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德二十九年九月初七，皇五子謝睿登基，國號應平。

尊慶德帝為太上皇，先皇後為太後，其餘皇子公主封號不變。

謝睿的登基大典規模不算宏大，不過該有的流程一樣都沒少，的確也像模像樣的。

隻是京中依然人心惶惶，大家絲毫體會不到新帝登基的喜悅，主要還是因為東平王和淮山王的大軍依然在京中對峙，壓得眾人幾乎都喘不過氣來。

京中國師府內，一白衣男子正在院中閑坐品茗。

“今歲新茶，的確不錯。”洛出塵放下茶杯，喃喃自語。

直到下屬有消息傳來，說是傳給東平王世子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洛出塵才斂袍起身，不緊不慢地出了主院，離開了國師府。

到了約定地點的時候，王鐸正在房間內坐立不安。

“世子。”洛出塵輕笑著打招呼。

一見他來了，王鐸立刻追問：“國師，謝靖承那邊真的沒傳消息回來說是什麽時候動手嗎？謝睿這個大逆不道的家夥都已經登基了啊！”

洛出塵臉上淺笑不變：“靖王殿下來信，靖王妃產期將近，他現在沒有心思顧念旁的，隻說稍等。待靖王妃平安生產，他們歸京之後再做定奪。”

“等真的到了那個時候，黃花菜都涼了！”王鐸十分焦急地扯了扯頭發，“我就不明白這謝靖承到底是在搞什麽，怎麽非得等謝睿登基了之後再想別的法子？就不能把他的狼子野心扼殺在搖籃裏嗎？”

“世子，登高跌重這句話總歸是沒錯的。”洛出塵緩聲道，“況且謝睿的確是帝星，他有君臨天下的命格，我們不能逆天而行。”

王鐸撇了撇嘴：“我才不信什麽命格，我覺得就是謝靖承那家夥慫了，他害怕了！”

洛出塵又是一聲輕笑，隻是並未反駁。

“還請世子按照靖王殿下信中所言，好好部署。”洛出塵道，“請世子安心，世道不會變，大逆不道的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王鐸覺得洛出塵現在說的簡直就是空口白話，根本讓人沒辦法相信。

可是除了相信他，又沒有別的什麽辦法。

“好了好了，就暫且相信你們好了。”王鐸擺擺手，俊秀的臉上露出一抹好奇，“不過事成之後謝靖承是怎麽打算的？他總該登基了吧？”

王鐸平時和東平王還有明陽公主也聊過，謝睿或許有帝王之才，但是無帝王之賢。前太子謝天燁資質欠佳，卻也勉強算是個人選，隻不過如今已經命隕，說什麽都晚了。

要是說德才兼備的，要數謝靖承了。

況且寧知意這個靖王妃做得也相當合格，謝靖承如今民心所向，離不開寧知意在京中乃至整個東昌建立起來的好名聲。

這夫妻二人，的確是百姓心中的帝後人選。

“靖王殿下有無君臨天下的心思，在下不得而知。”洛出塵輕聲笑道，“但是在下相信，就算靖王殿下不登臨帝位，也會為東昌百姓們擇一位千古明君的。世子不需要擔心這個，而是先確認護送過去的那人沒有問題吧。”

況且話說回來，文昌星轉世，何愁沒有明君良臣？東昌是會有一個太平盛世的。

——

應平元年九月十二日，寧知意胎動發作了。

她的羊水是早上破的，彼時她正在和謝靖承用膳，察覺出自己身體的不適之後，她十分淡定地對謝靖承道：“將產婆叫進來吧，我要生了。”

謝靖承當時就扔了手裏的碗，一把將寧知意抱了起來放在**，同時通知下邊的人去請大夫和產婆。

大夫和產婆半個月前就都已經準備好了，正在偏廳待命，聞言立刻趕了過來，有條不紊地開始準備寧知意的生產工作。

謝清顏當時已經早早地去後院練箭了，聽到寧知意快生了，也立刻趕了過來，要進產房陪著寧知意。

“謝小姐，這產房血腥，您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就不用進去了。”一位產婆攔住了謝清顏。

“不行啊，生孩子這麽要緊的事情，我得陪著意意才安心啊！”謝清顏著急得跺腳，“別攔著我，讓我進去！”

謝清顏還記得母親生弟弟的時候，足足疼了一天一夜才將孩子生下來。當時她在產房外邊等著，心都著急得糾在一起了。現在她的好朋友輪到了這種大事，她怎麽可能在外邊坐得住呢？

產婆聞言，倒是笑了起來：“謝小姐，您現在當真不用著急，您聽見靖王妃的聲音了嗎？她都沒喊疼，她自己都不著急，你急什麽？”

正在跺腳的謝清顏立刻停止了動作。

她側耳一聽，發現好像還真是，房間裏靜悄悄的，什麽聲音都沒有。

她人都傻了：“這……這是怎麽回事兒？”

產婆笑答：“雖說女人生孩子是要在鬼門關走一遭，然而靖王妃妙手仁心，她都能起死回生，還會處理不了這小小的生孩子的問題嗎？您真不用擔心，且在這兒等著，用不了多久，靖王妃一定會平平安安得把孩子生下來的！”

產婆說罷，就進屋了，謝清顏果然也沒有鬧著進去了。

產婆這麽大歲數了，也是第一次看見生孩子這麽冷靜的人。

寧知意臉上沒有多麽痛苦的神色，泰然自若地躺在那裏，還在輕聲細語地和她們交流：“你們就告訴我怎麽用力就好了，咱們速戰速決。”

聽別的產婆說，靖王妃剛才也疼了，隻是她疼了之後就吃了幾根不知道什麽草，然後就看不出疼了。

要不是這被子下的大肚子，還真看不出這女人正在生孩子。

“來來來，教我。”寧知意說，“別等一會兒藥勁兒過去，我可不想遭罪。”

旁邊的產婆們：好像瞬間覺得自己很多餘。

產房外，謝靖承立在廊下，身板筆直。

謝清顏站在他身側，良久都沒有察覺到他動彈一下，不由得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這才發現他全身都已經僵硬了。

原來他看起來淡定，其實也緊張到這種地步了。

“靖王，你害怕嗎？”謝清顏問。

“不怕。”謝靖承回答。

謝清顏莫名其妙：“那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謝靖承沒法回答。

他也不知道自己緊張什麽。前些日子大夫們都說了，寧知意的胎位很正，生產的時候會很順利。而且這麽多產婆在，是絕對不會有什麽意外的。但是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他還是會緊張到全身僵硬。

他覺得自己應該不是緊張，而是期待。

期待他的這個孩子，他和寧知意的孩子。

沒多久，產房內傳來了一聲嘹亮的嬰孩哭聲，等在外邊的人全都鬆了一口氣。

有產婆出來，笑著道：“恭喜靖王殿下，是位小郡主。”

“女兒？”謝靖承揚唇一笑，可見愉悅至極，“很好。”

“女兒？女兒好啊！”謝清顏也立刻道，“我能進去看意意了嗎？”

產婆點頭：“當然可以了。”

謝清顏忙不迭地跑了進去。

謝靖承卻沒有立刻進去，他在想自己之前選定的幾個名字。

之前還在幾個名字中糾結，他現在卻忽然有了定奪。

謝餘歡。

希望這個孩子，可以餘生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