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看到了什麽?”林晚勉強扒開紀寒聲的手, 瞪大眼睛努力朝遠處的村莊看了一眼,可惜還是除了一個輪廓和村莊上空的黑煙,什麽都看不見。

紀寒聲抿了抿嘴, 沒有回答, 而是拉著林晚要走。

林晚有些急了:“怎麽不說清楚就走!是不是有咱們打不過的人?難道是焰春姬在前麵?”能讓紀寒聲這麽避如洪水猛獸的魔界的人她隻想得到這一個,可是想想傳聞中的焰春姬的為人,林晚又覺得不像。

不應當啊, 焰春姬雖然風流,但是並不殘暴啊,據說她還頗得魔界人民的喜愛呢。

“前麵有凡人遭災, 咱們總不能看著不幫吧?”林晚皺著眉頭絮絮叨叨, 雖然什麽都看不見,還是墊著腳往村莊的方向望,一想到前方的黑煙和血腥味她就很不放心。

紀寒聲不應聲, 垂眸看了林晚一眼,任她推開自己的手自顧自往前去了, 自己也抬腳默默跟在了後麵。

林晚一路急行,到了距離村莊一裏多的地方, 血腥味越發濃重, 慘呼聲也越發清晰, 她終於大約看清了那村莊裏有什麽。

其實一裏也還算遠, 但是村莊上方那尊趴在房屋上, 揮舞著口器在村莊裏肆意吸取人類□□的巨大的螞蟥狀怪物的形狀已經可以看清了。

甫一看清那怪物的模樣, 林晚就寒毛直立, 生理性地反胃起來。

來自程雪意腦海中的記憶飛快地衝破塵封,讓林晚意識到那是什麽——一隻最低級的混沌天魔,肉觸。

肉觸沒有意識, 隻有進食和繁殖的本能,在休眠期就像一張薄薄的紙片,可以卷起來攜帶,在混沌天魔裏是屬於破壞類工具的種族,但凡一個有智慧的混沌天魔都會像帶掃帚一樣順手帶一卷肉觸,等到攻破位麵生物的防禦,殺死強者,就會把薄薄的肉觸往無法反抗的生物中一扔——

薄薄的肉觸遇到鮮活的位麵生物的血肉便蘇醒過來,口器最先蘇醒,像有彈性的布袋口子一樣張開,自發收縮著吮吸血肉。

一隻卷起來隻有拳頭大的肉觸被攤開之後可以近乎萬倍十萬倍

地膨脹,彈性無限,隻要有足夠的血肉,一隻拳頭大的肉觸吸飽之後最大能變成小山一樣大小。

等到肉觸吸足了血肉積累夠了能量,就會在幾刻之內進入繁殖期,尾器一口氣能產出上億枚卵,而這些有足夠血肉能量支持的卵要孵化出來,隻需要兩個時辰……隻要運用得當,一隻肉觸就足以屠盡一座人類大城。

林晚幾乎是瞬間的懂了紀寒聲為什麽要捂她的眼又為什麽要離開。

一看就是混沌天魔在搞事,除了那隻混沌天魔,附近一定還有別的高級一點的混沌天魔在。

自覺已經被全世界拋棄背叛的紀寒聲在得知天魔之種的真相前是不可能主動對付混沌天魔的,以他現在哇涼哇涼的心來說,他自己不主動搞事毀滅世界就已經算對得起這個世界了,看到這種惡心至極的麻煩轉身就走太正常了——他本來就是個討厭麻煩的人,出門在外,對她告誡最多的就是不要惹麻煩。

然而,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這樣的災難發生而不管。

林晚的的腳下像是著了火一樣朝前去,再靠近一點,就看到那隻肉觸的尾部已經一點點鼓了起來,尾尖微微上翹,像是有無數蓄勢待發的東西將要噴湧而出——

“天哪!它要產卵了!”林晚頓時更急,拿出一隻靈舟就往上竄。

靈舟飛快地衝向村莊,紀寒聲一言不發地跟在林晚身後,眼裏毫無波瀾,卻不知什麽時候把自己的弓箭拿了出來。

隨著靈舟升起,遠處傳來一聲尖嘯,天色驟然變得昏暗,一雙巨大的黑色肉翼從村莊後升起,純黑色的眸子泛著某種淡漠的無機質的光芒,像是一隻老鼠從黑暗髒亂的洞窟裏往外和人對視了一眼。

即使有一身神級裝備保護著,林晚的皮膚表麵也情不自禁地浮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手裏抓著雷爆彈,一時糾結於先對付這隻高級的翼魔還是先去解決肉觸,紀寒聲已經挽弓搭箭,對準了翼魔的眼睛。

紀寒聲見她發呆,冷喝一聲:“還不解決村裏的怪物。”

林晚一定神,見到紀寒聲還是麵無表情的冷漠樣子,手卻不由自主地

幫了自己,眼裏泛起一絲感激。

“謝謝師兄。”

翼魔離他們隻有不到五十裏的距離,這點距離對紀寒聲而言相當於就在眼前,林晚也知道他的攻擊根本不需要考慮什麽距離,利落地駕駛著靈舟在空中一擺,就到了村莊上方。

肉觸懶洋洋地甩動口器慢慢在尋找著村莊裏剩餘的食物,尾尖高高翹起,蓄勢待發——

林晚眼裏閃過惡寒,飛快地將手裏的十幾枚雷爆彈朝著肉觸的尾器扔了下去——

肉觸作為一種純種的吞噬類天魔,雖然吞噬起生物和繁殖起來很快很可怕,但是防禦也極低,不然也不能成為混沌天魔食物鏈最下方的物種,被別的混沌天魔當掃地機一樣使用。

但是同時,作為一種混沌天魔中不可代替的頑強物種,肉觸的卵都是極其難以殺死的,一旦被噴灑出去,隻要有幾顆沒被清除幹淨,就可能造成一場巨大的災難。

所以肉觸一定要在祂產卵前殺死,而且為了保證殺死所有的卵,一定要有足夠強的攻擊才行。

靈舟下方轟然巨響,雷爆彈炸出一片真空,紀寒聲的一箭也將遠方的翼魔爆了頭。

現在距離上一次仙魔戰的時間還不遠,如何對付常見混沌天魔作為一種常識在戰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是新生兒的必學課,紀寒聲作為仙魔戰場上撿來的孤兒,對常見混沌天魔的弱點更是如數家珍。

混沌天魔十二級,翼魔隻是混沌天魔裏很平凡低級的品種,隻比肉觸高了一個等級,殺死一隻翼魔對他而言雖然要費一些精力,但是並不難。

麻煩的是,翼魔在混沌天魔中是個大族群,而且極其記仇,臨死前會給自己的族群傳訊發出殺死自己的人的影像,隻要殺死一隻翼魔,接下來很可能會遇上翼魔源源不斷的複仇追殺。

既然能在魔界見到一隻翼魔,紀寒聲並不認為魔界隻有一隻翼魔。

紀寒聲雖然不喜歡麻煩,卻並不怕麻煩。

林晚就更不用說。

所以殺完這兩隻天魔,兩人都十分鎮定。

等下麵的爆炸停息,林晚從船上跳下去,在村莊裏尋找還殘存的村民

但是她把整個村莊都翻了一遍,也隻找到兩個被一根繩子吊在井下發抖的小孩,那井口被一隻大石頭堵地死死的,井口隻容小兒身軀通過,有井水的遮掩下肉觸聞不著味,大約這就是他們能活下來的原因。

除此之外,整個村莊,再沒有別的活人了——至少她找不到。

她找不到,肉觸肯定也找不到,她之前還聽到聲音呢,也許他們都躲在哪裏活下來了。

林晚暗自這樣安慰著自己,心裏卻像是被人悶悶地打了一拳,難受極了。

紀寒聲沉默地走過來,笨拙地將手放在她肩上輕輕拍了拍。

“很難過嗎?”

林晚抬眼,眼裏濕漉漉的,像是被水洗過,眼角也發紅:“凡人何辜?”

紀寒聲心裏反複默念這句話。

凡人何辜,我又何辜?

上麵的人永遠看不見下麵拚死掙紮的人,唯一的幸運是這個世界還有她。

他握緊了手裏的弓,說:“我知道了。”

他不想看到她為別人難過,這樣的表情,給他就好了。

帶上這兩個因為極度驚懼而不能說話也不能對外界做出反應的小孩,兩人不再徒步,而是駕著靈船繼續走。

再往前又是一望無際的荒野,連一絲村莊的殘骸也沒有。

林晚終於知道那是為什麽了。

肉觸生產過後會陷入極度虛弱,在很短的一段時間內什麽都吃,那些村莊連人帶著房屋,都一起進了肉觸之口,什麽都沒有留下。

林晚想起自己聽藍玉師說起當年天魔入侵,流血漂櫓,此刻親眼見到的卻是莫說流血漂櫓都沒有一個。

肉觸所過之處,連白骨也不存。

為了繼續尋找被天魔禍害的村莊地方,靈船飛得很低,走得很慢。

一連兩天,林晚都站在船頭往下眺望尋找。

在第三天破曉時分,林晚終於再次看見視線盡頭有一個村莊的形狀,她高興地駕著船過去,但是很快就聞到了血腥味。

這次的血腥味不如上次隔著十幾裏都能聞見,林晚是到了村莊上方幾裏才聞見的。

一靠近,就能聽見村民的慘呼,還能看到螞蟻大小的人影從村莊裏跑出來,又被活活

拖回去。

這個村莊裏的混沌天魔是藤魔,不如肉觸殺人那樣快,但絞殺起來也十分可怕,普通凡人根本無法逃脫。

因為村莊裏還有人,藤魔又紮根在村子裏長得四通八達,林晚這次就不敢直接在空中扔雷爆彈,怕傷到人。

而且藤魔的再生能力極強,隻有傷及它的紮根處才能真正殺死。

村莊裏紮根了好幾隻藤魔,林晚便和紀寒聲分頭行動,各自去對付這些藤魔。

走進街角巷間,活人渾身鮮血被藤蔓拖入角落的景象就直麵而來,村莊裏處處是村民絕望痛苦的慘呼,夾雜著稚子驚懼的尖叫,林晚的心裏像是墜了一隻秤砣,又像是被點了一把火。

怒火和難過夾雜在一起,殺死那些藤魔的時候恨不得也像祂們絞死那些人類一樣讓祂們受一受被千刀萬剮的苦,然而她知道,這些藤魔根本沒有痛覺神經。

藤魔畏火,唯一能讓藤魔感到恐懼痛苦的大概就是火燒了,所以這次林晚沒有用雷爆彈,而是拿出了她幾乎沒有使用過的火焰彈。

好在飲雪山莊出品,質量絕對無憂。

林晚親自看著那些絞殺無數無辜人類的藤魔扭曲著身體被火焰一點點燎盡,心中的怒火才稍稍紓解了一些。

這次因為林晚他們來得早,這一個村莊還活下不少的人。

林晚和紀寒聲都不是會照顧小孩的人,便把那兩個不會說話也不知道動的小孩交給他們中擅長帶小孩的人照顧。

這群村民林晚也不敢讓他們在這裏呆,在問清楚了附近有魔修駐紮的大城方向後,林晚把靈船變大,親自帶著他們往大城的方向去。

一路上又遇見不少被混沌天魔禍害的村莊,有時候能救到人,有時候什麽活人也沒剩下,林晚隻能殺死那裏的混沌天魔了事。

在快要接近這些凡人說的魔界邊境一座大城焚城時,林晚發現了一行在地上朝著大城方向行進的混沌天魔,林晚將靈船停在空中,和紀寒聲親自下去把那一行混沌天魔都殺了個幹淨。

盡管如此,回到靈船後,林晚的心裏對這一趟的焚城之行已經不敢報太大希望了。

因為他們這一路過來,看到的混沌

天魔都在有人類聚集的村莊裏,還從未見過趕路的混沌天魔。

混沌天魔裏自有高級的混沌天魔能夠飛行,可以攜帶低級天魔靈活遊走。

而他們現在在焚城附近看見慢慢趕路的低級混沌天魔——焉知祂們不是後續趕去清理戰場的呢?

混沌天魔等級森嚴,高級一點的混沌天魔也和人類修士一樣不屑殺死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或者說,懶得費這個功夫,按照這些魔界凡人所說,焚城是一座生活著上百萬凡人的大城,那些高級的混沌天魔們說不定殺完附近的修士,懶得親自動手解決剩下的螻蟻,才讓附近的低級天魔趕來清理。

這個猜測讓林晚心中發寒,但是還是繼續駕著靈船朝焚城出發。

等到了焚城附近,遠遠的都能感受到前方傳來的強大的邪惡氣息,焚城上方黑雲堆積,方圓幾十裏內黯淡無光,仿佛已經到了末日黃昏。

鬼哭陣陣,邪風四起,滔天的邪氣從城中四向溢散,所到之處,土地焦黑,百草枯萎。

林晚和紀寒聲對視一眼,不再架船前進,而是駕著船退出去兩百裏,將靈舟停在雲間隱去形狀,再親自下船趕往焚城。

他們來到焚城十裏外,目光越過高大聳立足有幾十丈高的城牆往城內看,也可以看到時而有奇形怪狀的生物的頭顱或者肉翼或者尾巴一閃而過,倒塌聲和慘呼聲一刻也沒有停過。

林晚不再懷疑,確認這座城已經被混沌天魔攻克了。

然而最讓她覺得細思極恐的是,從魔界邊境受災情況來看就可以看出這裏被混沌天魔攻擊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尤其是還有焚城這麽大的城池被混沌天魔攻下,可魔界竟然一絲消息也沒有送往仙界。

飲雪山莊還是一片歌舞升平,仙界的各大宗門無所事事,時而為了修煉資源互相扯皮,時而圍在一起為如何壓製魔界唾沫橫飛——就是沒有人試圖去查探一下程雪意曾經提醒過的位麵有混沌天魔出沒。

更沒有人來看看魔界這邊的情況。

林晚想起位麵意識說過的,混沌天魔的天魔之種進化後已經能吞噬掉寄主的意識和記憶,李代桃僵,明麵上

看著還是本人,內裏卻已經換了個混沌天魔的殼……不由頭皮發麻。

到底是仙魔兩界的人昏庸愚蠢,沉迷享樂,不顧民情,還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捂住了想要上報的嘴呢?還是說,這些嘴,都已經變成為別人說話的嘴了?

想要重新找個地方建號活一世怎麽就那麽難。林晚默默歎了口氣,心情沉重地來到焚城腳下。

到了焚城腳下,眼前卻一片詭異的安靜。

林晚看著城牆上站立的衛兵,警惕地皺了皺眉。

混沌天魔都在城裏橫行了,她也不會傻到以為還能有正常活人在城門口守門吧?

紀寒聲無聲地挽弓對準了城牆的衛兵。

然而不待林晚說話試探,城門上的士兵已經畏畏縮縮地開口了:“大,大人別殺我,我是被逼在這裏守門的,救命,救命啊!”

林晚的眉頭皺得更緊,但是還是抬手擋住了紀寒聲:“師兄,我們先上去看看。”

紀寒聲道:“你別忘了虞無盡姐弟的話。”

林晚當然沒忘,她知道的可比紀寒聲多多了,但是正因為沒忘,才更要上去看看。

焚城有百萬人口,混沌天魔一時半會也殺不僅,看還有別的低級天魔趕來就知道了。

不管城牆上的是不是混沌天魔假扮的,都要上去見識見識他們的手段。

“先看看他想幹什麽。”

林晚說完,朝城牆上飛去,紀寒聲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後。

林晚飛到這守衛麵前,發現對方隻是一個普通凡人,想到能被天魔之種寄生的至少都是上過仙魔戰的修士,她心裏稍稍好受一點,心想也許真的是攻城的混沌天魔不屑殺凡人。

但是她仍然沒有放鬆警惕,一麵暗暗提心,若有若無地將紀寒聲擋在身後,一麵一臉天真地朝那守衛靠近:“守衛大哥你好,我見這城裏好像有點不對勁,到底發生了什麽?城裏那些身影又是什麽?是有妖獸攻城了嗎?”

“不不不要在這裏,你你你你們快走!”那守衛漲紅了臉,拚命朝他們擺手,說話也變得口吃起來。

“不要問,走!你們走!”

“大哥,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林晚一臉天真地靠近了些,一隻手卻在背後示意紀寒聲不要靠得太近——她穿著一身裝備就是個打不破的烏龜殼,隻要不被抓住,刀山火海任她闖,紀寒聲卻沒有這樣的憑借,自然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見那守衛一臉抗拒地搖頭,林晚就繼續道:“我和我師兄下山曆練,路過這焚城聽說很有名,才打算來長長見識。要是焚城遇到了什麽麻煩,你大可和我說,我和師兄都是有修為之人,尋常妖獸奈何不了我們,即使遇到危險也能自保,到時候我們上報家中長輩,多大的危險都能解決。”

魔界雖然被稱之為魔,但是事實上修士和仙界一樣都是人類修來的,隻是魔界地界不同,產生的修煉能量也和仙界的不同,被稱之為魔氣,魔氣和靈氣相互克製,各有所長,靈氣更加中正平和,有滋養萬物之功,而魔氣則更加狂暴,破壞性極大。

在仙界修煉的人受靈力影響,整體脾氣更加溫和,而魔界的人則受魔氣的影響,整體彪悍好戰。

除此之外,魔修也並不像仙界的人對外宣傳的那樣,吃人肉飲人血,住在白骨搭成的洞府裏,日日夜夜以鬼哭為樂,以骷髏做舞。

都是一樣的人,一些修仙界的規矩拿到魔界來,是一樣通行的,魔界的修士也有曆練,也尋資源,遇見妖獸作亂,也會出手幫忙。

所以見林晚一臉自信地打包票,那守衛似乎相信了些,猶豫地問:“真,真的嗎?”

“你就放心好了。快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麽,我們既然遇見了,就不能放手不管。”林晚一臉躍躍欲試道。

那守衛便十分為難地糾結了一會兒,才畏畏縮縮地靠近林晚道:“我不能在這裏說,一說,它們就來了。”

他把手裏無用的武器往架子上一放,轉身帶著林晚兩人進了城牆上一處門:“我暫時走開一會兒它們發現不了。你們跟我去一個地方,我到那裏和你們說。”

林晚和紀寒聲對視一眼,眼裏閃過一絲笑意,轉眼就抬起頭來,一臉高興地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姍姍來遲,但是我更了五千字(哇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