶,解釋道:“鳳凰她不懂的。江湖中人,一切從簡吧。”然後才對藍鳳凰說道:“這是漢人的禮儀,家裏若是來客了,奉茶表示尊敬和歡迎。”

藍鳳凰剛才見林平之奉茶的時候倒是悶了,雖然她很想接過來,可突然想起,漢家有個成語叫端茶送客的,這我剛來,他弟弟就要送客嗎?心中滿是委屈。見林昊解釋,這才明白過來。

於是從林昊手裏接過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然後懷裏掏出一個小瓶子,遞給林平之,道:“聽阿昊說,這一頭回來,見了親人要互送禮物。我頭一回來家裏,也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麽。我們苗人也沒什麽稀罕物,這是我教中療傷聖藥。二弟將來行走江湖,或許用得上。”

林平之接過禮物,甚是歡喜,貼身收好。也不避諱藍鳳凰,便將下午發生之事和林昊說了。

林昊心頭一緊,和藍鳳凰對視一眼,這該來的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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