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葉扶著父親,已經很多天不能說話父親終於憋出一句話:“你媽媽……虐待我……”
“放屁!我怎麽虐待你了!”錢小芳登時怒斥。
唐葉看一眼母親,她想著可能是父親老糊塗了,胡亂說的。也可能是母親有什麽不周到,他發個脾氣。
不過,她還真是第一次見母親對父親這麽惡劣的態度說話,從小到大,她看到母親對父親都是極其謹小慎微的。
父親渾身顫抖,眼神痛苦,他看著唐葉,臉憋得通紅,似乎想要起來。
唐葉把他抱起來,讓他靠著自己。父親現在骨瘦如柴,大約不過七十來斤。唐葉看著他枯枝似的手腳,心裏很痛很難受。
她從小對父親的感情便比較生疏,也看不慣他很多行為,所以父母老了後,她更關心母親,對父親比較淡漠。但終究是血脈親情,她此刻感覺很愧疚,自己回來陪伴他太少。
而進屋之前,那些想要質問他的話,現在也一句都說不出。
父親的嘴巴動著,好像極力想要說什麽,但就是表達不出來。
錢小芳不耐煩說:“你躺著吧,吵什麽吵!”
“疼!”父親終於憋出一個字。
“哪裏疼?”唐葉忙問。
“嗯……嗯……”父親的眼球滾動,“身上……”
夏明忽然伸手,掀開他的衣服。
錢小芳趕緊去捂著,但唐葉還是看到了,父親皺巴巴的皮膚上,有一塊一塊的淤青,很顯然是被掐出來的!
“媽,這是怎麽回事?”她皺眉看著母親。
錢小芳拉長臉說:“他一天天的吵,吵得我心煩!”
“然後你就掐他?”
母親不說話,“哼”了一聲。
“不……給飯吃……”父親斷斷續續。
唐葉惱火說:“媽,你也太過分了,你不想照顧他,我說了很多次,請人來照顧,但是你每次都拒絕!”
“請什麽人?”母親恨恨地回答,“眼看著他活不久了,我能讓他死得那麽安逸?他折磨了我一輩子,我恨了他一輩子,我現在都要還給他!”
“媽!你們這幾年不是好好的了嗎?你怎麽還那麽計較?”唐葉說。
母親怒目瞪著她說:“若不是你外婆家給了我幾處房產,若不是你能力好一直孝敬我,我能在他麵前硬氣?我這一輩子,在他麵前受的憋屈太多了!太多了!”
母親越說越激動,唐葉難堪地看一眼夏明,夏明和她對視一眼,歎了口氣,轉身走了。
外麵汽車的聲音遠去了,母親問:“他來我們家做什麽?你們還有來往嗎?你爸當年做了對不起夏家的事,你要堤防他!”
唐葉看著父親,質問的話早已經咽下去了,母親還在歎息:“當初若不是你爸貪婪,你和夏明也不會分手,媽知道你那些年的痛苦,卻不敢告訴你真相。”
唐葉心裏很難過,夏明一會發來消息:“葉子,或許是天意弄人,注定我們此生沒有緣分,珍重。”
“夏明,我再替我爸和你父母、和你,鄭重地說一聲對不起。”
“不必了,都過去了。”
唐葉再發消息過去,夏明已經把她拉黑了。
“媽,你不要再這樣對爸爸了,你再這樣,我哪有心思工作?”
“我真的是放不好心態照顧他,一看著他,我就恨!”
“我請人來照顧他吧。”
母親沉默一會,搖頭說:“不用了,我以後不會虐待他了,為了你,我再忍一下。”
“媽……”
“你也不容易,請個人有請個人的開支。”母親麵露倦色,“你回去休息吧,不用操心他了,媽隻要想著是為了你,便什麽都能忍下了。”
唐葉鼻子酸澀,她抱了抱母親。
“回去吧,就好像你為了阮婧,也能忍受一切不能忍的委屈,是一樣的道理。”
唐葉從父母這裏出來,開車回家,一路之上,擦了好幾回眼淚。
幾天之後,她接到阮海洋給她的視頻,說是左金飛突然答應撤訴,接受調解。
“葉子,你沒有背著我做什麽吧?”
“沒有,你放心,我知道你的性格,我尊重你。”
“那就好!但我還是很奇怪,姓左的付出了那麽多,苦肉計也受了那麽大痛苦,怎麽可能輕易撤訴。”
唐葉沉吟一會,還是把那天晚上,她和夏明見麵的經過都告訴了他。
“哦……我明白了……”
“你放心,我了解你,你不想讓我做的事情,我不會去做。”
“好!我這邊現在水電暖工程已進入尾聲……你等一下,我接個電話。”阮海洋要接電話,先掛斷了視頻。
一會後,他再次發起視頻,神色有些驚喜,“葉子,銀行那邊給我電話了,說是讓我去一趟,貸款可以延期!”
“真的嗎?太好了!”唐葉也高興了。
阮海洋呼了一口氣,說道:“我該感謝那個人嗎?但反過來想想,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我似乎又不用感謝他,隻能說他這個人壞的不徹底,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了。”
“你快去銀行吧,別耽擱時間了。”唐葉笑了笑。
阮海洋掛斷視頻後,她拿著手機,點開聯係人,找到夏明的號碼。
她後來一直沒打過他的電話,估摸著已被他加入黑名單。
果然,打過去一直是忙音。
阮海洋整個工程在年底是徹底完結,這一次雖然最後力挽狂瀾了,但因為補償商戶,辛苦一年,不僅無收成,還虧空了一個大窟窿。
阮海洋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賠了左金飛一大筆錢,剩餘的便傾其所有補償給了老趙和老薑。
年前又下雪了,他提了一個簡單的行李包,風塵仆仆地從高鐵站出來。
往年年終,他都如常勝將軍一般,帶著一年豐盛的收成,雄赳赳氣昂昂歸家,唯有今年,他荷包空空,一無所有。但他並無頹喪憔悴之態,倒是有幾分看透世事的安然。
人生好像在極力奔跑之後,又氣喘籲籲地回到了原點,這一路之上,越來越沉重的包袱在最後衝關的時候都被他丟掉了,如今站在原點,竟有前所未有的輕鬆。
原來為之奔波半生的錢財真的不過是身外之物,丟了也就丟了,好在身體尚且康健,親人依然相守身邊。
回家前他試探性地和唐葉說了一句,唐葉回複他說,年關很忙,可能沒時間去接他,所以他也沒勉強,但心裏難免有幾分失落。
在高鐵上時,他幻想著,這樣的意境,該有最貼心貼肺的愛人接站,和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相擁於寒風瑟瑟之中。
出來時,他甚至還在想著,也許唐葉會給他驚喜,這個時候早已在外麵等著他了。
然而很遺憾,出口很多接站的男女老少,唯獨沒有那一抹靚麗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