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鄙偉康看著耿玉蓉在亂軍之中穿行,又驚又怒,他早該想到這個死丫頭逃跑後會來找馬超。不過,終究是自己親生的女兒,她並沒有出賣她爹。如果她把龍首山馬踏西涼府的計劃透露給馬超的話,他耿鄙偉康說什麽也不會順利地拿下西涼府城涼州城。如此看來,確實是血濃於水啊!所以,這丫頭現在回頭還不算晚。想到這裏,耿鄙偉康已經不再生女兒的氣了,他趕忙迎了上去。
耿玉蓉奮力衝出兩邊廝殺在一起的人馬,硝煙伴隨著鮮血的味道,刺激著她的鼻腔,令她一陣陣作嘔。但是,她隻能咬牙忍著,一心隻想阻止她爹繼續殺人。此時此刻,除去她跋扈蠻橫的外表,她也隻是個柔弱的小姑娘。她並不想看著這麽多人死去,更不想看見她心愛的人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來到耿鄙偉康跟前,耿玉蓉顧不得身上幾處傷口,忍痛跳下馬,跪在了耿鄙偉康的馬下:爹爹,別再打了!趕快退兵吧!
耿鄙偉康本來打算下馬扶她,聽到這句話後愣住了,轉而大怒:住口!我以為你已經知道自己錯了,沒想到你居然提出叫我退兵!
耿玉蓉往前跪走了兩步:我為什麽要知錯?我又沒錯!爹爹,錯的人是你,要悔改的人也是你呀!
混賬!是誰教你這樣說的?耿鄙偉康大聲怒斥,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女兒怎麽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
耿玉蓉不理會她爹的怒斥,繼續說道:爹爹,你已經攻下了西涼府城,殺了那麽人,為什麽還不肯罷手?女兒求你了,退兵吧!不要再繼續作惡了。女兒不想看到爹爹受傷,也不想馬超受到傷害!
耿鄙偉康聽到這裏,愈加憤怒。從小被他捧在手心裏的女兒,怎麽可以為了一個死敵來忤逆他呢?
耿玉蓉見耿鄙偉康不說話,以為是被她說動了,神色間露出了歡喜,不料耿鄙偉康猛的一馬鞭下來,狠狠地打在了她身上:你這個忤逆,我白白疼了你這麽多年,你竟然為了一個馬超這樣說你爹!你難道不知道我們與馬超家有深仇大恨嗎?啊?……玉蓉,你太讓爹爹失望了!
耿玉蓉捂著臉跌倒在了地上,嘴角流出了一絲血跡,臉上卻依然決絕:爹爹,女兒求你退兵!你若是還要再打,就先殺了我吧!
耿鄙偉康氣得連連跺腳,但畢竟是疼愛多年的孩子,幾次揚起手來都沒有舍得再打下去。無奈之下,隻得叫來了兩名士兵,下令把耿玉蓉抓了起來。
耿鄙偉康抬頭望向戰場,就這片刻工夫,馬超的兵馬在盾牌和長槍的掩護下,漸漸逼近。先前衝上去的自己的人馬沒有了主將的指揮,節節敗退,已經沒有還手之力了。
馬超雖然聽不見耿玉蓉父女的對話,但耿玉蓉的決絕和耿鄙偉康的暴怒卻是盡收眼底。馬超不由得遲疑,難道是他錯怪了耿玉蓉?或許耿玉蓉真的和她爹不一樣……
然而,耿鄙偉康並沒有給他太多時間揣測,很快又點了一萬兵馬交由西北虎統領,現已叫囂著衝進了陣內。敵兵人數眾多,魚鱗陣變幻精妙,兩邊對峙良久,雙方的兵力都損減嚴重。
馬超見狀,再次揮動令旗。正在廝殺的幾個魚鱗方陣突然間往兩邊撤開。陣中央立即形成了兩個新的魚鱗方陣,前麵的兵士們舉起盾牌,豎起長槍。後邊的弓弩手擺開架勢,開弓、架弩,隻等敵人進入射程,便要開射。
耿鄙偉康並不知道一人高的盾牌後麵是什麽,見對方稍有後撤,立即下令又一隊人馬擁了上去。就在他手忙腳亂調兵時,耿玉蓉掙脫束縛,打倒了兩名士兵,再一次騎馬衝了上去。
敵人馬上就要進入射程了,馬超全神貫注地盯著敵兵的舉動,準備隨時下令射擊。可就在這個時候,耿玉蓉突然間騎著快馬,如同風馳電掣一般來到了陣前。她掉轉馬頭麵朝耿鄙偉康的土匪軍,伸開雙臂歇斯底裏地大叫:都給我停下!都給我停下!誰要是再往前一步,我就殺了誰!
馬超驚駭,這個耿玉蓉是瘋了嗎?這時候擋在兩軍之間分明就是送死!
千軍萬馬之中,耿玉蓉的身影顯得那麽渺小,那麽突兀。那紅色的衣裙,那嬌小的身體,這千軍萬馬的陣前,就像是紅色的烈焰,也像極了天上的仙女。火焰讓陣前雙方的將士們驚訝;仙女讓兩軍陣前的男子漢們異常興奮。緊接著,兩軍陣前的將士們高呼起來:
“美女!美女!”
“美女!美女!”
……
將士們的高呼聲驚天動地;將士們的鬥誌也降到了最低限……
就是這樣一個渺小的身軀,硬是擋住了耿鄙偉康數以萬計的兵馬。這樣的場麵,這樣的結果,堪稱軍事奇跡,足以載入軍事史冊!
別說是將士們了,就連西北虎和土匪軍的其他大小頭目,都不由自主地停止了進攻。西北虎和土匪軍的大小頭目更多的是不敢惹耿玉蓉,因為她是耿鄙偉康的女兒。沒有耿鄙偉康的命令,誰敢傷她?何況耿玉蓉向來跋扈無禮,若是真被這個瘋丫頭誤傷了,也太不值當了。
西北虎雖然惱怒,卻也不敢表現得過於放肆,這畢竟是耿鄙偉康的親生女兒呀!於是他高聲喊道:大小姐,兩軍交戰可不是鬧著玩的!你快些讓開,要是傷到了你,我們也不好向太守大人交代!
耿玉蓉此刻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狠厲中帶著霸氣,指著西北虎說:要麽帶著你的人馬往後撤,要麽你就先來殺了本小姐!
西北虎氣得張口結舌,但也無可奈何,而土匪軍早被魚鱗陣法打怕了,現在麵前又是一位絕色的妙齡女子,他們自然不會急著去送死了。於是乎,大家都停在原地看著西洋景。
馬超驚訝得像頭頂炸了個響雷,耿玉蓉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他,讓他所有的部下都感到難以置信。此時,他不由得放鬆了緊緊握著令旗的手。
一時之間,兩邊的軍隊竟然就這樣看著耿玉蓉的表演。嗬嗬,這“美女勸戰”的戲太過精彩啦!
馬超催馬上前,皺著眉說:耿玉蓉,你快離開這裏,這裏不是你任性妄為的地方!
耿玉蓉回頭看著馬超,眉宇之間依然帶著不可磨滅的驕傲,目光堅定而銳利:馬超,我不是奸細!我沒有出賣過你,也沒有出賣過任何人!我這次來找你,沒有別的,就是喜歡你!所以,隻要我在,我就不會讓我爹傷害你!在兩軍陣前,耿玉蓉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一瞬間,空氣好像凝固了。這種場合,她居然還說喜歡呀愛呀什麽的,真的是太不可思議了!馬超搖搖頭,定了定神,聲音清冷:你這樣做簡直就是愚不可及!你什麽也改變不了,我和你爹永遠都是水火不容的敵人!
聽到這話,耿玉蓉頓時喉頭打結,說不出話來。片刻後,她又勉強扯出了一抹微笑:我死了無所謂,隻要你能安然無恙!
馬超見她這樣,心裏不是個滋味,但責備的話卻再也沒有說出來。
就這樣僵持了一陣子,就連耿鄙偉康也愣在了那裏。但耿鄙偉康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時,他怒不可遏地趕過來。他把大刀指向馬超:馬超,你這個無恥之徒!你居然誆騙我女兒,利用她來挾製於我。
馬超怒火中燒,冷眼盯著耿鄙偉康:耿鄙小子,休要廢話!有本事你就放馬過來!說著便端起了手裏的長槍,耿鄙偉康亦提起了手中的大刀。
耿玉蓉大驚,連忙勒馬攔在了他們二人中間,厲聲喊道:爹爹,你要殺他就先殺了我吧!
耿鄙偉康氣得眼睛裏冒火,咬牙喝道:混賬東西,你還不快給老子滾開!若是壞了我的大事,我連你一塊兒殺!
耿玉蓉勒轉馬頭,衝著耿鄙偉康兩眼一閉,昂首挺胸抬起了頭:那好,你就砍了我吧!
耿鄙偉康眼睛通紅,憤怒的臉扭曲成了暴怒的獅子臉,喊出的聲音都變調了:耿玉蓉,你馬上離開!要不然,就別怪老子不客氣!
耿玉蓉慢慢睜開了漂亮的雙眼,拍著自己的胸脯:爹,你來吧!你在涼州城裏殺了多少人,恐怕連你自己都說不清楚了吧?這還不算,你居然還把愛民如子的張太守都殺了,由此可見,你什麽樣的事情做不出來?既然殺了那麽多人,你再殺我一個耿玉蓉又有何難?
耿鄙偉康真的氣急了,他二話不說,狠下心來用刀背將耿玉蓉拍下了馬。盡管隻用了兩三成力道,但耿玉蓉還是感到痛徹心扉,再加上傷心驚懼,喉頭一甜,竟吐出一口血來……
馬超見狀,震驚不已,他沒想到耿鄙偉康真的會對自己的女兒下手。土匪軍更是驚得張大了嘴巴,這耿鄙太守還真是心狠啊!
看到耿玉蓉趴在地上吐血,馬超再也沒辦法視而不見了,他暈不猶豫地跳下馬,扶起了耿玉蓉:耿玉蓉,你何苦這樣啊?你堅持一下,我讓人先帶你回城療傷!
耿玉蓉的心裏此刻卻感到萬分激動,眼淚奪眶而出,原來馬超還是在意她的。她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流著淚笑道:馬超,我沒事!我以為你不會在意我的死活呢……
馬超看著耿玉蓉又傷心又高興的樣子,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但是他分明聽到了雙方陣營裏的竊竊私語,於是他慌忙避開了她的目光,將她抱起來放到了自己的馬背上,然後飛躍上了馬背。
耿玉蓉在馬超懷裏輕輕閉上了眼睛。耿玉蓉,有了這一刻,你還有什麽可抱怨的?即便是為他丟了性命,也該知足了……
耿鄙偉康看著馬超把耿玉蓉抱上了馬,還看到自己的女兒居然緊緊地貼在馬超的身上,隻覺得心中怒火“噌噌”往上躥。他咬牙切齒地舉起了手裏的大刀:馬超,你去死吧!
馬超回頭見耿鄙偉康瘋了似的朝他砍來了一刀,急忙往後退了兩步,馬上提起了手中的槍。以他的身手,就算是赤手空拳,耿鄙偉康也斷然傷不到他。但是,馬背上的耿玉蓉卻大驚失色,惶恐至極。
耿鄙偉康的大刀衝著馬超砍下來的一瞬間,耿玉蓉突然從馬背上躍了起來,攔住了耿鄙偉康的大刀。馬超心頭大震,想要把她推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迎麵而來的大刀已經深深地砍進了她的身體。耿玉蓉瞪大眼睛望著耿鄙偉康,身體緩緩向後倒去……
耿鄙偉康見大刀砍在了耿玉蓉的身上,渾身一哆嗦便慢慢地鬆開了刀柄。突然又像驚醒了一般,大叫著再次握住刀柄,把刀抽了回來。隨著大刀的抽離,刀口處的鮮血噴湧而出,耿玉蓉大叫了一聲,昏死了過去……
原本緊張激烈的戰場氣氛,忽然間顯得低沉、壓抑起來,兩邊都是一片唏噓之聲。
耿鄙偉康見耿玉蓉的身體上鮮血直流,腦子裏頓時一片空白。不自覺地提起馬韁,往後退出老遠,嘴裏一直喊著:玉蓉,爹不是故意的,爹不是故意的……
耿鄙偉康雖然心狠手辣、作惡多端,但親手把刀砍進自己女兒的身體,仍舊讓他心神大亂。這時,身後的兵馬也變得**不安起來。
馬超慌忙抱起耿玉蓉,一隻手死死按住刀口,噴湧而出的血變成一股股細流,從他指間狂溢。馬超看著耿玉蓉緊閉的雙眼,心裏亂成了一團:耿玉蓉,我不許你死!你快點睜開眼睛,我不許你死!
或許是聽到了馬超的呼喊,抑或是愛的力量,耿玉蓉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沒有了戾氣的臉龐顯得越發嬌豔,隻是異常蒼白。耿玉蓉仔細地望著馬超,眼神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馬超,我不是奸細……我沒有……沒有想過要害你……
馬超聽她說出這句話,心口仿佛壓了巨石一般沉重,口氣也變得輕柔起來:耿玉蓉,我明白,我相信你!你不要說話,我會想辦法救你!
耿玉蓉平靜的神色微微露出喜色,掙紮著緩緩抬起了手。手指快要觸及到馬超的臉頰時,最終還是沒有摸上去,垂下手後,神色隨之黯然:我知道……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我……我不後悔……
馬超此刻竟有些不敢直視耿玉蓉的臉,眼睛隨即轉向了她的傷口,他看到她身體裏的血依然不斷地往外流著……
馬超心口越來越重,忍住眼裏的酸澀又望向耿玉蓉。耿玉蓉也在這時微笑著閉上了眼睛,任他怎麽喊、怎麽罵,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明明知道馬超不喜歡她,她卻還是義無反顧地想要護他,到死都沒有一句怨言……
馬超在心痛不已的同時,悔恨交加,要是自己寬容大度一點,對她不是那麽排斥,不是那麽拒之千裏的決絕,或許耿玉蓉就不會死。那日馨兒的死令他痛不欲生,而現在耿玉蓉的死也同樣讓他特別難過。在之後的日子裏他始終耿耿於懷。
耿鄙偉康知道女兒已經走了,痛苦地跌下了馬背。他此刻的心情已經接近癲狂。他殺了自己的女兒,可他還是憤恨馬超和世間所有的人。耿鄙偉康雙眼血紅,臉上青筋暴起,提起刀步行著、嘶吼著向馬超瘋撲過來。
馬超靜靜地抱著耿玉蓉,聽見耿鄙偉康撲上來了,他卻連頭都沒有抬。
這裏所有的罪惡與殺戮都是這個十惡不赦之人造成的,現在也該是他償還的時候了。想到此處,馬超拾起腿邊的長槍,揚手一擲。長槍閃著銀光,如流星一般飛向了耿鄙偉康。“撲哧”一聲響,耿鄙偉康還未來得及舉起大刀,飛來的長槍已經穿透了他的胸膛。他怒目圓睜盯著馬超,緩緩前傾著朝馬超和西涼軍跪下了。那長槍做了一個支點,最終沒有讓耿鄙偉康徹底倒下……直到死亡的這一刻,馬超依然沒有看到他有絲毫的悔意。
耿鄙偉康一死,匪兵立刻亂成了一鍋粥。除了西北虎和幾個頭目依舊抵抗外,士兵們幾乎全部放下了武器,跪地投降。西北虎見大勢已去,帶著軍師苟興和幾個小頭目準備趁亂逃跑,卻被西涼軍的副將梁成攔住。驚慌失措的西北虎越打越慫,十幾個回合後就被梁成一槍挑下馬背,當場氣絕。軍師苟興不會武藝,慌亂中掉下馬後,竟然被馬活活踏死。
馬超找了一處僻靜之地,將耿玉蓉的屍首暫時放好,等待安葬。這時候,將士們已經開始打掃戰場了,等清點完俘兵後,馬超才看見耿鄙偉康的屍體早已被將士們剁成了肉泥……
禍害西涼府十幾年的惡魔,落得今日下場也是他咎由自取。但看到躺在地上的耿玉蓉,馬超還是感到內心異常悔恨……
耿玉蓉不是死在她父親的刀下,而是死在他馬超的手裏啊!馬超望著麵前黑壓壓的俘虜,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一場浩劫,死傷無數。無論是張鼎還是耿玉蓉,都讓馬超的心裏沉甸甸的,久久不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