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翻湧,難以平息,一股股複雜而又蒼涼的感覺,也在肆意的在體內滋長蔓延,最後,竟是纏纏繞繞,厚重得讓風寧喘不過氣來。

周遭氣氛,也沉寂壓抑,直至許久,風寧才強行壓製住心底波瀾壯闊的情緒,朝陌嶸低沉麻木的出聲,“風寧在世,本是不詳。今日報得大仇,便會親自下去為風寧害死之人全數賠罪。”

陌嶸眉頭一皺,神色再度一變,又欲言話,風寧已是挪開目光,瞳孔一縮,先他一步的出了聲,“大公子若是無它時,便先出去。風寧,得休息了。”

陌嶸深眼凝她,麵上頓有複雜蔓延,難以收斂。

他並未依言離開,就這麽靜靜的盯著風寧,兀自沉默。

待許久後,他才終歸是歎息一聲,低沉道:“你要如何,在下自是管不著,你的性命,也攥在你手裏,你想丟之棄之,無人能攔著。隻不過,在下母親拚死護你,未得善終,死後,竟也隻能入土荒野深山,歸不得我陌家祠堂,在下母親那般護你保你,而今你輕賤這條性命,這般不爭,如此,也隻能怪在下母親,護錯了人。”

他語氣略待硬實,卻又夾雜著幾分不曾掩飾的歎息與微惱。

待嗓音落下後,他也不再多呆,僅是幹脆起身,緩步朝那殿門而去。

一時,殿內氣氛再度沉寂下來,寂寂無聲。

風寧神色微顫,忍不住將手中的長劍放下,隨即伸手揉著太陽穴,雙眸,也開始微微合上,而後再深深的呼吸幾口,強行的將心緒平複而下。

她不怕被人罵,也不怕被人輕賤鄙夷,縱是琅邪對她恨鐵不成鋼,縱是陌嶸恥她,於她而言,皆不可擾她半許,隻奈何,縱是立誌堅定,淡漠麻木,那陌嶸幾言,卻還是讓她心緒嘈雜,滿心搖曳與悲戚。

她不是在怪陌嶸恥她,她隻是,隻是當真將他的話聽進去了,從而害怕如此厭惡自己,會讓師太護她保她的心思全數白費。

若是,若是師太最初便不曾護她,任由她隨著親眷們在十幾年前的那場災難中喪生,也許,便沒了後麵這些慘然之事了。

終歸,終歸還是她不該活的,她早就該在十幾年前的浩劫中就喪命的,而今逆天的活著,連老天爺都不允了,怒了,連帶著將師太和柳姨的性命都帶走了。

心思至此,風寧情緒上湧,鼻頭一酸,渾身,也抑製不住的開始顫動。

她強行咬著下唇,雙拳緊握,不曾讓自己落淚分毫。

直至,情緒得到收斂,她再度恢複了這幾日麻木淡漠的姿態,再度開始伸手執劍,機械般緩慢的擦拭。

時辰在沉寂中漸逝,轉眼,便是黃昏。

初冬季節,白日短,僅是黃昏,豔陽便早已落山,天色,也稍顯暗淡。

有冷風自那打開的雕窗灌入,涼意浮動,卻也突然間吹皺了風寧額前的頭發。

她這才回神過來,麻木冷沉的眸子朝窗外掃了一眼,隨即,終歸是將擦拭了一下

午的劍收於袖中,而後,為自己倒了杯茶,緩緩低飲,兀自等待。

待窗外天色暗下時,殿門外,終歸是傳來了琅邪那貼身太監的恭敬嗓音,“公主,宴席將開端,公主若是準備好了,便可隨奴才過去了。”

風寧並未言話,待太監嗓音一落,她麻木的神色幾不可察的動了動,隨即便起了身,緩步僵然的朝殿門而去。

打開殿門的刹那,夜風迎麵而來,寒意入骨。

風寧目光朝那立在殿門旁的太監望去,掃視一眼,嘶啞無溫的出聲,“領路。”

太監忙點頭,絲毫不敢耽擱,隨即舉著燈籠,亦步亦趨的在前帶路。

太子登基,大宴群臣,而此番宴客之處,不在禮殿,則被琅邪再度違背祖製的安排在了那偌大的禦花園內。

待風寧抵達禦花園時,此際的禦花園,已是燈火通明,絲竹暢然,桌椅也是整齊而置,群臣也早已就坐,互相寒暄。

“皇上此際還未至,但皇上已有吩咐,公主可先在主位一側坐著休息,皇上等會兒便至。”嘈雜紛繁的氣氛裏,太監朝風寧出了聲。

風寧並未言話,那太監扭頭朝風寧觀了一眼,隨即便回頭過去,領著風寧一路穿過人群,朝主位而去。

當今新帝,後宮無妃,再加母妃已逝,是以那高位上,獨獨擺了兩隻軟椅,一隻是鎏金的龍椅,一隻,則是素雅雕花的軟椅。

那在前領路的太監,極為直接的將風寧領向了高位,恭敬的服侍風寧在那素雅雕花的軟椅上坐下,隨即,也不顧在場之人震然但又似在意料之中的目光,急忙開始為風寧添茶倒水。

風寧神色麻木,麵色冷沉,對於周遭那些落在身上的目光,全然忽略。

縱是不該坐這位置,縱是滿身爭議,此際在她眼裏,已顯得不足為重。

這些人眼光如何,與她無關,若是以前,她還會緊張惶然,生怕在這些人麵前露出馬腳,惹人懷疑身份,但如今,一切的一切,皆已顯得不再重要,再加之琅邪已是一手遮天,隻要他說她是公主錦兮,便是人人皆知她身份有假,也斷然不敢明著言道而出。

冷風浮動中,她青絲微微被掀起,滿身的華裙,也稍稍被冷風牽動衣角。

在場之人的目光,則是在她身上停留得久,但風寧終歸是冷沉麻木的抬眸掃去,那些來不及回神並與風寧目光觸個正著的大臣,瞬時驚愕,隨即忙回神過來,緊張垂眸。

一時,身上目光倒是減卻不少,視線紆回間,目光則再度與那陌嶸對上。

相比於其他朝臣的驚愕,這陌嶸與她對視,倒是不躲不避,那複雜的目光朝她凝了片刻後,便長指一動,執了麵前矮桌上的茶盞,遙遙的朝她而舉。

風寧神色麻木,毫無反應,待他自顧自的將茶盞飲下,她才起了身,朝高台下踏步而去。

太監一怔,忙要跟隨,腳步僅是朝前兩步,風寧嘶啞冷沉的嗓音已是響起,“莫要跟來。”

太監惶然駐足,凝著風寧後背,神色起伏,卻是不敢再跟。

風寧頭也不回的望前,滿麵冷沉麻木,渾身自帶煞氣,緩然朝前時,周遭群臣,急忙恭敬小心的行禮。

她目不斜視,猶如未覺,步子直朝陌嶸而去,直至行至他麵前,她才駐足而停,居高臨下的朝陌嶸望著,麻木的出聲,“大公子今日之言,我已想了許久。人各有誌,對於性命而言,無論是珍惜還是放棄,皆有理由。我之性命,本是卑微狼狽,早該不存,縱是今夜失命,也是我之命運。無論今日結果如何,但求大公子以後,入得深山將故人接回,厚然安葬。我在此,大謝大公子。”

風寧嗓音極低,冷沉無波。

待嗓音落下,陌嶸神色已是變化了幾遍,最後終歸是朝風寧坦然而笑,悠遠道:“公主之擇,在下縱是覺得不妥,但也不可太過幹涉,亦如公主所說,人各有誌,也人各有命,公主既是做出抉擇了,在下在此,也無話可說。隻是,相識一場,若是可以,在下仍望公主能安然而過,這,是在下母親的願望,也是,在下願望。”

這話一出,他便勾唇朝風寧溫若春風的笑笑,隨即便垂眸下去,任由那濃密的睫毛,掩蓋住了驟然複雜低沉的雙眸。

風寧麻木的盯他,並未再言話,也正於這時,不遠處突然揚來了太監恭儀巍然的宣聲,“皇上駕到。”

霎時,在場之人齊齊而起,紛繁嘈雜聲驟然一停,偌大的禦花園內,瞬時顯得鴉雀無聲。

風寧目光循聲一望,便見那燈火盡頭,一眾舉著燈籠的宮奴簇擁著琅邪而來,待剛一走近,百官齊齊跪地,恭敬齊呼,“恭迎皇上,吾皇萬歲。”

陌嶸也是跪了下來,徒留風寧一人獨立,惹得在場察覺之人紛紛驚愕的朝風寧投來目光。

琅邪一路往前,腳步剛毅,那修長的桃花眼則是朝風寧落來,卻也僅是掃了一眼,便被宮奴簇擁至主位而坐,隨即,低沉出聲,“莫不是燈火不明,竟惹得皇妹尋不著自己的位置?”

風寧冷沉的凝他一眼,淡然轉身,待行至他身旁的雕花軟椅坐下後,他才轉眸朝在場跪地的群臣威儀道:“眾卿平身,入座。”

“謝皇上。”整齊劃一的恭呼聲響起,隨即,群臣而起。

“不過是晚宴,眾卿不必拘束。”琅邪再度威儀出聲,這話一出,目光朝禮官冷沉道:“開始傳膳。”

禮官怔了一下,眉頭一蹙,小心翼翼的道:“皇上,按照祖製,登基之宴開端之前,需讓群臣再度正式行禮,而後……”

眼見琅邪目光越發冷冽,禮官終歸是噎住了後話,緊張的垂眸下來,開始扯聲而呼,“奏樂,傳膳。”

一時,一旁的樂師們急忙奏樂,而一列列宮奴們,也再度開始忙碌傳膳。

偌大的禦花園內,瞬時,酒香盈盈,菜香縷縷,絲竹悠揚委婉,奈何在場之人,卻皆不敢懈怠,個個都僵然而坐,不敢多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