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稟稟告大長老,我我我她她她……”幾個負責布置小會現場的弟子渾身發抖地走到程雪意麵前,已經嚇得話都不會說了。

看他們在欺負紀寒聲的時候有多麽囂張,多麽小人得誌,其實到了真正的大魔頭程雪意麵前,他們連說一句完整話的勇氣都沒有。

而他們還尚且沒有真正被程雪意看在眼裏針對為難過。

程雪意看著他們連話都說不清的樣子,眉頭一皺,直接揮袖抽飛這一幹人,怒道:“不會說話就別說了,留你們有什麽用。”

這時一直在另一邊和人交談的莊主柳成歸終於姍姍來遲,接住了被抽出去吐血的幾名在他這裏服侍的弟子,化解了他們身上的一股力道將人放到地上,這才好聲氣上前道:“師妹何必發怒?先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不遲。”

程雪意一甩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都不看柳成歸一眼。

柳成歸還是一副笑嗬嗬的老好人模樣,也不在意她的態度,就和藹地看向事發現場,問附近的弟子:“剛剛這裏發生了什麽?”

立即有人上前答:“稟莊主,弟子剛剛坐在附近,隻看到林晚小師妹過來了紀寒聲這裏,喝了一杯他桌上的酒,然後就鬧著說紀寒聲桌上的酒是假酒,說這邊服侍的弟子怠慢她,要討個公道。”

“是這樣?”柳成歸問其餘人。

“是這樣。”其餘人紛紛答道。

柳成歸又看向桌上還剩了小半壺明顯和其他桌不一樣的西風醉,拿著酒走到那幾名吐血的弟子麵前:“說吧,這是怎麽回事?”

林晚心說柳成歸也夠虛偽的,這麽多年,紀寒聲因為程雪意在飲雪山莊過的是什麽日子他作為莊主能一點都不知道!現在倒是一副正義的樣子。

啊,不對。林晚鄙視到一半又忽然反應過來:柳成歸其實不是也在替紀寒聲討公道,他根本不在乎紀寒聲,他之所以在這時候出頭,不過是因為自己的大號程雪意過來了,他才不得不管。

那幾名弟子聽到柳成歸問話,連忙含冤道:“弟子冤枉,我等真的沒有給小師妹喝假酒!這酒是紀寒聲自己帶的酒,和我們無關啊!”

那頭,林晚給自己醉醺醺的小號輸了一些靈力,總算讓自己清醒過來,也能控製身體了。

她的臉頰還是緋紅的,腦袋也還暈著,搖搖頭看看站在一旁沉著臉一言不發的紀寒聲,她從自己大號身後走出來,繼續裝瘋賣傻:“什麽無關!我們都喝莊主招待的好酒!為什麽我師兄這裏的酒不一樣!是不是你們欺負他,不肯拿好酒給他!”

她一臉不滿地說著,立即委屈地向自己告狀:“師父!他們是不是看不起我們金檀台!不然為什麽偏偏隻怠慢我們金檀台的人!哦,我知道了,他們是在對您示威!”

此話一出,那幾名弟子即使被人扶著人也是止不住地往地上軟,心裏那叫一個憋屈悲痛:你說這叫什麽事兒啊!為難紀寒聲的事不是程雪意一直默許的嗎!小師妹這也太坑人了!

林晚的大號程雪意也不說話,就那麽似笑非笑地看著柳成歸。

當然她也不需要說話,在這種時候,她隻需要表明一下立場站位,就已經能決定事情的走向了。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這事兒,那群弟子要倒黴了。

不是因為怠慢了紀寒聲倒黴,從來沒有人覺得怠慢了紀寒聲會倒黴,怪隻怪他們把這事漏到了小師妹麵前。

柳成歸慢慢地看向那幾名弟子,聲音也有些嚴厲了:“你們說說吧,為什麽紀寒聲桌上的酒和別處不一樣?我記得我吩咐過,對來參加宴席聚會的弟子長老,要一律恭敬。”

幾名弟子頓時伏在地上哭號不已。

他們知道今天這件事,遇上程雪意,是絕對不可能善了了。

唯一的希望是向莊主求救,莊主一向心軟,希望莊主能夠大發慈悲,救他們一命。

幾個弟子一邊不停磕頭,一邊哭道:“真的不是我們的錯啊,是紀寒聲自己,他自己不要我們送酒的。他說他喝自己的酒就夠了,我們這是聽了他的要求,萬萬沒有不恭敬呀!”

柳成歸便看向紀寒聲。

紀寒聲從剛剛柳成歸和程雪意過來開始,便一言不發地走入了角落。

此時柳成歸驟然看過來,於是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被引了過來。

林晚緊張地看著他,心裏大叫失策。

這倒是把他逼入死角了,紀寒聲要是

出來指證他們,必然要被記恨的。

紀寒聲默默看了一眼不遠處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的林晚,點點頭,淡聲說;“是我自己要求的。”

“小師妹喝的酒也是我的酒。我的酒是北淵的西風醉,後勁大。小師妹受不了酒勁,喝醉了,才說這是假酒。這是我的不是,鬧了這一場,我給諸位道歉。”

紀寒聲彎腰拱手,眾人也像模像樣地說著這怎麽能怪你的話。

他卻隻覺得從腳底到脊背都是涼的,透心涼。

道完歉,他再也不想在這裏停留,對柳成歸拱拱手,道:“莊主,誤會已經解決了,弟子酒力不支,先行告辭。”

柳成歸點點頭,他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殿。

他盡力了。

林晚……他救不了她。

林晚看著紀寒聲筆直消瘦的白色背影慢慢消失在大殿外,就仿佛一抹雪花靜靜消融在空氣裏,無法挽回。

明明這裏討論的是莊主的人長期怠慢他欺負他的事情,明明這麽多人在這裏,莊主也站了出來,要論真相,要討公道,他卻隻能做個局外人,一句抱怨,一句不滿都不能有,不僅不能有,還必須反過來替那些曾經洋洋得意地欺壓他的人辯護。

這是怎麽樣的世道!

這是怎麽樣的一群人!

“莊主!莊主!”幾名弟子還在那裏指著紀寒聲的背影拚命大喊:“您聽到了,您聽到了,酒不是我們的錯,是他自己要求的!誤會!這是誤會!”

在這一刻,即使已經清醒,林晚卻還是忽然爆發了。

她冷冷地看著那些洋洋得意的弟子,一字一句。

“那這桌上空空如也,就一碟花生米,也是他自己要求的?”

“他就這麽賤,來參加宴席,別人都大魚大肉,瓜果點心,他一個人坐在角落喝自己帶的酒就一碟花生米?”

“他是來參加宴席聚會的吧?這是客人來參加宴席的待遇嗎?他要求不用酒菜,你就一點東西也不招待?莊主讓你這麽小氣地替他招待客人的嗎?”

“到底是莊主讓你這麽做,還是你自己自作主張?”

“如果莊主不知道你自作主張,批下了本該用來招待紀寒聲的分例,那那些東西都去了哪裏,你都一一核實,告訴莊主了嗎?莊主答應

了嗎?”

“你們在這裏叫什麽無辜?讓來參加宴席聚會的客人必須自帶酒菜你們覺得是很榮耀的事嗎?”

“你要不要臉?”

“莊主要不要臉?”

“飲雪山莊還要不要臉?”

林晚說一聲,就拍一下桌子,那張本來擺著紀寒聲的一碟花生米和酒壺的桌子,酒壺已經被人拿走了,隻剩那碟已經冷掉了的油炸花生米,隨著林晚拍桌子的動作,不斷在碟裏滾動著。

隨著林晚拍著桌子憤怒地說完最後一句話,一粒花生米終於受不住地從碗碟裏滾了出來,落到柳成歸的腳下,發出極其輕微的,“啪”的一聲。

大殿之內,從林晚發火開始,就變成了徹底的死寂。

那輕微的一聲花生米落在地上的聲音,也仿佛一柄重重的錘子敲在柳成歸的心上,讓他一張臉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誰都知道柳成歸因為當上莊主時功績修為等等皆不如程雪意,是被他師父強推上這個位子的,外麵至今都有人說他這個莊主當得名不正言不順。

所以柳成歸自從當上飲雪山莊的莊主,一直是戰戰兢兢做事,四處操勞做好人,嚴於律己,寬以待人,生怕別人再說他戰場上殺天魔不行,莊主當的也不行。

此時被林晚指出他的弟子惡意怠慢羞辱來做客的親傳弟子,無疑是往他臉皮上狠狠打了一耳光,告知世人,他柳成歸的人辦事不力,他柳成歸管理不當。

柳成歸狠狠瞪著那幾個弟子,忽然出離地憤怒起來,當然這憤怒是不是完全衝著那幾個弟子去的就不知道了。

那幾名弟子在被林晚指出漏洞後,麵色就一點點慘白起來,連帶著最後一絲希冀都沒有了。

誰都知道莊主最忌諱他的名聲受損。

更忌諱在程雪意麵前留下把柄。

如今是程雪意不想狠狠罰他們,柳成歸都不會放過他們了。

柳成歸走到他們麵前,發出長長的一道歎息:“我對你們如何,你們是知道的。我說過,你們辦我的事,怠慢一些,出些小差小錯,是不要緊的,我這裏規矩沒有這麽大,有錯改正就好。但是我也從來沒有教過你們,要仗著自己在我這裏做事,就對別處的弟子跋扈專橫,仗著我的仁慈欺壓他人。

柳成歸嚴厲地看著他們。

“如今你們敢為了一點蠅頭小利背著我怠慢長老的親傳弟子,誰知哪日,魔宗給了你們更大的利,你們會不會也敢背著我出賣我仙宗機密呢?”

“千裏之提,毀於蟻穴。是我的過錯!”柳成歸抬手,露出手裏的打神鞭,他手一放,那鞭子就自己飛起來,“啪”地一聲打在他身上,灰色的袍子上頓時多了一道血痕,柳成歸悶哼了一聲。

“莊主不可!”圍過來的長老們都驚呼出聲。

“莊主何至如此啊!不過是幾個貪贓昧下的小人,莊主何必自傷!”

“不必勸我,是我管教不嚴,禦下失職,要罰人,最該罰的是我。我自當先領罰。”柳成歸搖搖頭,操控著鞭子打在自己身上。

那打神鞭打在身上能使精修的仙體也變成□□凡胎,對人的傷害倒是不大,但是痛是真的痛,每一下都是實打實地刺進肉裏,足足一百二十下打完,他幾乎成了個血人。

此時他再看向那幾名犯錯的弟子,幾個年輕氣盛做慣淩人之事的弟子已經坐在那裏一臉羞愧地痛哭出聲。

“我罰你們入刑堂,各受一百二十鞭打神鞭,你們服是不服?”

“服。”

柳成歸顫抖著一揮手,外麵自有弟子呼啦一下闖進來,又風一樣地把這幾個哭成軟腳蝦的弟子帶走了。

柳成歸看著這一室的長老弟子,冷聲宣布:“以後,但凡有此類惡意怠慢欺壓同門的事情發生,皆沿用今日之例。當然,我希望這類事情再也不要發生。”

柳成歸被自己的親傳弟子扶著,臉色有些蒼白地看向程雪意,溫聲道:“師妹,此事如此處理,你可滿意?”

老實說林晚已經被柳成歸這手打蒙了。

對敵人狠算什麽,對自己狠的才是真正的狠人。

她站在程雪意的角度先入為主地對這位莊主有些偏見,此時倒是對他有些敬意了。

“師兄都如此對自己下手了,我還能說什麽。”程雪意懶洋洋地撫了撫自己的袖子,抓過站在自己身後的林晚對眾人道:“天色已晚,我徒兒醉了需要休息,失陪。”

說完不給在場之人反應,袖子一卷,人已經消失不見。

留下一殿的人望著她們消失的

方向,竊竊私語。

“我怎麽覺得程雪意這是故意鬧事給莊主難堪呢?不然按照她的脾氣她能放過那幾個弟子?”

“我看她就是奔著讓莊主自罰來的吧?莊主的性子大家都知道,一向願意護人,又從不肯違背一絲一毫的規矩,遇到這種事,必然是要先狠罰自己以做表率的。程雪意看到莊主自罰了,自然也痛快了,也願意放過那幾個弟子了。”

“嘖嘖,這次的事後,那幾個弟子肯定恨死小師妹了。”

“我看是恨死程雪意吧。這事一看就是程雪意的陰謀,小師妹肯定是被程雪意脅迫的。”

“小師妹也真是可憐,程雪意那麽喜歡她又怎麽樣,醉個酒都要被程雪意利用。”

“你們說的都不對。程雪意懷歸壞,但對小師妹是真愛!你們別忘了她誇小師妹那一段,我至今想起來都頭皮發麻。”

“是啊是啊,別忘了,程雪意是看到小師妹喝醉了才過來的,一來就護著她。”

“對了!紀寒聲那些遭遇不都是程雪意自己暗示的嗎!她是為了小師妹才破例打自己的臉,出來給紀寒聲主持公道!我磕到了!程林是真的!”

……

小會結束後,外麵便流傳起了程雪意和莊主之間腥風血雨、刀光劍影的種種傳說,讓人議論不休。

本來隻是想厚著臉皮給自己刷點好感值的林晚頓時瑟瑟發抖,讓程雪意大門一關,對外宣稱最近要好好教徒弟,躲在金檀台低調老實了好久。

因為不小心坑到了紀寒聲,所以短時間內,林晚也不好意思再去見紀寒聲了。

一連躲在金檀台一個多月,林晚都沒再去紀寒聲那裏送過溫暖。

當紀寒聲都以為這位小師妹是死了來打擾自己的心的時候,程雪意這裏聽到下麵的弟子來報:紀寒聲從北淵帶回來的那一批靈藥,質量有問題。

林晚目光灼灼地盯著下麵的弟子看,心裏激動無比。

她穿書後的第一個正式的劇情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