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超在蓮花山裏從老鷹嘴裏救下的那家人姓麻,作為一家之主的麻頌輪,看到恩人上門自然熱情接待,聽馬超說要認他們家當個親戚時,更是驚喜非常。
老爹,那我以後就叫麻稈了,你記住了吧?馬超對麻頌輪道。
麻頌輪連連點頭,雖說賤名好養活,可是麻稈這名字也太賤了點吧?但是看著馬超瘦骨嶙峋的模樣,的確跟麻稈似的,麻頌輪到嘴邊的話便沒說出口。
馬超拜了麻頌輪夫婦為爹媽,又認了麻家兒子小兩口為兄嫂,叮囑他們不論什麽人來問,就說麻家的小兒子叫麻稈,出門給人家當長工去了。馬超見一家人高興地答應了,便留給麻頌輪的小孫子一個金餅,然後告辭出來。麻頌輪當時並不知道馬超的身份,等後來知道了著實嚇了他一跳,想不到赫赫有名的孟起將軍居然當過他的兒子!他帶上自己的親兒子戰戰兢兢地去找馬超請罪,馬超安撫優恤,並給了他們不少財物,這才消去了麻頌輪的憂懼,這是後話。
話說唐芋兒自龍首山下來,被土匪送出一線天後,摘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信是送出去了,回信也拿到手裏了,龍王還賞了他金銀,但他感覺就像到閻王殿走了一遭似的!唐芋兒回頭望了望茫茫的龍首山,快步離開了一線天,往驪軒縣鄉下的姑媽家而去,準備在那裏住宿一晚,再趕回金繁馬莊。
在驪軒,馬超和唐芋兒再次重逢,這讓唐芋兒感歎命運待他不薄。前兩天剛剛被人家從虎口救回一條命來,現在又一次不期而遇,唐芋兒死命拉住馬超的馬韁繩,一定要好好感謝他的救命之恩。馬超料定唐芋兒必會有這番動作,暗暗笑了一下,便佯裝盛情難卻的樣子,與唐芋兒一起去了麵軒縣城的一家酒樓。
唐芋兒因為得了龍王的賞銀,叫了一大案酒菜招待馬超,恩公長恩公短地感謝不迭。馬超接住唐芋兒敬來的酒杯,笑著打趣說:怎麽不叫馬神爺爺了?嗬嗬……好了好了,也別再叫恩公了,看你應該比我年長,不如兄弟相稱吧。
唐芋兒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叫您馬神爺那不是當時把我嚇壞了嗎?那時候,恁大個老虎……說著唐芋兒又哈哈大笑起來:好,那就兄弟相稱。兄弟你叫什麽名字啊?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的姓名呢。
馬超失笑,由此可見唐芋兒這人真是有點缺心眼,喝下一杯酒道:我叫麻稈。
麻稈?唐芋兒想笑,但馬超是他的救命恩人,便忍住笑違心道:好名字!好名字!兄弟,你這名兒很別致呀!
馬超覺得唐芋兒有趣,轉個話題道:你去龍首山可還順利?
唐芋兒對馬超並不設防,便把去送信的詳細過程一一說給馬超聽。馬超邊聽邊心下合計:耿鄙的匪軍幾次三番折損在少年軍和西涼軍手裏,看來他越發謹慎了。眼下又和金繁馬莊暗中聯合,不知道要圖謀什麽?這樣的話,有必要打進他們的內部去探查一番了,或許唐芋兒是一個突破口也不一定。想到此處,便與唐芋兒更加親近,頻頻斟酒推杯換盞,而話裏話外卻有意透露自己現在無處可去,想謀一份差事的意思。
兄弟,這事包在哥哥身上。唐芋兒拍著胸脯說:馬莊的大管事對我頗多照顧,哥哥可是管著二十個人的小管事呢。隻是……唐芋兒向馬超看來,遲疑道:隻是馬莊戒備森嚴,要進裏麵做事,可有層層查驗啊,我怕委屈了兄弟你。
馬超無所謂地搖頭道:兄弟身家清白也不怕什麽查驗,再說隻要進去了,還能時時和哥哥做伴,這有什麽委屈的?
唐芋兒看馬超說得情深,感動道:就憑這話,我唐芋兒就認定你麻稈是親兄弟了,日後咱們哥倆互相照應著。
馬超道了聲好,兩個人又添了酒,直喝到唐芋兒趴到案子上人事不知。馬超喊了酒樓夥計將唐芋兒扶進客房,自己也有些醉意朦朧,便倒頭躺進了被褥裏。夜深人靜,聽著身邊唐芋兒鼾聲大作,馬超卻突然睡意全無,眼前時時浮現著馨兒的麵容,那一顰一笑嬌憨可愛,那樣可親的人兒竟永遠離他而去再不複得見了,馬超淒然。忽然,馨兒的身影又變成了耿玉蓉的樣貌,高高紮起的頭發和斜挑著眉瞪他的樣子,還有一如初見時的蠻橫無理……
馬超昏昏沉沉入睡前,暗道:怎麽會想起耿玉蓉來呢?一定是唐芋兒去龍首山引出來的!想到這裏,馬超輕輕地起來,把唐芋兒藏信的地方打開,取出了龍首山耿鄙偉康寫給金繁馬莊的信。隻見上麵寫道:兄長近來可好?見字如麵。請盡快培育涼州大馬用於裝備我龍首山大軍,屆時愚弟馬踏西涼首府涼州城,大事可定也。愚弟耿鄙。即日。
翌日東方漸明,這一夜好睡。唐芋兒伸著懶腰吆喝馬超起來吃早飯,看見馬超眼底的瘀青,問道:兄弟昨夜睡得不好?
馬超淡笑道:沒有啊,挺好的!
唐芋兒再不提此事,於是兩個人吃完飯,出了獅軒縣城便向金繁馬莊而去。路過天賜寺時,唐芋兒提議去馬神廟燒香磕頭,還個願,這正中馬超下懷。在唐芋兒燒香磕頭的時候,馬超把唐芋兒身上的信錄下來,交給了師兄風竹,要他無論如何交給師父。風竹收起信點點頭後,壓低聲音對馬超說:師父知道師弟今天要路過這裏,所以讓我來聽消息。師父說,他已經把你派出去為西涼騎兵做事的決定告訴了西涼都護府的馬將軍。馬超剛要說話時,唐芋兒出來了,他就朝風竹點點頭,然後迎了上去……
路上,馬超給唐芋兒說:我在虎口救下你的事情你千萬不要說出去,說出去了,我就不可能和你待在一起了。後者點點頭說:兄弟放心,我保證不說。說了你有那麽大的本事,說不定我們馬莊的大管事就會把你派到龍首山上,讓你跟著龍王爺打仗去。這樣的話,你想放馬的事情就做不成了。
兩個人說著話,很快就到了金繁馬莊。
每一個初次來到金繁馬莊的人,都會驚豔於大門口守門的威武大馬銅像,馬超也不例外。等到經過守衛盤查,登記姓名籍貫、驗明正身後,馬超跟著唐芋兒進到了馬莊裏麵。他們轉過一道繪著群馬奔騰的照壁後,看到的是偌大的一個廣場,正中間又有形態各異的八匹駿馬銅像。它們或揚蹄飛奔,或昂頭嘶鳴,或悠閑漫步……無一不是形神兼備、栩栩如生,從哪個角度看上去都是妙趣橫生,仿佛就跟活的一樣,直看得馬超驚歎連連,天底下竟然還有這般精湛的鑄造手藝,簡直可以稱得上鬼斧神工了。
馬超正看得人神,唐芋兒拽了拽馬超的衣袖,悄聲道:兄弟快走吧,這兒不讓人停留的,等會兒讓那些守門的看見了,又得來嗬斥了。
也是啊,剛剛那些拿鼻孔看人的馬莊守衛的確盛氣淩人,馬超隻得跟著唐芋兒往裏走。來日方長,隻要順利打進馬莊,總有機會細細觀賞這些漂亮的大馬銅像的。
這樣厲害的鑄馬功夫,卻不知出自什麽人之手呀?馬超邊走邊問唐芋兒。
唐芋兒笑道:說起這個人可是大有來頭了,他就是河西響當當的鑄造大師,人稱譚一馬的譚老師傅。
馬超覺得自己有點孤陋寡聞了。他沒聽說過西涼府還有這麽一號人物,便胡亂答應著唐芋兒跟他進入了第一個院子。
院裏有打雜的家仆見是唐芋兒來了,都紛紛跟他打招呼。唐芋兒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了。他帶著馬超走進禁閉的馬莊正堂房門,問那家仆:大管事在嗎?我帶了自家兄弟來討個差事,麻煩您老給通報一聲。
家仆瞟了一眼馬超,點頭道:在呢。我進去給你稟報,隻是……說著故意停住話頭,比了個拈斤掂兩的手勢。
唐芋兒明白,這是問他要跑腿費呢。俗話說宰相門人七品官,大管事跟前伺候的奴仆,他唐芋兒是惹不起的,便賠著笑臉用肩頭扛了一下那個家仆,打著哈哈道·.這個自然,等會兒我出門的時候給你。
家仆看唐芋兒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德行,白了一眼沒好氣道:等著。這才進去稟報。
馬超看得來氣,一個馬莊管事門下的奴仆,都這般狗仗人勢的吃拿卡要,竟是比他父親都護府的軍衛還要威風,不由得直皺眉頭。
少頃,那家仆出來站在廊下,斜睨著院裏等候的唐芋兒和馬超喊道:大管事叫你們進去。
唐芋兒給馬超使了個眼色,兩個人前後腳進到了大管事辦公的房間。
金繁馬莊大管事名叫王青山,因為兩顆門牙特別突出,私下裏被人起了個諢號,都叫他王大牙。此刻王大牙剛剛吃過晚飯,唐芋兒和馬超進門就看見他盤腿坐在炕沿上,一邊喝茶一邊剔著牙縫。唐芋兒諂笑著走上前,拱手道:稟報大管事,小的辦事回來了。
唔!王大牙表示聽見了,啐掉嘴裏的肉末子,才道:信都送到了?
送到了。唐芋兒說著,從衣襟裏掏出一封書信雙手呈上,道:這是那邊給您老的回信。
王大牙接過去撂在炕案上,點頭道:辦得不錯!給你小子記一功,年下結工錢的時候就說是爺的意思,給你多拿一百銖錢。
唐芋兒一聽喜出望外,趕緊哈腰謝恩:多謝大管事!
王大牙拂一拂手,看了一眼邊上的馬超又問:聽說你引薦了你的兄弟來莊上做事?
唐芋兒拉了馬超來見禮,馬超拱了拱手,道:見過大管事。
王大牙打量馬超,問道:嗯,個兒不低,就是有點太單薄了。我且問你,你是唐芋兒的什麽兄弟?叫什麽名字?家住哪裏?
馬超回答:我們是姑表兄弟。小的名叫麻稈,家住蓮花山五裏村,我爹叫麻頌輪,和唐芋兒爹爹是表兄弟。
王大牙看馬超口齒清晰問一答十,覺得倒也有幾分機靈,點頭笑道:你小子細細高高的,活脫脫就是根麻稈嘛!那好,去吧,去跟著唐芋兒放馬,工錢是每年一百銖錢。
馬超正要答應,唐芋兒搶著說:大管事,我這麻稈兄弟能放一百匹馬,你就給他一百銖錢?
王大牙哈哈大笑,看著麻稈那小身板,放一百匹馬?簡直就是笑話!唐芋兒,你這小子信口開河,哪有剛來的娃子就放一百匹馬的?
唐芋兒急火火地還要再說,馬超拉了下唐芋兒的胳膊,笑著對王大牙道:大管事,我在西大灘寨主藍脫手下放過三年馬,所以,我哥哥知道我能放一百匹馬。
王大牙伸腳踹了唐芋兒一下,對馬超點頭笑道:還是麻稈通透,說話能說到點子上。好,王青山拍拍馬超的肩頭問:你說說,你在藍脫寨主那裏放得好好的,為什麽要來我金繁馬莊放馬?馬超回答說:大管事,現在西大灘東大灘兩家不械鬥了,所以兩家都不提防對方了。故牧馬人都減少了一半,我雖然個子高,但我歲數小,所以就不讓我放馬了。
王大牙點點頭:嗯,原來是這樣。好,就讓你放一百匹馬。不過,唐芋兒,你可要給我保證,我的馬可是值錢的涼州大馬,不能出一點點問題。唐芋兒昂首挺胸:大管事你放心,我保證,我表弟不會出任何問題!
王大牙對唐芋兒道:滾吧,快去幹活。
唐芋兒和馬超答應著,拱手告辭了王大牙出來,又被王大牙的家仆揪住硬是掏走了幾個銅錢,這才放他們離開。
離得遠了,唐芋兒悻悻地啐了一聲,不解地問馬超:兄弟,大管事給你一百銖錢,你為什麽不多要點呢?
馬超搖頭道:哥哥,我剛來,還是少說為好。等我幹出點名堂來,那工錢就自然而然會漲的。
唐芋兒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兄弟說的是。馬超笑著感謝唐芋兒,兩個人勾肩搭背,向住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