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齊書進不了屋,精怪的蘆花也沒轍了,“哦。那,小哥哥,我陪你聊天吧,你不會寂寞的!”

“嗯,嗬嗬。”

蘆花歪坐在小塑料凳子上,雙手扒著二樓陽台上的不鏽鋼欄杆往下看,鬱齊書就坐在她樓下的台階上。

一個低頭,一個偶爾抬頭,你問我答。

“小哥哥,你叫什麽名字呀?”

“我姓鬱,鬱,草木茂密之意。名齊書,鬱齊書,字繼善---,哎,可能我說了你也不懂什麽是表字吧?”

蘆花聽得歪了歪腦袋,茫茫然道:“哦。”

鬱齊書:“……”

蘆花又問:“你的名字怎麽寫的呀?”

鬱齊書答:“鬱字對你來說可能有些複雜了,我說說我名字怎麽寫的吧。齊山,齊就是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的齊,山,就是萬裏赴戎機,關山度若飛的山。”

總是蘆花起話題不太好,鬱齊書主動道:“蘆花,這句詩你聽過嗎?是木蘭辭裏的。萬裏赴戎機,關山度若飛---說的是女英雄花木蘭奔赴前線去打仗的勃勃英姿呢。”

蘆花更加茫茫然了:“哦。”

鬱齊書:“……”

“小哥哥,你幾歲呀?”

“愚兄可能癡長你三四歲吧,我今年虛歲八歲,周歲七歲。蘆花,你芳齡幾許呢?”

“哦。小哥哥,你家住哪裏啊?”

“……”鬱齊書歎了口氣,這聊天怎麽聊啊?

“我也不知道我家住在哪裏。”

“哦……啊?你不知道自己住在哪裏?!”蘆花從凳子上彈起來。

“此事說來話長---”

鬱齊書想著該怎麽給蘆花說明白這件詭異的事情,頭上,蘆花已道:“哦哦,我知道了!你是我家的,你就住在我家啊。我好笨,怎麽問這麽笨的問題?”蘆花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大呼笨死了,“哥哥哥哥,我告訴你,你以後就對人家說你家住在禦景江山一單元四棟!”

鬱齊書:“……哦。”

時間一點點過去,楊芳可能被什麽事情耽擱了,蘆花之前說她很快回來,但是太陽落坡,暮色四合,她也還沒回來。

鬱齊書倒沒餓著了,因為有個饞嘴的蘆花在,她不時會想吃東西,而每次都會有他的一份,蘆花將零食從二樓陽台給他扔下來。

有好多。

在他身旁堆了一大堆。

因為都有包裝袋,食物倒也不會弄髒。

對他而言,是各種新奇的好好吃的東西,鬱齊書差點都要把手指頭吃進去了。

樓上的蘆花在吃薯片,小老鼠似的,把薯片咀嚼得咯嘣脆,殘渣不時掉在鬱齊書頭上身上。

“小哥哥,我跟你講,現在咱們吃的這一款是番茄味兒的,它有一點酸酸的,甜甜的,就像番茄的味道,但是比直接吃番茄好吃多了。我最近又發現了一款更好吃的,是烤肉兒的。本來我要全部買烤肉的,給你留幾桶,可媽媽死活不願意,說我已經長得很胖了,吃多了零食不健康。人家哪裏胖嗎?小哥哥,你說是不是嘛?我很苗條,對不對?”

鬱齊書吮著手指,目光貪婪地看著已經空了的薯片桶,桶底還有一些薯片渣渣,他舍不得扔掉,猶豫著要不要用濕手指伸進去把它們沾出來……好羞恥。

可真的太好吃了,這是什麽人間美味?

原諒他,也就是個沒長大的半大小孩兒呢。

嘴裏含糊應付:“嗯嗯,你很苗條呢,蘆花最苗條了。”

“就是啊,媽媽一點沒有欣賞的眼光!”

手裏的空桶揚手一扔,掉落在鬱齊書不遠處的草叢裏。

鬱齊書頓時蹙眉:“蘆花,裏麵還有殘渣,就這麽扔了,逗老鼠呢!”

聽了鬱齊書的話,蘆花怔了怔,突然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小腦門兒上,“啊,我怎麽這麽笨?我快笨死了!小哥哥,我又想到了一個方法啦!”

樓上的蘆花忽然歡呼雀躍起來。

鬱齊書不知就裏,起身抬頭,看蘆花已經不在陽台上了。

不一會兒,她跑到了客廳裏。

再來到了門後麵,不知道在搞什麽鬼。

鬱齊書豎耳細聽,大門後麵一陣悉悉索索,還有蘆花喊的口號“嘿喲嘿喲”,幾分鍾後,他驚奇地看見大門左手邊的牆角,不太明顯的地方,由內至外,竟掉落了幾塊紅色的磚頭,然後露出來黑黝黝的一個洞口。

“小哥哥,你快幫幫忙!”蘆花在屋內大喊他。

“這個洞是以前我們這房子住的人養狗刨出來的。本來媽媽說我們也要養一條狗狗,讓它陪蘆花玩兒,還可以讓它看房子,我連名字都給它取好了,叫阿黃,結果媽媽變卦,說我現在小,容易吃到狗毛,就還沒有養。再後來屋裏出了老鼠,媽媽就用了幾塊磚頭把它給塞住了。你用腳蹬幾下,輕易就可以蹬得開的。”

鬱齊書不知道蘆花想幹什麽,她叫幫忙,他便疾步走過去,徒手將塞在洞口做掩飾的磚頭全部扒拉了下來,很快,露出了狗洞的原形。

還挺大的一個洞,想來原主人應該養了一條大狗。

蘆花趴在屋裏地板上,視線透過洞口衝他招手,潔白的兩顆門牙露出來,像隻純良的小兔子,咧嘴衝他笑道:“小哥哥,趕緊的,快鑽進來!”

“?!!!”

鬱齊書石化,木立當場。

蘆花耐心極好,看他沒動作,說:“小哥哥,你不會鑽啊?那我示範給你看!”

鬱齊書俊臉扭曲,“蘆花,這是狗洞,不要鑽,這樣不好。”

他覺得自己站在這裏就好比是個美味的誘餌,肯定會把誘她出來的,趕緊走遠了些,重新坐到了台階上。

誰知道蘆花根本不聽,很快就把腦袋從洞口伸了出來,“小哥哥!哈哈哈,你快看我!”

“……”鬱齊書震驚回頭,隻見蘆花居然已經麻溜地整個都鑽了出來。

她從地上爬起來,手巴掌上全是灰,也不拍打下,口中啊啊啊啊,興高采烈地大呼小叫著就衝他飛奔過來了。

“小哥哥,我鑽出來了,蘆花好厲害!”

小小的人兒,十來米遠的距離,她跑得顫顫巍巍。眼看到跟前,有三步台階,蘆花三步並作兩步往下一跨,越級了。

鬱齊書生怕她麵朝地撲倒。

地上鋪的青石板,這要是磕到了麵門兒,怎麽得了?

他慌忙轉身,蹲下身子,張開懷抱,將蘆花接住。

她的力氣好大,入懷的刹那,竟將他撲倒在地,兩個人像兩隻小狗一樣在地上疊著滾著。

蘆花兀自哈哈大笑,以為鬱齊書和自己玩呢,半撐起身體,一把抱住了他的腦袋。

啪嘰!啪嘰!

她抱著他的臉,左右兩邊,各自重重地親了一口。

鬱齊書驚呆了,完全不知作何反應。當他反應過來時,他臉頰上幾乎都是蘆花嘀嗒粘連的口水。

顫巍巍伸手抹了抹臉,看向蘆花。

她的嘴角有晶瑩的作案證據殘留。

還好之前來過一回,了解到她對喜歡的人都喜歡用親的方式表示親近,鬱齊書唯有暗自歎氣,默默把臉上的口水抹掉。

蘆花拉著他要鑽狗洞。

“小哥哥,我在前麵鑽,你在後麵看仔細嘍。待會兒我鑽進去後,你就跟著鑽進來哈!”

鬱齊書:“……”

如出來時那樣,蘆花毫不扭捏,雙手趴在地上,腦袋先伸進去,人就往狗洞裏麻利地鑽,看得鬱齊書想捂眼睛。

“哎喲,屁股怎麽變大了?小哥哥,你在外麵推我屁股一把呀。”

鬱齊書:“?!!!”

本來沒意識到,蘆花這麽一說,鬱齊書才察覺到自己剛剛盯著洞口那擠不進去的圓圓的一坨肉看了好久了。

它扭來扭去的,就是擠不進去。

關鍵,蘆花穿的是帶綠色大尾巴的連體睡衣,因為屋裏開了空調,睡衣有些大有些厚,所以你想想一下那畫麵---拖著條又綠又長的尾巴的屁股被夾在狗洞口進退不得……

他慌忙背過身,臉紅耳赤地不敢再去看。

蘆花喊了半天,她的小哥哥沒反應,她隻好使出吃奶的勁兒,硬生生將自己的屁股擠進去了。

太用力,好半天,滿頭大汗的蘆花像隻小狗一樣趴在地上,吐著舌頭直喘氣。

等到休息夠了,蘆花又爬起來,視線努力透過狗洞叫鬱齊書也鑽進去。

鬱齊書左右為難。

她怎麽這麽執著?

“蘆花,狗洞太小,我鑽不進來。”

“可我都進來了呀。”

“你……哎,蘆花,小哥哥不想鑽。”

蘆花對大小不怎麽有概念,但是,她的小哥哥說不願意,她絕對不會勉強他!

“哦。”蘆花說,雖然失望,但是沒再熱情喊鬱齊書鑽狗洞了。

鬱齊書聽出來她的失望了,很抱歉,但是也不知道該做點什麽好,場麵一時有些靜謐。

蘆花卻擔心起來,怕小哥哥又不聲不響地不見人了。

很快,她道:“小哥哥,你想不想吃意大利麵?”

鬱齊書有心討好,“想吃。”

但是又表示懷疑,“麵條?你會做嗎?”

麵條要拉,要甩,要揉麵很費力氣,還要煮肉臊子,還要……

“很簡單的!”蘆花說,“我前天學會的,媽媽教我的,好吃極了,我都煮了好幾次了,我馬上去做給你吃!”

蘆花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而且她似乎有永遠都耗不完的精力。

繞到後花園,鬱齊書站在廚房外麵,透過窗子往裏看。

蘆花已經在灶上支棱起了一口鋁鍋,往內摻了兩桶水,再打開天然氣……一切都有條不紊,像是會做的樣子。

隻是,看她爬上塑料凳站在灶台前,小胳膊輪著勺子盯著水開,鬱齊書的心提到嗓子眼兒:“蘆花,你小心點。”

“小哥哥,放心,蘆花已經給自己做過兩回啦,我很棒的。”

“那你慢點。”

“嗯嗯!”

鬱齊書全程盯著她燒開水,下麵條,挑麵條,雖然手法笨拙,但是好在麵條煮得很順利。

十分鍾後,兩碗熱氣騰騰的意大利麵條已經裝在了白瓷碗裏。

說好了煮給他吃,結果煮了兩碗。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想吃意大利麵了。

鬱齊書嘴角微翹。

“要放點肉醬才好吃。媽媽做了一大瓶肉醬放在冰箱裏的,我給你舀兩大勺,嘻嘻。”

蘆花夠長了手臂去拿冰箱最上層的肉醬瓶子,不夠高,她在凳子上踮起了雙腳,那動作驚險得叫鬱齊書不敢看。

“算了,蘆花,小哥哥不想吃肉醬,你別拿……”

說未說完,隻見凳子滑了一點點,蘆花身體一歪,手忙腳亂想去抓冰櫃門,結果抓了個空,啊的一聲驚叫,往地上撲去。

“蘆花?!你怎麽了?蘆花!”

鬱齊書急得猛拍窗戶,再三喊,但是蘆花趴在地上動也不動。

鬱齊書心急如焚,退開數步,抬頭看了看二樓,也不是很高的樣子。有驚喜,從樓頂沿著牆線直通樓下有幾根排水管道,也許可以順著其爬上樓頂去!

楊芳拎著一袋米回來,推開前院門就瞧見了已經爬到了二樓上的他。

到樓頂還有一段距離,鬱齊書正想要攀著窗台跳到二樓陽台上去。

“呀,你來了!唉,你怎麽在上麵啊?快下來,小心摔著了!”

鬱齊書慌忙又攀回來,然後順著排水管道呲溜滑了下來:“請您快點開門,蘆花從凳子上摔下來了,現在不知道傷得怎樣!”

“啊?”

楊芳瞬間煞白了臉,扔了手裏的米袋子,掏出鑰匙急急把房門打開。

餘光瞟到,鬱齊書一個箭步衝進去。

楊芳忙跟上他。

廚房地板上,小小的人兒趴在地上仍舊一動也不動。

“蘆花!”鬱齊書聲音發顫。

蹲下去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來欲要把她翻個身。

“不要,小哥哥,你不要看!蘆花的鼻子好痛,肯定流鼻血了,你不要看,看了血,你一定會暈倒的。”

鬱齊書:“……”

這什麽跟什麽?!

“讓我看看,蘆花,讓小哥哥看看你的鼻子傷得怎麽樣了。”

他懷裏,蘆花閉著淚眼輕輕搖頭,“不要看,小哥哥,我現在肯定很難看,你看了會做噩夢的。”

她的雙手都死死捂著臉和鼻子,就是不給他看。

她的十根指縫裏,都沾滿了已經變色的血跡。

“蘆花---”楊芳輕喚,將蘆花從鬱齊書懷裏接了過來,“很痛,是不是?快讓媽媽看看。”

因為是媽媽,蘆花放開了手,臉往媽媽懷裏埋。

“媽媽,不要讓小哥哥看。”

鬱齊書:“……”

重要嗎?

我看不看重要嗎?

“好,我們不給他看。”

楊芳看她鼻血已經沒再流了,就是之前流的那些糊了一鼻子一臉一嘴,看起來很恐怖。

她輕輕摸了摸蘆花的鼻子,還好,鼻梁骨沒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