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名弟子的“好心”勸告, 紀寒聲眼前一黑,險些站不穩。

不等對方繼續勸告,紀寒聲激動地打斷了對方的絮叨, 他呼吸急促, 拳頭握得死緊,目光死死盯著這個造謠破壞林晚清譽的弟子,目眥欲裂, 眼裏幾乎要噴火:“你在胡說八道造謠什麽!枉林晚對你們好心好意,你們這群白眼狼就是這麽回報她的嗎!”

那弟子被他幾近扭曲的臉孔嚇了一跳,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 兩股發顫, 抖著嘴唇道:“不是……不是我們造謠……這,這事……飲雪山莊早就傳遍了,師兄難道從來沒聽說過嗎?”

“我為什麽要聽說!你們這些人盡在背後做些捕風捉影的勾當, 我為什麽要聽說!”紀寒聲更激動了。

他在原地焦躁不安地來回走了兩步,回過頭盯著弟子看:“說, 這是誰傳出來的謠言?”

弟子局促不安地看著紀寒聲,眼裏有害怕, 但是更多的是同情, 他咽咽口水, 又往後退了兩步, 不想直接退到了牆根, 再往後就是牆壁, 退無可退。

而紀寒聲虎視眈眈, 還在步步緊逼。

弟子隻好硬著頭皮說,聲音細似蚊蠅:“不是,不是單獨哪個傳出來的……是……是大家都看出來了——啊!”

紀寒聲直接抓上了他的領子, 眼底凶狠:“你說什麽!”

弟子一邊瑟瑟發抖,一邊忍不住覺得他可憐,他縮著脖子,小心翼翼道:“難道師兄從來沒有觀察過仙尊和小師妹的相處麽?她兩人相處時那般親密無間,眼神纏綿,常常一個眼神過去對方就知道做什麽,如若不是一對戀人,又能是什麽?”

紀寒聲咬牙切齒地等著他,他們知道什麽!林晚把程雪意當母親看,又怎麽能不對她親昵!

“師徒之間難道不能親密無間嗎!林晚和她同為女子,師徒之間感情深厚又如何!”

“可是仙尊的脾氣……”弟子小心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紀寒聲烏雲壓城般的臉色,嚇得立馬又低下了頭,他咽著口水繼續道:“仙尊的脾氣紀師兄你還不知道麽,這麽多年,你見過她對誰有好臉色看,別說什麽男子女子,金檀

台被仙尊一言不合就丟出去的女子還少了麽……”

紀寒聲捏拳:“她們怎麽能和林晚比!整個飲雪山莊上下,有誰不喜歡林晚的!似林晚這樣的女子,你還見過誰比得上!”

弟子心裏嘀咕一句:師兄你還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上次審問過後,這飲雪山莊的長老莊主們不都已經恨死小師妹了麽。

不過他也不敢說,隻是順著紀寒聲的話道:“師兄說的可不是嗎。所以仙尊喜歡小師妹不也是理所當然嘛……”

紀寒聲咬牙怒視他:“胡說什麽!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可是紀師兄,”這名弟子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地看著他,“仙尊的性子我們都知曉,小師妹的性子我們更知曉,你看這滿莊上下,仙尊除了對小師妹特別,又還為誰如此上心過?你和小師妹在千萬裏之外的地方遇險,仙尊二話不說就撕了珍貴無比的空間符寶趕去,小師妹和滿莊的長輩作對,和她自己作對,仙尊毫無底線地為她想辦法圓融……仙尊的房間是金檀台的禁地,仙尊隨她出入,仙尊的琴是最愛惜之物,仙尊隨她拿來做玩物練習……”

“師兄你捫心自問,如果隻是普通的師徒關係,你見過哪位仙尊這般毫無底線地寵溺?”

“如果隻是普通的關係,仙尊為何一遇到小師妹就判若兩人,春風化雨?”

“如果隻是普通的關係,仙尊又為何……”他壓低了聲音,“和小師妹時而攜手同行,耳鬢廝磨……”

“什麽!”紀寒聲一激動,差點沒把這弟子脖子掐斷。

清醒過來,他連忙放開對方,喂對方吃了一顆療傷丹。

“咳咳……師兄你……咳咳,謀殺啊。”弟子咳得滿臉通紅,不過他也理解紀寒聲,倒是沒怪他,隻是小心翼翼地離紀寒聲遠了好幾步。

紀寒聲臉色一變再變,最後冷著臉對對方抱了抱拳:“剛才抱歉。”

弟子就瞪大眼睛跟看戲似的看了他幾眼:乖乖,著名的臭脾氣紀師兄也會和人道歉?

被人用這樣異樣的目光看著,紀寒聲不適地偏過了頭。

“你繼續說吧,我不過來。你說的那……耳鬢廝磨是什麽意思?”

見安全有了保障,對方

輕咳幾聲,繼續道:“就是我話裏的意思,師兄你不常在金檀台,可能沒看到過,林晚小師妹她……有時候仙尊的房門未關,我們在大殿值班的時候,偶爾就能看到屏風之後林晚和仙尊肢體交纏……親密無間……兩人還……”

他說的其實是林晚平日不察,時不時在自家大號身上靠一靠,伸個懶腰什麽的,或者偶爾換個衣服洗個澡,她給自己的身體洗澡換衣服當然沒什麽好羞恥的,有了兩個身體,正好她給自己互相搓背了……

然而這麽一點若隱若現的動作被外人看到,腦補的自然就不是這麽一點,再隨著人人口口相傳,內容遍越傳越刺激……林晚知道了之後,自然是樂得他們腦補。

這弟子越說越臉紅,最後看著紀寒聲逐漸變得鐵青的臉色,默默消了音。

“咳咳,那個那個……紀師兄……我其實……其實……我也有,有被子曬在外麵……”那弟子眼看著紀寒聲神情隱忍,漸漸有風雨欲來的征兆,在巨大的危機感之下,忽然靈光一閃,終於給自己找到了逃跑的理由。

丟下這一句話,他忙不迭祭出一柄飛劍,逃也似地跑了。

而紀寒聲站在原地,變成了一座雕像。

……

林晚被紀寒聲大力的手捏的肩膀痛,她肚子還咕咕叫呢,所以也顧不上多說,她回了一句“我沒事”,就拍開他匆匆往後麵的廚房去了。

紀寒聲手裏一空,看著林晚匆匆離去的背影,他的臉色漸漸嚴峻起來。

等林晚終於心滿意足地吃上新鮮午飯,紀寒聲一臉沉重地在她對麵坐下了。

林晚埋頭忙活填飽肚子,等肚子被填了個七八分飽,動作才慢下來,這時她不經意間抬頭,看見紀寒聲臉色這麽沉重,也嚇了一跳。

林晚放下碗和筷子,關心地問:“師兄,你怎麽了?”

紀寒聲端正地坐在對麵,搖搖頭,對她揚了揚下巴:“你先吃,吃飽了我們再說。”

“哦。”林晚有些擔憂地看了他一眼,乖乖又端起了碗。

等林晚吃完,收了東西重新在紀寒聲麵前坐端正,紀寒聲擰眉憂愁地看著林晚,先歎了口氣。

林晚忍不住咽咽口水,坐在墊子上的身體動了

動,不安地打量他:“師兄你別歎氣啊,你這一歎氣,我有點慌。”

紀寒聲肅然道:“林晚,我接下來和你說的事情,你可能會很難接受,但是作為你的師兄,我必須告訴你這件事——”

他頓了頓,鄭重地看了林晚一眼:“你要做好準備。”

林晚咽著口水點頭,看起來更慌了。

怎麽的,就十幾天的功法,難道紀寒聲偷偷娶老婆然後準備丟下自己了?

林晚天馬行空地想著,一邊暗暗呼叫位麵意識:喂,我不在這幾天紀寒聲幹啥了?

位麵意識裝死不應。

林晚頓時咬牙,辣雞位麵意識,每次遇到紀寒聲就掉鏈子。

紀寒聲看著林晚惶恐不安如初生小獸般的臉,心裏說不愧疚是假的。

如果可以,他也願意永遠不要在林晚麵前揭穿這個可能讓她傷痕累累的謊言,然而程雪意仗著這個對林晚肆意妄為——他絕不相信林晚是自願的,林晚一定是被騙了,她這麽天真稚嫩,又從來沒有過母親,她根本不懂怎麽和母親相處,而程雪意心機深厚,騙她這麽一個小姑娘還不是信手拈來……

他越想越氣,越想越不甘。

他也恨自己無能,沒有早點看出程雪意的醜陋心思,更恨自己不能現在就手刃程雪意。

他要是能早點強大起來,早一步殺了程雪意,林晚也不用被程雪意哄騙……對,他隻是看不慣程雪意手惡毒卑鄙,絕不是……絕不是什麽別的原因。

但是此刻看著林晚對自己充滿信任和依賴的臉龐,他心裏那份自欺欺人終於裂開一絲縫隙。

他就是……他嫉妒她。

他嫉妒程雪意!瘋狂地嫉妒她!

此時此刻,他坐在這裏,想將真相講給林晚聽,不僅是因為正義,不僅是因為他對林晚的愛護之情,還有他不堪的嫉妒。

紀寒聲羞愧難堪。

他再也不是那個公正無私的師兄了,他不值得被林晚用這樣的目光敬愛信賴——他是有私心的。

他受不了林晚被別人碰。

一想到別人會和林晚親昵,不管是哪種程度,他都憤恨地難以自抑,想要立刻殺了那人,將那人挫骨揚灰。

這一刻,紀寒聲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自私

鄙薄的自己。

因為自己的一己私欲遷怒別人,因為自己的情緒憎恨別人——這不就是他曾經最憎恨的模樣,程雪意的模樣嗎?

紀寒聲曾經發誓決不步程雪意的後塵。

他自認問心無愧,一切所作所為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天地,他決不錯殺好人,也絕不肯故意連累無辜。

他一直想要殺程雪意,要報複飲雪山莊的人,但是以前他問心無愧,因為是他們先對不起自己,一報還一報。

然而現在,他私心對程雪意的嫉妒讓他的這份問心無愧染上一絲陰霾。

紀寒聲鄙夷這樣卑鄙的自己。

可他終究還是變成了這樣的人。

紀寒聲愧疚又痛苦地閉了閉眼。

再次睜眼,他深吸了一口氣:“林晚,你還記得你和我說過你和程雪意的事嗎?”

我和程雪意……在密室呆了十五天腦子都呆迷糊了的林晚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她腦子裏就靈光一閃,想起自己之前給自己定的那一條母女線……

然後她想起自己之前讓程雪意到紀寒聲麵前說過的話,再看到紀寒聲沉重無比的臉色,她飛快地反應過來——

經過這十五天的“秉燭夜談”,紀寒聲要終於忍不住了!

是時候了,她的感情戲來了!能不能成為程雪意遺孀,就看此時表演成不成功!

林晚的兩隻眼睛亮閃閃,飛快地進入了狀態。

“記得,師兄。”林晚的臉上閃過一絲躲閃,不自然地轉開了臉。

紀寒聲還以為她是因為自己的身份見不得人而自卑,心裏對程雪意的痛恨更甚,這個惡毒的女人,就是這麽摧殘林晚的精神的!一邊仗著假母女的身份占盡林晚的便宜,一麵還用這種不肯公開身份的手段讓林晚在她麵前變得卑微,任她擺布……

紀寒聲握拳,心裏最後一絲猶豫也被心疼和憤恨壓下,他直視林晚的眼睛,鄭重道:“那你可還記得,程雪意是用什麽來證明你們的母女身份的?”

“啊?”林晚愣了愣,“這還用什麽證明嗎?師父當初找到我,說感應到我身上有她的血脈氣息,再一問我的年歲,我在哪裏出生,立即就認出了我是她的女兒。”

紀寒聲扼腕:

“你難道就沒有懷疑過她嗎?她說是就是嗎?”

林晚垂著頭不說話,像是被訊斥得知錯的樣子。

紀寒聲繼續道:“林晚,當初我們被困血魔域,程雪意救我們出去之後,我曾經找過程雪意密談,你記得嗎?”

林晚點頭。

“那你可知我們當時說了什麽?”

“說了什麽?”

“我當時暗暗替你不值,為你質問程雪意為什麽不肯公開你們的母女身份去了。”紀寒聲想起當時的經過就兩眼含恨,“你知道程雪意當時和我說了什麽嗎?”

紀寒聲恨恨地捏拳,不等林晚說話就自顧自接了下去:“她告訴我,你根本不是她的女兒!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的謊言!”

紀寒聲單手握拳憤恨地錘在桌上,心痛地抬起頭去看林晚。

然而等他看到林晚的表情,他忽然愣在了那裏。

他想過林晚會震驚,會難過,會淚流滿麵,會生氣痛苦不肯相信他的話,但是唯獨沒有想過,林晚的反應會是——羞澀又……心虛?

她羞澀什麽?心虛?她為什麽要心虛?

程雪意欺騙了她的感情她難道不生氣嗎?

紀寒聲看著林晚迥異的反應,一下子就對人生茫然了。

他廢了很久才找回來自己的聲音,他看著林晚,艱難發聲:“林晚,你……”

但是不等他說出什麽,林晚就忽然打斷了他的話。

“師兄對不起,”她滿臉通紅地站了起來,看起來十分不好意思,眼神歉疚不敢和他直視,“這件事,其實我已經知道了。”

“什麽?!!”紀寒聲愕然,也跟著站了起來。

天知道他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戰勝自己的良心煎熬和她說這件事的真相,結果她提前知道了?

紀寒聲隻覺得人生一下子就變得陌生了。

這還是他原來的那個世界嗎?

他迷茫地看著林晚,看起來受的打擊很大,把孩子都打擊傻了。

但是林晚的小劇場已經開始了,就得堅定不移地演下去。

她滿臉通紅扭扭捏捏地看了紀寒聲一眼,捧著自己的臉重新坐下來,垂著眼簾小聲道:“其實我剛剛想和師兄說的,隻是這件事,說來話長,我也不知道怎麽和師兄說,又怕師兄

生氣……”

“不是,你先告訴我,你什麽時候知道這件事的?”紀寒聲也不愧是一代龍傲天,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重塑世界觀,他深吸一口氣,重新冷靜下來。

“就是……這次回來之後那十五天,師父告訴我的。”林晚像個小媳婦一樣滿臉通紅地低著頭,聲若蚊蚋。

紀寒聲一隻手撐在桌子上,冷靜地看著林晚:“她怎麽和你說的?”

林晚看起來更羞澀了,把頭都快埋進地裏了:“師父……師父和我說了實話……”

她說的哼哼嗤嗤,斷斷續續,紀寒聲也耐心地等著她,看起來鎮定極了。

林晚過了一會兒,才把話說全:“……師父說,說她一見我就心生喜愛,不知該如何親近我,一時衝動,才騙我是她的女兒……師父她……她已經向我認錯了……”

說到這裏,她鼓起勇氣抬起臉,兩隻眼睛水濛濛地看著紀寒聲,心虛地小聲:“師兄,我不怪師父了可不可以?”

“她認錯了你就不怪她了?”紀寒聲的聲音很低,低到讓人心裏發顫。

“你不怪她欺騙你,誘哄你,利用你的感情接近你……”紀寒聲的身體忽然往前一倒,原來是他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將金絲檀木做的桌子硬生生按出兩個洞來,此時失去支撐才撲倒了。

林晚連忙去扶他,紀寒聲抽出自己的手,不讓林晚扶,臉上還是一派的風輕雲淡:“我沒事。”

他重新坐好,脊背挺得更直了,隻是看向林晚的目光充滿了痛心和正義:“你根本不知道她的心思有多惡心,她對你心懷不軌,借機對你……你和她根本不是母女,她這樣對你,難道你也不怪她嗎?”

作者有話要說:嘻嘻嘻我最喜歡看正義有原則的男主因為“做壞事”問心有愧啦。

不好意思最近在實習,白天有點累,還不幸感冒了qaq,所以今天來遲了。

不過我不會鴿的,說了日萬就會日(除非不可抗力比如世界末日啦),謝謝等待,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