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岱受馬超重托,起身往許都去見馬騰。此去路途遙遠,也非三兩日能到,馬超即使憂急懸心,但也無奈,隻能靜等消息。
倘若真要起兵,與曹操對戰有幾分勝算?馬超不敢托大。西涼兵驍勇,勝在戰馬精良。但曹軍盤踞中原富庶之地,擁兵數十萬,雙方兵馬數量懸殊。起事容易,而要麵對接踵而來的曹軍又該如何迎戰?依曹操的性子,必然怒火中燒而後大軍壓境……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曹賊來了,我自有對付他的辦法。而最重要的是父親及其家人在曹賊的手裏……每每想到這裏,馬超不勝煩惱。但願馬岱不辱使命,能夠想辦法把父親及其家人解救出來。但是,談何容易啊?
不管怎麽說,父親讓他“清君側”的命令不能不執行。要和曹賊對抗,還得想點辦法才對呢!隻要在短期內讓曹賊知道我西涼軍的厲害。也就是說,隻要把曹賊打疼了,父親在朝中才能平平安安。隻要父親在,救父親就有機會。想到這裏,馬超下定了對抗曹操的決心。
為今之計,勢必要聯合其他勢力一同對抗曹軍了。馬超想到此,第一個衝出腦海的人就是韓遂。韓遂早年間與父親結為異姓兄弟,兩家也曾兵合一處,戰李傕、攻袁尚、**平胡虜,縱橫天下。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共同嘯傲涼州。況韓遂麾下兵多將廣,遠勝於西涼軍。這也是當年父親與他決裂時,他敢有恃無恐殺了自己繼母和其中一個異母兄弟的原因。亂世求生,手中有大量兵馬,就是橫行無忌的最大倚仗。想一想自己的西涼軍才區區幾萬人,馬超皺眉暗忖:無論如何都得和韓遂商談一次,得到他的支持,對抗曹操就有了六七分的把握。別看曹操大軍號稱百萬,與他對陣,也不是沒有勝算。
當務之急是如何說服韓遂,讓其加入,組成聯軍,然後共同抗曹。
馬超以前也見過韓遂幾次,此人剛愎自用,處理問題一向以心情好壞而定,又與父親交惡日久,要想拿下他,恐怕就要費一番心思了。如果自己親自去一趟,與韓遂當麵談一談,此事一定會成功的。為了反抗曹操的暴政,也為了馬家幾百人的身家性命,少不得勉力逢迎,放下身段,得到韓遂的理解和支持。
馬超主意已定,命人去軍中傳令龐德來議事。西涼軍中,唯以馬岱和龐德有勇有謀,馬超對他們二人也最為倚重。
少頃,門外有親兵稟報稱有客來訪。龐德若來,會直報名號,倒不知來的是哪位了。馬超命親兵先去伺候茶水,自己隨後往前廳去會客。
及至見麵,來人急忙上前向馬超深深一揖,神情間謙恭有禮。馬超看此人風塵仆仆,好似從遠路而來,但十分麵生,他卻是不認得的。不免好奇道:不知足下如何稱呼?來此有何貴幹?
來人再次拱手,笑嗬嗬道:人言馬孟起乃當世俊傑,諸葛子瑜慕名而來,實為一睹君之風釆,冒昧了。
馬超一愣,天下姓氏諸多,而諸葛此姓並不多見,更有琅琊人諸葛孔明,於赤壁大破曹操而天下聞名。眼前此人自稱也姓諸葛,莫非是?馬超想到來人是誰了,便眼睛一亮,還禮道:足下可是臥龍先生之兄諸葛瑾先生嗎?
諸葛瑾含笑,挑眉道:看來我那弟弟是占盡風頭了,天下人隻知孔明,卻無人識得子瑜啊!
馬超從這簡單的話語裏已然聽出,諸葛瑾為人豁達隨性。平素裏對他的事跡也略有耳聞,又知道他是在吳地孫權麾下效力,便趕忙請諸葛瑾落座,笑道:先生遠道而來,是孟起怠慢了。
諸葛瑾乃是有備而來,對馬超知之甚詳,此時聽馬超這樣說,便擺手道:孟起不必客套,子瑜貿然來涼州,是存了特意結交之心的。咱們不要先生、將軍的虛禮,不如論個長幼,以兄弟相稱如何?
馬超心下了然,想必諸葛瑾此來是有重要事務相商的。便也順勢接道:子瑜兄所言甚是。
諸葛瑾哈哈一笑,讚道:孟起真乃痛快人也!
馬超拱手,似笑非笑道:孟起本就一直來直去的武夫,子瑜兄卻還不道明來意?
諸葛瑾瞪眼:孟起若是武夫,可不羞煞了天下儒將們?
馬超耐著性子與諸葛瑾周旋,看對方隻顧左右而言他,說了半天卻遲遲不肯說出本意,慢慢便失了言語試探的心思,嗬嗬一笑再不搭話。料想諸葛瑾千裏來訪,必然不是他所謂的慕名而來,事出反常必有妖!但願諸葛瑾此來是友非敵。
諸葛瑾看馬超露出興致乏乏的神情,幹咳兩聲收起玩笑,鄭重道:孟起,實不相瞞,為兄此番乃是受我主和大都督之命,來與你商議一件大事的。
這才是重點!馬超暗笑,臉上不動聲色道:哦?吳地與西涼相隔何止千裏,不知能與我議到什麽大事呢?
諸葛瑾眼神往堂上一掃,馬超明白這是讓他屏退左右的意思,便揮手讓伺候的仆婢退出去。諸葛瑾這才起身,隆重地向馬超重新施禮道:我家主公特命子瑜前來聯絡孟起,是為聯手抗擊曹操,商討拿下兩川的大計。
馬超早已料得兩三分,但聽到這話還是不免驚疑,原想東吳使者不過是遠交近攻的交好方式,沒想到竟然直接要聯手攻打曹操。雖然此時自己也有反曹的決心,但要主動出擊到底不敢輕率。諸葛瑾在東吳任職,聽他說這話一時也真假難辨。
俗話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倒不妨試他一試,看他究竟所為何來?便故作惱怒道:諸葛瑾,你到底是誰派來的奸細?想要造曹丞相的反,簡直膽大妄為!我這便綁了你送去鄴城,看丞相如何發落於你。
諸葛瑾盯著馬超的臉呆了片刻,然後哈哈大笑:孟起啊孟起,倘若今日來的不是子瑜,你這番做派倒還真能把人給唬住了。
馬超見諸葛瑾不以為意,提高聲音道:我對丞相忠心可鑒!
諸葛瑾笑得前仰後合,半晌才收住笑,半帶揶揄道:我不相信孟起連令尊衛尉大人的處境都不理會?
馬超倏然變色,死死盯住諸葛瑾,壓低聲音道:家父的處境如何你怎麽知道·
我怎會不知!或者說天下人怎會不知!諸葛瑾頓時滿臉正氣道:別忘了,許都也有出身吳地、一心效忠漢室的臣子。
到了此刻,馬超方才真正相信,諸葛瑾並非曹操打發來探他虛實的奸細。既然打消了疑慮,馬超便徹底敞開了心扉,起身認認真真地給諸葛瑾作揖,真誠地說:孟起草木皆兵了,子瑜兄恕罪!
諸葛瑾握住馬超的一雙鐵拳,也誠懇道:子瑜來時,大都督讓我轉告孟起,曹操奸詐,已有不臣之心,且擁兵百萬,遲早會吃掉東吳和涼州,不如先下手為強!
馬超點頭:大都督果然看得透徹,卻不知要孟起怎麽配合?
諸葛瑾從懷中拿出一卷絹帛交給了馬超。
馬超細細看過,低頭沉思半晌方才道:承蒙大都督看得起,願意和西涼軍連橫。但此事還需從長計議……馬超猶豫著皺了眉頭。
諸葛瑾正要繼續勸說,門外卻有腳步聲傳來,一個渾厚的嗓音遠遠來報:末將龐德聽候少主差遣!
馬超就要應聲,諸葛瑾拉住他的袖子,示意手中的絹帛。馬超恍然,看諸葛瑾小心翼翼的樣子,便將其藏於懷中,然後才對著門口道:令明進來吧!說著有點失笑,暗道:諸葛瑾還真是個謹慎的人,豈不知龐德卻是我最信賴的左膀右臂!
龐德推門進來,看馬超與一文士打扮的人在房內,也不理旁人,直直對馬超一抱拳:少主召末將前來,是有要事吧?
馬超笑道:令明快過來。這位是吳地來的諸葛先生。
龐德一愣,想必也是被這一聲“諸葛先生”驚住了,但轉念一想,吳地的諸葛先生,那就不是聞名天下的那位臥龍先生了。武夫出身說的正就是龐德這樣的人,他並不曾聽過諸葛瑾,即使聽過也遠沒有對諸葛亮的那種忌憚,便隨意拱手道:見過諸葛先生。
諸葛瑾也看出了龐德對他的輕視,但他向來謙和隨性,笑嗬嗬地回禮道:龐將軍勇猛過人,久仰了。
龐德傲慢地輕哼一聲算作應答,諸葛瑾見有旁人在,也不好與馬超繼續談論剛才的話題,便向馬超請辭。馬超對諸葛瑾不驕不躁的待人接物頗有好感,當下命人為諸葛瑾安排住所。諸葛瑾也不做作,跟著馬超的親衛下去,出門後輕輕搖頭自語道:唉!徒勞矣!
諸葛瑾出去後,馬超將懷中的絹帛掏出來遞給龐德看。龐德看完驚愕地望著馬超:少主,這是周瑜的手書?
馬超點頭:正是!令明怎麽看?
龐德心情複雜,稍微組織了一下才開口道:依末將看,周瑜所說這事挺懸。
哦?馬超笑著看龐德:令明如此沒有信心?
龐德篤定地點頭:周瑜說要與少主共取兩川,以我西涼軍的精良,劉璋昏聵倒不足為懼,但張魯卻是勁敵……
說得好!馬超截斷龐德道:令明的想法與我想到一處去了。且不論劉璋和張魯如何,倘若事成,我們還有多餘精力繞遠去兩川駐守嗎?便宜的還不是他東吳,他打的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好主意啊。
龐德連連點頭,喜道:少主明白就好,可別上了東吳的當。
馬超頷首:上當還不至於。我要告訴東吳,我們已經下定了對抗曹操大軍的決心。龐德問:少主的意思是,讓東吳在那邊打,我們在這邊打,讓曹賊防不勝防?
馬超點點頭說: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就怕東吳不幹呀!馬超說完又問他軍中操練的事,龐德一一作答。馬超聽得甚為滿意,囑咐龐德加緊操練,便說起準備去金城見韓遂的打算。龐德也明白,眼下局勢若沒有盟友聯手,一旦起事就是孤立無援,而相比剛剛看到的東吳來信,選擇韓遂才是比較切合實際的辦法。但是,韓遂肯和馬超言歸於好嗎?他不敢設想。
馬超卻很堅決,哪怕韓遂再記仇,他也必須啃下這塊硬骨頭。為了父親、為了大局,哪怕受些韓遂的屈辱都認了,他得趕緊著手安排親自去見韓遂。龐德也覺得少主此去必然不會太順,但情勢所迫也是無奈之舉。
大丈夫能屈能伸吧!馬超苦笑著對龐德說,其實也是說給自己。
第二日一大早,親衛匆匆來找馬超,稟報說諸葛瑾留書不辭而別了,也不知道他是何時離開的。馬超接過親衛遞上來的書簡,看過後隨手丟在案上。諸葛瑾怕是沒有看出我對抗曹操的決心,又怕自己對他不利故而趁夜偷偷走了吧!他把我馬孟起看得也忒陰毒了吧?
想到此,馬超不由搖頭失笑,命親衛自去做事,並下令凡昨日見過諸葛瑾來訪的人,都不許將這事說出去,否則立刻處死。非常時期,容不得有任何把柄落在曹操手裏,還是謹慎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