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個月了,馬超找遍了西涼府所有的草原,天馬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一絲蹤跡都不曾留下。

他原本日益開朗的心情,再一次變得烏雲密布。

天馬湖風景依舊,馬群嬉戲、水鳥低飛,唯獨不見了棗騮馬撒歡奔馳的場景。

雖然陽光明媚,馬超周身卻透著陰沉。阿離擔心馬超,忍不住打破了沉默:麻杆,回去吃些東西吧!你這樣不吃不喝的,身體怎麽能受得了?

馬超一聲不吭地坐在湖邊,低頭擺弄著手裏的泥巴,腦海裏全是棗騮馬的影子。

那一日,棗騮馬就是踩著波光粼粼的湖水而來。漫天霞光裏,燕雀追逐下,矯健優美的身軀,禦風而行的樣子……

阿離望著馬超陰鬱的麵頰,輕輕歎了口氣:回去吧!你不要這樣委屈自己。縱使生活虧欠我們許多,讓我們失去了太多心愛的事物。但我們依然有權利選擇自己活著的方式,我們一定要開心快樂地活著。你想想看,傷心難過難道會找到我們已經失去的天馬嗎?

聽到這裏,馬超心頭一跳,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是啊,再難過又有什麽用?走了的終究不會再回來……

走吧,回去吃點東西!阿離見他有了反應,繼續勸解:舊的失去了新的還會回來。如果人沒有了,就是有多少東西又有什麽用呢?

馬超抬頭看了看阿離,緩緩站起來:好的,我們走吧!

這個溫婉恬靜的女孩子,總能這樣輕描淡寫地說中他的心事,開解他黯然的心境。

馬超終於開口說話了。阿離嘴角上揚:瞧你,滿手的泥巴。還是先洗洗吧!

馬超點了點頭,輕輕地丟下手裏的泥,蹲下身來把手伸進了湖水裏淘洗。

麻杆,天馬!阿離一聲驚呼。

馬超“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天馬在哪裏?

阿離指著馬超輕輕丟下的泥巴,興奮地說:在這!你快看,你捏的這個泥馬就是咱們丟了的天馬!簡直一模一樣!

馬超這才注意到了地上的泥巴,這哪裏是泥巴啊?這簡直是一幅美妙絕倫的馬踏飛燕圖啊!

馬超沒想到剛剛想著棗騮馬出現時的情形,自己竟然不自覺地信手捏出了一個馬踏飛燕的造型來:天馬昂首揚尾,飛燕展翅回首,馬首微微側目,鬃尾直衝雲天。

這天馬神氣活現、栩栩如生,禦風飛行、唯我獨尊!天哪!難怪阿離驚呼不已。

馬超輕輕地拿起泥塑,驚喜道:阿離,我的天馬真的回來了……

阿離興奮不已:嗯!就是你剛才捏的。你的手怎麽這樣巧呀?捏得太像了!

馬超捧著泥馬,左看看右瞧瞧,高興極了:我不知道,我就是太想我的馬了!不知不覺就捏出來了!天馬出現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個馬踏飛燕的情形!

阿離拉著馬超的胳膊,催促馬超:我們快些回去吧!讓我舅舅用你捏的這個泥馬做模型,鑄一個銅的馬踏飛燕吧!

馬超被阿離一提醒,也想到了譚一馬非凡的鑄馬技藝。對呀,天馬丟了,要是能鑄一個這樣的銅天馬也好啊!

想到這裏,馬超心裏總算舒暢了些。

兩個人高高興興地捧著泥馬回到了馬莊。

譚一馬對馬超捏的馬踏飛燕讚歎不已,立刻拿進作坊照著泥馬做模型著手鑄造。

阿離看著馬超將一碗飯狼吞虎咽吃下去,不覺莞爾一笑。

七八天後,馬超在譚一馬的作坊裏高興得直跳腳:譚師傅,您的手藝真是絕了!

譚一馬鑄造出的銅天馬精氣神十足,微微地偏向一側的頭高昂著,前麵頭頂的鬃毛和後麵的馬尾一直向天飛揚,渾圓的軀體呈流線型,四肢動感強烈,三蹄騰空,右後蹄踏著一隻展翅奮飛、回首驚視的燕雀。天馬的矯健英姿,通過譚一馬高超的鑄造手藝,淋漓盡致地展現在了馬超麵前。

譚一馬也興奮得臉上泛紅:說實話,這個馬踏飛燕是我這些年鑄的最成功的一件藝術品!以前鑄的那些馬呀車呀什麽的,也就是個形像,這個馬踏飛燕才真正鑄出了天馬本身具有的神釆!不過,多虧了你捏的泥馬造型,你捏得太逼真了!

馬超目不轉睛地看著銅天馬,開懷大笑:當真是天馬行空,跟我當時看到的情形簡直一模一樣!

見馬超又恢複了生龍活虎的樣子,譚一馬和阿離相視一笑。

雖然天馬離奇失蹤,但好在有了銅天馬,馬超也漸漸釋懷。每日牧馬的同時,依舊密切關注著棗騮馬的動向。然而,除了王大牙越發喂瑟囂張外,那個神秘的新任莊主始終不露麵。馬莊裏培育好的成年大馬一批一批送出去,卻怎麽也打聽不出去向。如果真的送到了龍首山,那簡直不敢想象,馬超越想越心驚。就在他打算將心中疑慮寫信告知父親馬騰時,卻收到了馬騰的密信。馬騰要他即刻趕回都護府,說有要事商議。

馬超謊稱家中老父麻頌輪臥病在床,兄嫂傳話叫他回家探望。在唐芋兒低聲下氣的幫勸下,王大牙才罵罵咧咧同意了馬超回家的請求。

唐芋兒把馬超送出馬莊後,勸慰道:麻稈兄弟,你也不要太心急了,路上小心。不過,要是你爹身體沒有大礙,就盡早回來。別丟了這個好差事!

馬超心裏暗笑,但還是十分感激唐芋兒的幫助之情,拱手說道:哥哥放心,我自會盡早回來。

阿離也跟著送出了老遠,她把一個包裹遞到了馬超手裏:你拿著吧,路上也好充饑。

這些日子的相處,阿離的溫柔體貼,馬超是感覺得到的。但是,他現在的心裏仍被馨兒完完全全占據著,根本不願去注意其他女孩子。接過包裹後,也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阿離並未多說什麽,依舊帶著溫婉的笑意,衝馬超微微點了點頭。

阿離看著馬超漸漸走遠的身影,臉上神色沒變,心裏卻不由得酸澀起來。他的心裏怕是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馬超一路未敢停留,急匆匆趕回了涼州城。

走進都護府的廳堂,就看見父親馬騰神色凝重。馬超行禮後,急切問道:父親,可是軍中出了什麽要緊的事?

馬騰扶起馬超,聲音有些沉重:超兒,董爾權來了!恐怕你不能再去馬莊臥底了。

馬超聽得一頭霧水:父親,究竟發生了何事?那董爾權不是一直沒有抓住嗎?他跟馬莊又有什麽關係?

馬騰氣憤道:董爾權就是金繁馬莊的新任莊主。沒想到他逃了這麽長時間,居然一直藏身在金繁馬莊,誰也想不到他就是金繁馬莊的新任莊主!

馬超聽見董爾權的名字,早已升起怒火:這樣更好!父親放心,我這就回馬莊把這個奸惡小人抓來!

不可!馬騰急忙阻攔。

馬超眼眶泛紅:父親!你這是怎麽了?娘親就是董爾權夥同梁三閣設毒計害死的!現在既然知道了惡人的下落,你為什麽又要阻攔我?

馬騰拉著馬超坐下:超兒,你先聽為父把話說完!那董爾權已經改名為董梧田,憑借進獻天馬之功,現已成了天子親封的禦馬監史。

進獻天馬?馬超驚得跳了起來。馬騰繼續說道:是的。他不知道從哪裏尋來了一匹天馬,竟然和天子夢境中的天馬毫無二致。聽說這匹天馬異常神駿,渾身發光。陛下見了後龍顏大悅,親自頒旨,封他做了專管天下禦用之馬的監史!

馬超憤怒至極,拳頭攥得“咯咯”作響:難怪他縮頭縮尾的不敢見人,難怪我的天馬無端失蹤!原來竟是被這個無恥之徒盜去進獻給了朝廷!隻怪我當日一時大意,讓他逃脫至今。

馬騰聽他這樣說,十分疑惑:超兒,你說他進獻的天馬是你的?

馬超氣得七竅生煙,把天馬的來龍去脈詳細告訴了馬騰。

馬騰聽後也是非常震驚、氣憤:竟然會有這樣的事!金繁馬莊怎麽會落到這等陰險狡詐之人的手中?

馬超氣道:想必也是用了極為卑劣的手段才得逞的。我們何不將他擒住,然後再奏報朝廷懲治!

馬騰搖了搖頭:不妥!昨日他耀武揚威地來到我西涼府,我與張太守雖然一眼就認出了他就是當年的奸佞管家董爾權,但他手持皇帝親筆詔書,權力已經越過了一府太守。況又改名董梧田,我們縱是知曉他的底細,也不能貿然擒拿。

馬超越發氣憤:他已經回了西涼府?那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仇人逍遙法外?我真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報殺母之仇,解盜馬之恨!父親現在已經是衛尉了,難道他還能大過父親您去嗎?

馬騰拍了拍馬超的肩膀:超兒,切不可貿然行事!為父雖然被皇帝封了衛尉,但董梧田這個禦馬監史的官職,隻對天子負責,不受地方管束啊,就連為父也奈何不了他。所以,急著叫你回來,就是為了此事。董梧田今日去了驪軒城炫耀,很快就會回到馬莊。你在馬莊的處境將會更加凶險,我看你還是先回來吧!目前,我們隻能靜觀其變,伺機找出董梧田的其他罪證,方能將他連根拔除!

馬超雖然怒火中燒,但聽父親所言有理,便暫時壓下怒火,將他在馬莊的所見和疑慮一一說於馬騰。

馬騰聽了涼州大馬的神秘去向後,也是心中不安。涼州大馬專供西涼騎兵所用,董梧田不把它們送到西涼府,又會轉去何處呢?倘若他真和龍首山的耿鄙偉康相互勾結,把馬匹偷運給龍首軍,那可是我西涼府的一大害啊!要是這樣的話,金繁馬莊就違背了當初金莊主的初衷,這董梧田無疑又是一個極大的隱患。

馬超覺得父親分析得十分有理,這些涼州大馬絕對不能落到土匪的手裏。於是,他堅定地望著馬騰:父親,我不能現在離開馬莊!你說得對,董梧田一定還和龍首山有著密切的聯係。我必須再回到馬莊查明真相,拿到董梧田勾結土匪的罪證,到時候收拾他才不用顧忌什麽監史不監史的,王子犯法還與民同罪呢!

馬騰有些猶豫:超兒,你能有這番見識,為父很欣慰啊!但是,那董梧田狡詐陰險,你在他眼皮底下查探,我實在不放心!

馬超目光炯炯:父親不要擔心!孩兒定會揭開董梧田在金繁馬莊的黑幕。

馬騰見他胸有成竹、毫不畏懼,隻好點頭答應:好吧!你一定要小心謹慎!

父子二人仔細分析、商議一番後,馬超便動身返回了金繁馬莊。

董梧田獻馬回來後,從涼州城繞道驪軒城,一路耀武揚威地回到了馬莊。

王大牙請來了十幾個吹鼓手,在馬莊幾裏外,吹吹打打接上了董梧田,興奮得嘴巴幾乎咧到了耳根處,兩顆大牙也顯得格外刺眼……隻見他滿臉諂笑地跪在董梧田麵前:表哥……不,董大人!小人給董大人磕頭了!

董梧田得意地哈哈大笑:青山!快起來吧!

其他人見董梧田錦衣華服,還有朝廷專派的衛隊護送,儼然一副大紅大紫的派頭,都紛紛跪拜在地。董梧田望著腳下跪著的一群人,把腰挺得更加筆直,仰天大笑:哈哈哈哈……過了初一盼十五,我董梧田終於等到了雲開日出的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