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二爺此人,好都鬥雞遛狗,吃喝嫖賭抽,除了一個嫖字,剩下的無一不沾。
加上他喜服五石散,自詡自己有‘狂士之風’,一貫是口無遮攔,懟天懟地無他不敢懟者。
早年蕭沉硯母妃還在世時,沒少為這弟弟頭疼。
謝韞這當長兄的,打也打過,罵也罵過,謝二爺每每痛哭流涕認錯挨罰後,消停不了幾天,又故態複萌。
少時的蕭沉硯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狠角,見自己母妃和大舅舅老被這夯貨氣夠嗆,沒少出手收拾謝閑。
謝二爺在他手裏吃了不少苦頭,甥舅倆是互看生厭。
東宮‘自焚’那夜,謝二爺服了五石散,半夜跑出去發癲到了東宮舊邸,自稱自己瞧見了蕭沉硯放火。
這些年謝韞沒少為此事教訓他,上一回青嫵登門,也給了他好一頓毒打,可即便如此,謝二爺依舊‘頑強不屈’。
“自然是你!”
謝閑梗著脖子,又慫又凶的開口,提起這事,他是既委屈又憤怒。
“那夜我的確是服了五石散沒錯,可我腦子還清醒著,我看的清清楚楚,東宮起火時,你拎著火把翻牆而出,你臉上的笑容我到現在都記得!”
“你殺父弑母,害死那麽多人,還裝無辜,你不嫌惡心嗎?”
“大哥和小疏會被你蒙蔽,我可不會!”
“蕭沉硯你別裝模作樣了,那夜你離開時分明瞧見我了,咱倆還說過話,怎麽?你全忘了?”
謝閑連呼帶喘的說著,額上冒著冷汗,但把心裏話全罵出來後,他又感到一陣暗爽。
他一直想揭穿蕭沉硯的假麵具,這小子,就是不孝不悌的惡鬼!
“說過話?”蕭沉硯眸色不變,這件事,謝閑過去可沒對外提過。
“我與你說了什麽?”
謝閑表情僵了一瞬,眼裏浮出驚懼。當年那夜的場景浮現眼前,依舊讓他頭皮發麻。
那夜他偷服了五石散,身子發熱急需發散,又怕在府內奔走會被大哥發現,挨打受罰,就跑出了府,滿大街的亂竄,鬼使神差的串到了東宮舊邸。
當時的東宮舊邸就是如今的厭王府,自蕭沉硯出生後,先太子就搬出了皇城,在皇宮外開府。
這事被朝臣詬病許久,也算是先太子身上唯一的一個‘汙點’。
話說回謝閑那夜發癲發到了舊邸外,就被火光吸引,跑了過去,直接撞見蕭沉硯舉著火把翻牆而出,迎麵與謝閑撞上。
謝閑當時還問他,東宮可是起火了?他怎翻牆出來?
謝閑永遠記得蕭沉硯當時的笑,那雙眼漆黑的仿佛沒有人味,盯著他如看一隻草芥。
蕭沉硯說:二舅舅你既好奇,何不自己去看看?
他留下這句話,就將火把塞入謝閑手中,施施然離去。
謝閑鬼使神差的翻上牆,撞入眼中的是畢生難忘的一幕,他看到無盡火海,看到一具具焦屍。
那畫麵幾乎成了他的噩夢,每每讓他夜半驚醒,一醒來他就會想到蕭沉硯那夜的笑。
他驚懼萬分,唯恐自己也會步先太子和姐姐的後塵,他失心瘋般將真相說出來,可大哥非但不信,還險些打斷他的腿!
直到消息傳到了老皇帝耳中,謝閑盼著蕭沉硯能伏誅,可查到最後,結果卻是蕭沉硯是無辜的?
謝閑不信,在老皇帝將蕭沉硯發配北境,又給他賜了‘厭’這個封號後,謝閑更確定那夜自己看到的是事實了!
蕭沉硯殘殺雙親就是事實,老皇帝隻是為了皇家名聲,所以才將此事壓下去罷了!
謝二爺想著,嘴上也將滿腔憤怒仇恨悉數吐了出來。
他怒吼著咆哮著吼到最後卻又大哭出聲,狀若癲狗。
“那是你母親啊!!她此生最愛的就是你,把你當命一樣護著!”
“我謝閑的確不是個好東西,是!我隻會吃喝玩樂,我隻會惹是生非,可我再無恥再下賤我也不會對自己親人下此毒手!”
“老天無眼才讓你這壞種活到現在,我知道……我知道你早就想殺了我……”
謝閑嘴唇哆嗦著,紅著眼:“你要殺就殺,殺了我你就不許害大哥和小疏小翎了,他們是真心待你的……”
蕭沉硯靜靜看著他發癲。
謝閑呼哧帶喘的吼完,鼻涕眼淚淌了一臉。
到最後,整個巷子裏隻有他的喘氣兒聲,他袖子擦了把臉,瞄了蕭沉硯急眼,還梗著脖子,一開口又暴露了狗慫本質:
“那個……你殺不殺,你不殺我就回家了。”
蕭沉硯麵無表情的嗯了聲:“回吧。”
謝二爺挺直腰杆,一聲哼,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一離開蕭沉硯的視線,他雙膝一軟,直接跪了。
好在巷子口正對自家後門,謝二爺手腳並用宛如一隻人形巨蜥扭曲爬行回府,後門看守的下人見他那樣都嚇了一跳,忙要攙扶他起來。
“開門!快開門!我要回家!”
謝二爺橫衝直撞拒絕攙扶,爬行回府,後門關上後,他才泄氣似的趴地上,嗚嗚哭起來:
“嚇死我了,嗚嗚嚇死我了啊……”
下人們麵麵相覷,一臉無語。
二爺這是又偷吃五石散開始發癲了啊?
……
定國公府正門。
謝疏將青嫵送到門口,她將下台階時,斜刺裏伸出一隻手攙住她,正是又以幻術變回‘墨石弟弟’的蕭沉硯。
謝疏剛抬起的手垂了下去,看向蕭沉硯。
那張臉是陌生的,但謝疏卻感到了熟悉。
蕭沉硯並未看他,隻目不轉睛盯著青嫵,青嫵瞧他一眼,回頭與謝疏道別。
正說著,老管家匆匆過來,附在謝疏耳邊說了什麽。
聲音雖小,但青嫵還是聽到了,說的是讓謝疏趕緊去看看謝二爺,說是謝二爺又服了五石散在家裏發癲。
謝疏蹙了下眉,又與青嫵頷首道別後,轉身匆匆回府。
青嫵盯著他背影瞧了會兒,想著謝疏先前與自己說的事情,有些恍神,忽感覺手腕一緊,聽到身邊人冷冰冰的聲音:
“舍不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