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沉轉過頭,一雙墨眸冷如寒霜,冷冷道:“曾夫人!四叔老大不小,早到了成家的年紀。您年紀也大了,該享天倫之樂了。既然四叔搬了出去,說明有心立業成家,您也搬出去吧,給四叔擇一門妻子,讓四叔好好孝敬您。”

我……我年紀大了?曾秀荷委屈得眼圈泛紅,驚慌不已:“阿沉,你,你要趕我走?夫人在哪裏,哪裏就是我的家。我舍不得夫人。”

她眼淚汪汪地看著老夫人,滿是哀求和信任。

傅星沉冷漠道:“您看奶奶也沒用,現在,我才是傅家的掌權人。曾夫人,按規矩來說,我是孫輩,您是奶奶輩,從我掌傅家開始,您就該準備好主動搬出傅家了。如今我開口,您還想賴到什麽時候?”

“阿沉!別弄得太難看!”老夫人皺眉輕斥。

傅星沉輕輕頷首,看也沒看控訴地望著他的曾秀荷,攬著江杉杉就要離開。

一直沒開口的江杉杉,卻在這個時候推開傅星沉。

“杉杉!”傅星沉心狠狠一抽,竟手足無措,控製不住的慌亂在心底流竄。

他甚至不敢再去碰她。

眼底黑色如風起雲湧。

江杉杉深深吸了一口氣,喉嚨幹澀,開口時嗓子眼有些疼:“星沉你和霍阿姨可以先離開一會兒麽?我想和傅奶奶單獨談談。”

曾秀荷:“……”有沒有把我當個人?控訴的眼神咻地轉向江杉杉。

傅星沉見她堅持,便點了點頭,他親了一下她的額頭,低低地說:“別哭,都有我。”

江杉杉沒反應。

她怕多看他一眼,多說一個字,就會哭出來。

傅星沉沒有辦法,隻好和霍念秋、曾秀荷離開了。

江杉杉走到鋪著精致蕾絲桌布的石桌邊,取了個新杯子,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喝了兩杯溫燙的茶,熱量回到身上,才敢正眼看傅老夫人。

“老夫人,如果讓我重新選擇,我還是會向星沉借錢,拿回江家,給我爸爸一個機會東山再起。”

當時江國泰做了和妻子帶女兒跳樓的事情之後,整個人有些崩潰了,破罐破摔,用最累最苦的工作麻痹自己。

不讓他再次看到希望,整個江家可能就會就此垮下去。

人有所為,有所不為。

為人兒女,她的選擇不多。

而做了選擇,她也準備好了為此付出代價——治療傅星沉的失眠,什麽時候治好,她什麽時候才算償還了救命之恩。

老夫人聽到她改了稱呼,好笑地挑了一下眉,隨即露出讚許的笑容:“你做的很對。你是個孝順的孩子,知恩圖報。”

江杉杉突然就很憋屈。

在她眼裏如天塌地陷一般的事情,落到老夫人眼裏,不過是清風淡雲。

一句知恩圖報,就捏住了她的命脈。

這就是老夫人讓她給傅星沉做情人的籌碼。

她望向花亭玻璃牆外的雨幕,緩緩說道:“老夫人,在您眼裏,男人養情人,司空見慣。但是我見多少次都見不慣,星沉也見不慣……”

老夫人打斷她,歎息說:“是我的錯,我培養了阿沉看珠寶古董的眼光,培養了他欣賞音樂字畫的眼光,培養了他看人的眼光,隻還沒來得及培養他看女人的眼光。我原本想晚兩年教導他,沒想到他就看上了你。”

“……”

江杉杉倏然就灰頭土臉。

“你太特殊,我不得不幹涉。我相信阿沉,他挺過這一節,就會成為一個真正合格的傅家繼承人。”

是合格的繼承人,還是冷血無情,可以為了傅家犧牲一切的繼承人?

江杉杉苦笑:“我是不是還得感謝您太看得起我?”

老夫人沒反駁她,眼神犀利,穿透人心:“我不會接受你做阿沉的妻子,而你也不可能離開阿沉。阿沉對你來說,就像水之於魚,父母之於孩子,世界這麽大,你卻隻能依賴他。當然,他也離不開你。”

所以,她就該認命去做見鬼的情人?

若她不喜歡傅星沉,另外喜歡別人,傅家是不是還要強迫她?

江杉杉心底有一股怒氣,她咬了咬發顫的唇角:“我沒有想過用星沉的失眠症威脅誰,事實上,我已經在幫星沉做心理治療,我帶他去看過兩次心理醫生。

我不會做誰的情人。

傅奶奶,這不是過去。

女人可以選擇自己想過的生活,而我不想一輩子過得憋屈。

您說我離不開他,是的,現在是的,可我從成年之後,就一直在想離開他,這件事。”

老夫人輕輕一笑:“我不會去聽誰說什麽,我隻會去看誰做什麽。”

而事實卻是,江杉杉至今沒有離開傅星沉。

江杉杉無力反駁。

“心理治療結果呢?”

“……”

江杉杉再一次沉默。

老夫人的目光溫和下來,不再那麽咄咄逼人,眼神甚至有幾分憐愛關懷還有妥協:“杉杉,你就安心和阿沉在一起,意如那邊,我會幫你們**一個賢惠識大體、最適合阿沉的媳婦出來。

你可以吃醋,可以耍小性子,可以吹枕邊風,憑你的本事。

隻有一件事不會動搖——江意如,她會是星沉的妻子。

杉杉啊,你喜歡星沉,那你更應該為他好。你也不忍心他一輩子被人嘲笑吧?”

這就是老夫人的憐愛、關懷,還有妥協。

老夫人走了。

江杉杉木然地坐在那裏,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沒有人可以扭轉老夫人的思想。

她一輩子就是這樣過來的,看看她怎麽對待傅老爺子留下的那些風流債,就知道了。

老夫人就是她自己口中那種“賢惠識大體、最適合傅家掌權人”的媳婦。

以身作則。

江杉杉覺得自己太可笑了。

還想放狠話讓老夫人看看她的決心呢。

殊不知,她踢到的不是鐵板,而是金剛石板。

除了把自己碰得頭破血流,給人白白看個笑話之外,就沒有其他了。

傅星沉不知什麽時候坐在她的身邊。

桌上的爐子燃燒,茶壺咕嘟咕嘟唱著歌兒。

傅星沉拎起茶壺,為江杉杉續了一杯茶,吹涼了,遞到她嘴邊:“杉杉,喝點水。你嘴唇上起皮了。”

江杉杉從發呆中回神,接過茶杯笑了一下。

傅星沉手一哆嗦,遲疑開口:“杉杉……”

“星沉,別趕走曾夫人好不好?留下她。”江杉杉笑著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