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米油鹽皆要用錢買。

錢錢錢, 一文錢也要難倒英雄漢。

又想起了劉桂香剛才說的話,腦子突然就活泛了,立時振奮精神道:“幹娘, 你說牛武叔明天要去趕集?那, 那……那我能不能也弄點筍子跟著他一塊兒去賣?”

蘆花有些忸怩, 隻擔心劉桂香會多想, 人家賣,她也賣,幹娘心頭會不會不舒服?

又想到幹娘同牛武叔住在村東頭, 幹娘幾乎是穿過一個村子跑到村西頭鬱家這片竹林來掰筍子。若是裝滿兩籮筐, 她挑這一擔子竹筍回去都會費很大的力氣。

牛武祖上不是牛家村的人,幾十年前他爺爺帶著妻小因躲避戰亂而遷居到此, 但他本人卻是在牛家村土生土長的, 這裏就是他的家了。牛武不願背井離鄉帶著劉桂香遠走他鄉,不可避免,他和劉桂香就得承受牛家村人異樣的目光和閑言碎語。

村裏人甚少掰竹筍來吃, 幹娘寧願穿越一個村子跑鬱家竹林來掰筍, 放著這麽多鄉親家不要的竹筍不去掰,舍近求遠,是因為他們自己沒地, 是因為她不受牛家村人待見。

幹娘這樣費心費力想弄點銀子給牛武叔做身衣服,雖然掰的是鬱家的筍子,但蘆花還是覺得自己有些可惡---她好似搶了幹娘的筍子搶了她的生意,更加不自在起來。

趕緊囁嚅著小聲做了下解釋:“齊書去了縣城, 不知道情況怎麽樣。家裏留下的餘錢本就不多, 婆婆身體不好, 一人吃的得管飽兩個, 我……我手裏一天天地捉襟見肘……”

劉桂香卻不知道蘆花顧念她生活的艱難在有心解釋,她的目光不動聲色將蘆花上下一掃,見她還背在背上的背篼傻得半天沒放下,微微一笑道:“這有何不可的?我隻怕你不好意思,屆時到了集市上拉不下臉來去叫賣。”

蘆花訕訕地笑了下,“萬事都總有個第一次。”

“說的也是啊。”劉桂香環顧了眼四周,又道:“你看看你家這片竹林子多大啊,筍子長得滿地都是。你既也有心要賣了它們換錢,那就趕緊挖。竹筍衝得快,再十來天,筍肉就老得沒辦法吃了。先前我來看了兩次,中間不過才隔了五六天,長得快的都衝了有半人高了。這麽多竹筍,吃不完,賣不完,任它們長成了竹,就白白可惜了這一季的鮮筍。”

蘆花點點頭,“我之前沒想到,剛才聽幹娘說起,才豁然開朗。”

“其實,蘆花,我早有些話想跟你說。”劉桂香轉眼看定她,忽然拉住了蘆花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語重心長道:“你不要老把自己隻當個服侍人的下人那般看待自己,你要當自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蘆花,我看得出你是個有靈氣的孩子,就是缺一股膽氣,需要人點醒你,推著你往前走,這樣不好。”

“就好比過日子這事,先前你看男人臉色,你男人出遠門找銀子去了,你又看你婆婆臉色,戰戰兢兢,謹小慎微,花一分錢兩文錢都要記賬都要報備,這樣能把日子過好嗎?你得主動撐起這個家的天,當自己就是當家主子那樣籌劃一家子的日子要怎麽過。省著用錢並不是長久之計,賺錢也並非隻是男人的事情,女人同樣也是可以的。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不要去在意別人的目光,咱隻要不偷不搶、不幹不要良心不要臉的事情,怕什麽?有錢了,個個當你是大爺。沒錢,乞丐都要欺負你。”

“……”蘆花聽得如雷貫耳。

幹娘的思想太現代,把她這真現代人說得一愣一愣的,臉不自覺發燙。

“……即使你男人以後發達了,他要娶小亦或是不要你了,你會賺錢,你有銀子傍身,你是不是會覺得腰杆很硬?這也意味著你有底氣去爭一爭,去鬧一鬧不是?就是兩個人過不下去了,你離了他,照樣還能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這才是女人過好一輩子的基礎。”

蘆花怔怔地把劉桂香看著,仿佛那個自打她小時候就對她念念叨叨的媽媽就立在眼前,那時候,猶記得那時候,媽媽老是說,女孩子一定要學會自力更生,誰也不靠,這樣將來嫁出去才不會被丈夫被婆家拿捏。

“往近點說,我去你家幾次,看見你酸菜就著飯吃。要說春天這季節,坡上多少美味的野菜可挖來吃啊,哪至於吃酸醃菜?何況就你的性子,估計還給香秀家錢了吧?你這就是不會過日子了。”

蘆花被說得耳根也燙起來。

她還自認為自己做得對,可是,估計看在幹娘眼裏,看在香秀爹娘眼裏,她傻得跟豬頭似的。

難怪沒過過農村人生活的婆婆也總說她蠢得很。

“還有---”劉桂香猶自還在那說,“你看看你們家這片宅子,就這麽荒在這裏好可惜。”

蘆花愣了愣。

“你看這地兒多大啊,如果能把場子收拾收拾,蓋上兩間房子,房前再開幾塊菜地出來,你們一家子吃兩季都綽綽有餘。還有剩的地兒,打上一圈木籬笆,上頭蓋點蓬草便可做一個雞圈出來。現在是春天,各家都在孵小雞仔,價格不貴,買上幾十隻養起來,三四個月就有雞肉吃了,還天天給你生蛋,不比你找他們買現成的雞和蛋便宜許多啊?再有我們的幫襯,你和你婆婆哪裏用得著受別人的閑氣?”

“你們的遭遇,我都聽說了。我隻愁我們沒地,你是有地不知道用,我看著幹著急。好幾次想找個機會給你說吧,你牛武叔幾次都攔我,一來是怕你婆婆和你有忌諱,畢竟這裏死了人;二來牛武說你們也可能會離開牛家村,大少爺在縣城裏紮下根後就可能來接你們走了,怕是因此你們才沒做長遠打算。我要說了,依你小媳婦兒的性子,定然要去給你婆婆說。你婆婆本來就不待見我,她肯定聽不進去,必然會反將怨氣撒在你頭上。牛武叫我別給你惹麻煩,徒增婆媳嫌隙,我才按捺下這些話沒講……”

“幹娘!”蘆花再忍不住,感動地反抓住劉桂香的手,將她之前的想法一股腦兒給劉桂香講了。

“沒想到這件事情我倆想一塊兒去了,我本還在想怎麽好意思開口呢。工程量很大,幹體力活兒的肯定又是牛武叔。我平時就老是麻煩你們,又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異想天開?齊書不在家,我一個女人家怕是弄不好,也弄不成。”

劉桂香很欣慰,“不坐吃山空,這就對了。成與不成,先試了再說,反正沒損失。你想到找我們幫忙,那才是一家人啊。不然---”她故意板起臉來說氣話,“我這幹娘是你白叫的嗎?”

蘆花哈哈一笑。

事情說定,筍殼子她也不撿了,拿了劉桂香帶來的鋤頭,她負責挖,劉桂香負責撿拾打理,最後裝滿了一籮筐一背篼的竹筍,各自收獲豐厚,滿載而歸。

劉桂香本是要幫她把筍子賣了,到時候錢就兩家人分,但蘆花想去集市上看看有沒有什麽賺錢的門路。

兩家情況差不多相當,但牛武每隔幾日就能弄到些河鮮或者野味兒去換銀子,蘆花沒這本事,她要搞錢,隻能想其他的法子。

劉桂香便答應了幫她照看一天婆婆和小叔子,由她自己去賣筍。

馮慧茹得知蘆花第二天要去趕集,將她的想法追問了出來,沉下臉來道:“女人家賺錢的門路能有啥?你會繡手帕嗎?你會做荷包嗎?你會給人縫縫補補漿洗衣物嗎?若都不會,其他的門路莫要想,少在外麵拋頭露麵敗壞我鬱家門風,乖乖在家等著你男人回來才是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