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納蘭鈺稍稍抬眸,朝琅邪望來,“想必皇上,亦是如此。曾經的陪伴,純然無計,而今突然高處不勝寒,深宮寂寥,不也是想用盡一切辦法,想將她留在宮中?你我,也不過是同類之人罷了,孤寂,寒涼,而今突然遇得那般女子,相處之下,久而久之,便會舍不得,想抓住。隻不過,在下比起皇上來,更有對她好的資本,在下可隨她生死,可將命還她,而皇上攥著蒼雲國天下百姓的希望,注定,無法真正陪她一起,去做,她想做之事,甚至,陪她去她想去之地。”

冗長的一段話,說得並無波瀾,緩然之中,卻給人一種莫名的幽沉與厚重。

琅邪突然不說話了,深眼凝他,那雙修長的桃花眼內,瞳孔微縮,裏麵似是夾雜了太多太多的情緒,起伏不定,卻又複雜交織。

待周遭氣氛沉寂半晌後,他終於是低沉冷冽的出了聲,“你曆來冷心無情,如今這般想帶她離開,朕隻問你,你可是仍想利用她,以此來威脅於朕?”

納蘭鈺神色分毫不變,連帶蒼白的麵容上,都別無半分表情,有的,僅是一種幾近於薄紙般的蒼然,無形之中,卻又透著幾分坦**與淡薄。

“在下方才便對皇上說過,從閻羅殿再度走了一遭,心境已變。在下想帶走她,不過是,覺得與她同病相憐,可互相攙扶陪伴罷了。而今的她,已大仇得抱,無牽無掛,而在下,亦然。若能結廬在深山,過著隱居避世的閑散日子,自是在下如今所向,倒與利用她來威脅皇上一說,並無半分關係。”僅是片刻,納蘭鈺薄唇一啟,便緩慢如常的出了聲。

琅邪神色再生起伏,瞳眸內的怒意全數轉變為了冷冽,卻是半晌,再度一字一句冷沉出聲,“能陪你結廬深山之人,大有人在。隻要你願意,何愁找不到一個女子陪你去避世隱居,甚至暢遊天下,又何必獨獨揪著她不放?”

納蘭鈺低沉無波的道:“在下與錦兮公主之前的往事,風寧雖不知,但皇上也該聽過。當年,錦兮公主背叛在下,轉投納蘭安之懷,甚至與納蘭安一道算計在下,令在下脫車墜崖。從那時起,在下對女人,皆生厭惡,平生之中,如今,卻也隻得風寧能接近於在下,在下不排斥,甚至於,會覺得安然。”

琅邪驀地冷哼一聲,“你被情所傷,便要禁錮風寧來陪你伴你。你這心思,倒也自私。風寧年紀輕輕,自該有她該有的大好前程,陪你隱居深山避世是何道理!縱是要隱居避世,或是暢遊天下,也自該與她喜歡之人一道結伴而去。”

“皇上又怎知,她不喜與在下一道結伴而去?”納蘭鈺無波無瀾的瞳孔終於是深了幾許。

琅邪冷眼掃他,冷諷道:“無論她是否對你喜歡,朕,都會為她挑一個乘龍快婿,讓她成親之後,再與她相公去做她想做之事。放眼這京都城內,倒也有不少青年才俊,而你納蘭鈺,想都別想。”

說著,嗓音驀地一挑,威儀十足的開始問:“朕再問你一次,那醫怪,究竟被你藏到何處了?”

納蘭鈺神色幾不可察的顫了半許,隨即垂眸下來,低沉無波的道:“皇上與其說要為她挑一名乘龍快婿,何不坦然言道那人便是皇上自己?”

說完,平然抬眸,望向琅邪。

琅邪瞳孔驟然一縮。

納蘭鈺

繼續道:“皇上最初被轟出這皇城,不正也是被你心儀之人所傷?後來遇得風寧,日益相處,不也是習慣了她的陪伴?而今,皇上百般阻攔在下帶走她,又究竟是在念著與她的舊交之情,還是,別有心思,本身就是想將她徹徹底底的,留在宮中陪你?而你口中的乘龍快婿,是否,指的是皇上自己?”

琅邪神色驀變,頓時暴怒,吼道:“你放肆!”

尾音未落,手指已是一動,當即朝納蘭鈺的衣襟落來,不料納蘭鈺似是早有防備,身下的輪椅卻是突然一動,驀地朝後迅速退了一米,恰到好處的避開了琅邪的手。

琅邪修長的桃花眼稍稍一眯,納蘭鈺再度出聲,“在下今日之言,若有衝.撞皇上之處,望皇上見諒。但若是皇上心思本如在下說的那般,從而惱羞成怒,在下,自也不會對皇上妥協。”

說著,眼見琅邪殺氣騰騰的凝他,薄唇一動,正要言話,納蘭鈺卻已是有些興致缺缺,微微一歎,而後先他一步出聲道:“在下今日欲帶走她,也不過是為救她性命罷了。宮中雖禦醫環繞,但卻並非她所喜,也並不適合她養傷。而今她病危,皇上若要執意與在下爭個輸贏,從而造成她回天乏術,性命大絕,在下也無話可說。但若是皇上讓在下帶走她,在下用性命擔保,定讓醫怪救活於她。再者,在下最初之言,也說話算話。皇上可派心腹跟隨在下一道離開,待她當真身子康裕後,隻要她想回宮伴著皇上,在下,定不會有半分阻攔。”

這話,他說得依舊緩慢,然而語氣卻稍稍增了幾分幽遠。

待這話一落,琅邪突然不說話了,僅是這麽深沉冷冽的盯著他,肆意掃視。

卻是片刻,琅邪似是按捺了心神一番,脫口的語氣,也非方才那般暴怒,“你擔憂醫怪能救活她,如此,便是最好。但若是,醫怪救不活她呢?”

納蘭鈺神色並無半許變化,也無耽擱,當即平緩幽遠的出了聲,“若是救不活,在下性命本是她幾番所救,到時候,還她便是。”

“你如此與朕對峙,耽誤時辰,甚至不惜將醫怪藏著,就為逼朕就範。若她當真醒來,知曉你如此不顧她性命的算計於她,你以為,你當真便能心如所願,與她一道隱居避世,亦或暢遊天下?沒準兒她醒來知曉這一切,定覺你無情無義,從而排斥疏遠你也不一定。”琅邪冷眼凝著納蘭鈺,再度出了聲。

納蘭鈺神色再度深了半許,隨即稍稍挪開目光,將目光幽遠深沉的落向了廊簷外深處的細雨。

不久,他薄唇一動,終歸是低沉出聲,“在下此生,算計無數,卻都為了報仇而算計,並不為自己。而今,也是在下第一次真正的為了自己而算計,也是最後一次。若她不怪罪在下 ,便是在下之幸,若她怪罪,以此而疏離在下,便也是在下之命。”

說著,稍稍轉眸,深沉幽遠的目光朝琅邪落來,繼續道:“是以,無論她醒來對在下的態度如何,在下皆一並收攬。若她當真願入宮伴隨皇上,在下,自會不告而別,獨自,隱居避世,亦或暢遊天下,再不見她半許,也不會有半分的叨擾她的生活。”

“若費盡心力的算計一些,到頭來,卻落得個疏離背棄的下場。那時候,你當真能不怒不威,從而無欲無求的,不告而別?”琅邪再度冷沉沉的問。

納蘭鈺默了片刻,坦然點頭。

琅邪深眼迎上他的瞳孔,突然間,冷笑一聲。

“朕倒也不知,你納蘭鈺,一身算計,竟也會做這等賠本兒買賣。朕也非不明之人,有些事,倒也看得清楚。你且與朕說,你非風寧陪你不可,甚至不惜一切代價的要帶她曆來,若是僅因習慣二字便如此算計,倒也不易讓朕信服,是以,你如今非她不可,執意帶她離開,可是對她,動心了?”琅邪冷沉的再度出聲。

納蘭鈺瞳孔極為難得的驟然一縮,本是蒼白的麵容,卻突然卷了幾分起伏與深沉。

冷風浮動中,他並未說話。

琅邪繼續冷笑,“怎麽,不說話了?你如今這是默認了?”

納蘭鈺深眼凝著琅邪,許久,幽遠至極的道:“在下此生,本已無意風月。但若是她對在下有意,在下,自也會珍重於她。”

“你這是承認了?承認對她動心了?”突然之間,琅邪再度有些暴躁。

納蘭鈺低沉幽遠道:“在下對她動心與否,似也與皇上並無關係。而今最是重要的,便是救她性命,而在下此際,也在等皇上的決定。”

冷風簌簌,夾雜著細雨肆意飄拂,揚落在麵上,竟是有些冰涼刺骨。

琅邪深眼凝著納蘭鈺,瞳孔內夾雜著暴躁之色,半晌,終歸是冷沉出聲,“朕這次,便信你一回。若醫怪不能將她救回,不止是你的性命,便是那醫怪的性命,朕,也會收下。”

嗓音一落,冷掃納蘭鈺一眼,隨即驀地轉身,威然怒沉的朝不遠處的殿門而去。

天氣細雨朦朧,一時之間,暗淡無光,入目之處,皆是滿目的濕潤淒冷。

威嚴的皇宮,死氣沉沉,並未半點的活力,而宮中四處的鮮血,也早已沒了蹤跡,隻是若是細聞,則還是能聞到一星半點的腥味,隱約刺鼻。

皇宮外,京都街道,依舊熱鬧,有孩童在細雨中肆意奔跑,頭發被稍稍淋得濕潤,張嘴哈哈而笑,可愛稚嫩。

城內的各大酒肆茶館,依舊喧囂四溢,各處小道消息不脛而走,說書人手中的案板也是瞧得響亮,在做的聽客精神抖擻,好奇與興味在麵上肆意交織。

待午時過後,空中細雨已是稍稍停下。

冷風凜冽中,那威嚴壯觀的朱紅宮門,終於是緩緩被打開,稍稍路過且離得有些遠的百姓,頓時愕然,紛紛駐足觀望。

則是片刻,便見那打開的宮門內,一輛馬車迅速搖曳而出,身後還跟著幾騎鎧甲的禦林軍,森冷簌簌之中,轉瞬便已消失在了那條京都主道的遠處。

還未待觀望的百姓回神,那道宮門,陡然閉合,突兀的閉合聲令他們怔了一下,剛回神抬眸朝那殿門方向望去,卻見那宮門上風的層樓上,一抹明黃衣著的人憑欄而立,威儀大氣,居高臨下的姿態,似是渲染著滔天的威嚴與冷意。

百姓們被那人的氣勢驚住,紛紛回眸朝身邊之人麵麵相覷一番,隨即,其中一人開始小聲嘀咕,“那人,好像皇上。”

“你怎知曉?”有人愕道。

“你瞧,穿著龍袍呢。”

這話一出,在場幾人心照不宣的再度朝那城樓上的人掃了一眼,而後臉色紛紛一變,不敢多呆,當即踏步四散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