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秀娘看劉桂香陣仗唬人, 怕出事,尋了個機會同蘆花抱怨:“她收筍就收筍,又隻是個來幫忙的, 擱把鐮刀在旁邊太嚇人了!我家這是幾十年的老房子, 萬一哪天她同人一言不合, 真打起來了, 我的房子可經不起砸啊。”

她提出,要麽另找地方存放筍幹,要麽提高租金, 好補償她可能存在的風險損失。

“蘆花, 千萬別上當!叫你另找房子當倉庫是假,提高租金是真, 她就是看準了你軟弱好欺又好騙!”劉桂香聽說了後氣惱異常, “唯利是圖的狗東西!她是以為逮著個好騙的人使勁兒薅羊毛就能發家致富了嗎?哼,心術不正的人,一定沒好報的!”

劉桂香本來性子偏冷, 輕易不動怒。這一回都氣得不清, 都忍不住口出惡言詛咒起了人。

蘆花明白她幹娘這麽生氣,定然是覺得她連累了自己被香秀娘趁火打劫漲房租而深感內疚,急忙相勸:“我也是這麽想的, 幹娘,所以您不用放在心裏。就算沒昨天那事兒,改天她也會尋另外的理由來找我要錢的,我總算是想明白了。”

劉桂香的臉色和緩, “你想明白就好。”

牛武明顯長出了口氣, 憨厚地笑了笑。

也在暗自擔心自己妻子好心辦了壞事。

蘆花看到, 感動又有些難過。

自己先前老把人往好處想, 結果一步步被人逼到了牆角,進退不得,還差點連累幹娘和牛武叔一起受累。這一番折騰,到底何苦來哉?就應該學自私點,想什麽發財一起發啊!

“我本來就在苦惱之前收購的筍子,好多水分都重,沒曬幹,堆在屋裏怕壞了,可每天搬進搬出地晾曬又麻煩得很。香秀娘昨晚來找過我後,我就想要不咱們搭幾個木架子,直接將筍子晾在外麵晾幾天?趁機便把租她家的堂屋給退了,一舉兩得。”

蘆花想起以前小時候她跟著媽媽去農村鄉下走親戚,養蠶的季節,許多人家家裏會搭起半壁養蠶用的竹木架子,有些類似於像把許多張木梯子連在一起,一層一層的,一直可摸到天花板。每層架上擺滿了竹編的圓形大簸箕,簸箕裏麵就養蠶。蠶吃桑葉的時候,滿屋都是那種沙沙的綿綿聲,蔚為可觀。

劉桂香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搭在哪裏?幾百斤筍子要攤開晾曬,占的地兒可不小。要是就在香秀家院子裏搭,香秀娘一樣找你要租金,等著瞧。”

當然不可能再用她家的地方了,蘆花也想好了,就在鬱家廢墟上搭---那位置最好,在埡口,地勢高,沒遮擋,風也大。而且地麵大量鋪著青石板,硬化過的。

找塊稍稍幹淨點的地方,把地上的瓦礫、磚頭和泥灰等清理清理,那麽即使下雨,也不怕把東西弄髒了。

有了木架子,占的地方就不大了,十多二十個平方綽綽有餘。

搭起來很快,不到半天就成。

搭架子的木頭有現成的。牛武和牛桂香原先為了還蘆花的人情,去山上砍了二三十根木料回來想幫她重建家園用,還擱在他們那裏的。這次用過後架子拆掉,木頭留著下次還能繼續用。

留的都是好料,有七八根都是可做棟梁的那種直徑三十公分以上的大圓木,但區區木架還用不了這麽大的圓木。

沒有簸箕,直接就地取材砍竹子替代,擱在木架上排得密密麻麻的,最後用大拇指粗細的麻繩將竹子編紮好,風吹不倒,人搖不掉。這麽牢固,若是掛上門簾,直接可住人了。

木架頂上還做了個簡易的坡屋頂,最後蓋上稻草用來擋雨。

現在還沒到雷雨季節,春天雨水小,雖然下雨較為頻繁,但是基本上都是那種絲絲縷縷的小雨,打不進蓬草下麵的架子上。

長龍一樣的木架子約十米長、三米高,共做了四層,每層曬三百斤竹筍都不成問題。

當然,時間長了就不行了,不過蘆花他們也用不到幾天。

三人上午將架子搭好,下午的時候,便將所有竹筍轉移了過去。

這一下子每日足足省下來四十文房租錢,可多收購三斤多筍子了。還省了天亮往外搬、天黑往屋內挪的早晚功夫。

香秀娘偷雞不成蝕把米,氣得跺腳,戳著香秀的腦門兒叫她來找蘆花套近乎。

香秀人小心善,這些日子同父母矛盾極大,就因為她爹娘頻頻找理由向蘆花要錢,她便沒好意思再往蘆花這邊跑。

今兒她又一次被她娘罵著來找蘆花,希望幫她做點事情。

蘆花吃一塹長一智,被香秀娘整怕了,擔心幹什麽都涉及錢,就將香秀的好意婉言謝絕了,香秀再忍不住,蹲在地上傷傷心心地大哭了一場。

蘆花無奈又心疼,但真是被她的家人搞怕了,勸了半天將人勸回了家。

最麻煩的是晚上需要人照看著這些筍子,不然極有可能給人偷了。

蘆花還沒開口,牛武已經將棉被卷兒在地上鋪好的稻草上打開來。

劉桂香自是要留下來同丈夫一起。

“咱們點個火堆,掛張草簾子,跟睡在自家屋頭差不多。”

她和牛武的那個茅草屋沒有片瓦塊石,全是木頭和稻草搭建起來的,她說的話也的確沒假。

後麵幾天,擺攤收筍的生意也搬到了這裏,由劉桂香一人負責。她冷麵冷語,大家見識過她的厲害,再沒村子裏的人找事兒,或是同她嘰嘰歪歪,倒收了近一百斤上好的筍幹。

鬱家坡上的竹林,竹筍又長出了一茬兒。劉桂香負責收筍,蘆花就同牛武兩個在坡上忙碌。

要賺錢還得指著自家的竹林才成,沒什麽成本,長多賺多。收購的那些,能賺個跑腿費就很不錯了。

蘆花家這片竹林因為是牛家村乃至十裏八鄉麵積最大的,這回生意她家的筍子肯定賣的價錢最多,叫全村人眼饞得很。

不過可惜的就是筍子隻能收一季,而且她就隻有一塊竹林子,一年也就隻有這一回收成,過了季節,其他三季全喝西北風。

要有可靠的口糧來源,就還得想轍啊。

不過,眼前想不到那麽長遠了。很快,蘆花同張德順約定的交貨期到了。

雖然張德順跟她說過,隻要有足夠多的貨,那可以多等她兩三日,但是蘆花不敢收太多貨。

十裏八鄉的人都來向她賣筍幹,一直源源不斷,隻怕不過季,大夥兒不得停,她欠賬越來越多,內心是慌的,七上八下,覺都有些睡不好了。

二來,原說好的是十天的交貨期。她第一次跟人家做生意,最好守時。這世界又沒個電話沒個網絡什麽的,她單方麵拖延一兩日,人家又不知道,沒接到她的通知,印象就壞了,蘆花很清楚生意場上信譽的重要性。

所以到第十日一大早,蘆花三人就將所有筍幹打包裝好,牽著租借來的八匹騾馬馱著滿滿的幹貨浩浩****往楓橋鎮出發了。

八九天的辛苦,收獲還是頂豐厚的。

她當時給張德樹估測的是大概可以給他交貨至少兩百斤筍幹不成問題,沒想到她現在一下子竟然整了快六百斤了!

蘆花自己都沒想到,集合幾個村的力量,竟能采收到這麽多竹筍,還是曬幹了的幹筍子。

六百斤,按照每斤二十文的收購價計價,那就是十二兩銀子!

蘆花心裏的算盤撥得叮咚響,心裏樂開了花。

十二兩銀子,一多半筍幹是鬱家的,那就是她的進賬。

刨開給幹娘和牛武叔的辛苦費,還有租用騾馬、房子等成本,三兩多銀子的淨賺一定是有的。

三兩銀子可以讓她和婆婆小叔子過兩三個月。不過,蘆花想起當初劉桂香說牛武給她買了花布做春服的事情,她也好想穿新衣服啊。

身上這一身還是當初火災逃出來後幹娘不知哪裏給她弄來的舊衣服,為的是讓她有得換。本來就有幾處補巴,這半年她幹活,又讓衣服上添了幾處巴。

她從未穿過補巴衣服,剛開始還不習慣。後來吃飯都沒菜下飯了,鬱齊書也走了,女為悅己者容,她便忘了照鏡子打扮這回事兒,於是什麽補巴衣服也看著順眼了。

慶幸當時大火發生是在寒冬臘月間,逃命時本來就穿得厚,不然她連襖子都沒得穿。

隻是現在天氣越來越暖和,夾襖已有些穿不住了。

脫下臃腫的棉衣,美好的身段兒又能顯現出來了。

春天,正適合各種遐想的季節。

還有,齊書說下個月要回來看她。不知道他去了縣城有沒有給自己置辦幾身行

頭?不管,無論他有沒有自己買,我給他買的代表的是我的心意。

等錢到手,就去布攤看一看。

他穿月牙白的長袍,一定很好看。

回頭就找幹娘開始學針線活兒了。

這地方,不會點針線活兒,隻能看著布匹幹著急。買成衣要多花幾乎一倍的價錢,而且她也沒量過齊書的身體尺寸啊。

心裏想著有的沒的,不覺就到了鎮上。

蘆花帶著劉桂香和牛武直奔金福客棧。

“德順爺啊?是叫張德順的那位客商老爺嗎?”

“嗯嗯,對對,就是他!老爺子說他是專門來這裏收幹筍子的,他的東家是開幹貨行的。”

“哦,他呀,他早走了。”

“走了?”蘆花腦袋有點懵,手心有些冒冷汗:“走了是什麽意思?他又下鄉去收筍子了嗎?他什麽時候回來呢?”

“不是,他結賬離開了,兩日前就退房走了。回什麽來?他沒說過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