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杉杉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眼簾逐漸地垂下，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聲音如流水一樣地淡了：“真的沒有了麽？”
“沒有了，杉杉，我發誓！若我再有任何隱瞞你的事，就讓我天打雷劈，萬箭穿心！”傅星沉一字一頓，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去發誓。
然而，天打雷劈，萬箭穿心之痛，怎抵得上失去她之痛？
他繼續說：“暴屍荒野，死無葬身之地，死後若有輪回，讓我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江杉杉放在膝蓋上的手，手指微微一顫。
現代人，不信迷信，不信誓言，可沒有人敢這樣隨隨便便發毒誓。
空氣一下子寂靜了，耳邊隻有山風呼呼地吹。
許久之後。
“我相信你。”
傅星沉突然之間，雙眸濕潤，臉埋在她脖子裏，挺直的脊背彎了下去。
“星沉，我們分手吧。”
傅星沉仿佛失去了聽覺，耳邊任何聲音都聽不到了。
像是宿命一樣，當初他們在這裏確定關係，今天，又在這裏分手。
江杉杉用力掰開他的手，站起身。
她盤腿坐了太久，兩條腿發麻，扶了一會兒桌子，才緩過來。
她慢慢挪著腳，走到亭子出口，腳步終於變得輕鬆起來。
她走下台階時，傅星沉豁然回身，聲音帶了幾分沉甸甸的壓迫力，幾分壓抑：“江杉杉！是他們做錯了，你跟我分手，對我不公平！”
江杉杉回轉身，站在台階下，抬頭看他。
他此時十分狼狽，像是鬥敗的獅子，困在籠子裏找不到出路，但渾身威儀天成，尊貴非凡，龍章鳳姿，任何美好的詞用在他身上都不為過。
江杉杉心想，這樣好的他，她卻想霸占，難怪老天爺看不過眼，一次又一次地懲罰她。
“哪有什麽公平？如果有，我要遭受九九八十一難，才能與你在一起，那我不要你。”
如果有公平，為什麽總是她在哭？
沒有公平！
沒有人給她公平，她也不要給別人公平！
她摘下脖子裏的藍鑽項鏈，是他告白時送給她的。
在他冷然的目光中，她用力將那條項鏈扔到山下。
——這才是那條項鏈早就應該去的歸宿。
傅星沉眼底一點墨色擴散，黑暗無邊，他所站的位置，連陽光都染上了陰冷的黑色。
他站著不動，靜靜地看著項鏈掉落山下，心口仿佛真的有萬箭穿過，痛不可遏。
一瞬間，他好像變了個人，整個人仿佛泡在冷冰中，剛剛的脆弱、困獸之鬥，全部不見了，墨色瞳仁閃爍冷銳的光，直刺人心，聲音清冷如冬日梅花瓣上的雪，冷到人的骨子裏去。
“江杉杉，分手是有代價的，你準備好了麽？”
江杉杉不自覺後退兩步，難以置信地蹙眉：“你想做什麽？我的右手已經被你們害得不能再拿手術刀了，難不成，你還想要我的左手？”
她氣得笑了一聲。
就不能和和氣氣地分手？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傅星沉神色淡漠，走到她的麵前。
江杉杉拒絕：“我不後悔。”
老夫人一念之差，弄廢了她的手，毀了她的後半生，她絕不會與她的孫子再糾纏一起。
她再也不欠傅家了。
有卸下多年重擔的輕鬆，也有無法言說的心傷。
傅星沉冷笑一聲，越過她的肩，大步流星離開。
江杉杉心裏發慌，大聲喊：“傅星沉，你別再做什麽了，沒用的！我不恨你，不恨任何人，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我們別再互相糾纏了！行不行？”
傅星沉沒有答話。
他的那些保鏢們，看了幾眼江杉杉，眼神難辨，趕忙跟上傅星沉。
江杉杉咬唇。
其實，分手的想法早就存在了。
起初，是因為她無法承受他為了她，把老夫人趕出國的事實。這行為太可怕，太瘋狂了，何況那是他一生中最敬愛的人。
得知他失眠症痊愈的真相，她更加篤定了這個想法。
現在，則是不得不分手。
太多無法麵對，太多慘烈橫在他們之間，她實在是沒有力氣走下去了。
江杉杉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心中惴惴不安。
她一路疲憊地回到別莊。
別莊花園裏，二嬸扯著臉蛋紅腫的江意如，急紅了眼：“杉杉，你回來了？意如是不是做了什麽不得體的事，得罪了傅先生？我剛剛問她，她死活不肯說。”
原來，江意如捂著臉，心驚膽戰跑回別莊，本想拿上包就走的，卻被劉紅萍抓個正著。
劉紅萍看見她的臉，就猜到她肯定又冒犯傅星沉了——別莊裏就他們這幾個人，男人不會動手打她，甘棠更不會，杉杉和恬恬都是好脾氣，從小不打架，打她的人是誰，一猜就猜個準，她甚至猜到，不是人家傅先生親自動手——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當下就急了，卻怎麽也追問不出原因。
江意如哭道：“媽，我都說了，我是不小心招了蟲子，蟲子咬得，過敏。山上蟲子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別扯著我了，拉拉扯扯的，讓人看笑話。媽，你快放開我吧。”
她看到江杉杉，心裏更怕了。
她爸媽要是知道，她又跑去挑撥江杉杉和傅星沉，怕是會打死她。
如果沒有監控，她還可以抵賴，如今有監控，她哪敢信口開河。
隻期盼江杉杉替她遮掩。
可江杉杉憑什麽替她遮掩？別人不盼她好，她有病才上趕著討好。
她摸著右手腕，冷淡地說：“二嬸，意如姐是因為我才挨打的。”
場麵頓時寂靜。
“杉杉！”甘棠叫了聲，提醒她注意言辭。
“江杉杉！”江意如驚慌，眼含威脅。
“杉杉，你有什麽說什麽，是非曲直，二嬸心裏有把秤。”劉紅萍反倒是最冷靜的一個。
江杉杉眼裏沒了神采：“我被綁架的那天，意如姐也在傅家。她親眼所見，傅家老夫人明明籌集到了足夠的贖金，卻跟綁匪說沒湊夠。綁匪一氣之下，在我手腕上割了一刀。”
“啊！”
一眾人齊齊倒抽一口涼氣，渾身發寒。
江恬恬唰地流下眼淚，緊緊抱住江杉杉，心有餘悸：“杉杉！”
江杉杉繼續說道：“剛剛意如姐，就是告訴了我真相。傅星沉大概是惱羞成怒，就叫人打了她。我已經跟他分手了。”
“啊？”
一眾人又倒抽一口涼氣，麵麵相覷。
徹底沒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