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超的威名在漢中無人不知,也為種雅的尋親指明了方向。種雅在當日阿離以死相逼的情形下,被梁寬放生後,帶著馬承逃出槐裏,混跡在流民之中由子午穀逃往漢中,在漢中安定了下來。

一路上受盡苦楚的種雅,不敢說出自己的身份,隻說是關西出逃的平民。別人見他母子二人單薄,便多加照拂,這才安然到達漢中。這時候,種雅聽說了阿離和兩位公子盡皆死在城頭的慘景,暗暗垂淚。同時也想起了阿離對他們母子的照顧和寬厚,更加感念阿離。於是,她抽空到無人處向關西遙遙祭拜。

到現在,種雅才知道活著有多麽幸運,對阿離才算是打心底裏敬服,隻可惜,已經天人永隔了。而她現在所有的心思,就是護著馬承長大,然後找到馬超,也不至於枉費阿離用自己母子三人的性命換回自己和馬承的逃生。

現在,既然知道夫君也來到了漢中,種雅就不愁找不到他。夫君,很快我們就可以團聚了。種雅流著淚自言自語道。

這一日,閻圃無事閑逛,無意之中行至馬超府邸所在的街麵。看著不遠處宏偉的馬宅,閻圃心中再次燃起妒火。

以前,在漢中諸將當中,他閻圃也是有些頭臉的人物,在張魯跟前也是說得上話的。可自從馬超來了以後,不但登上了都講祭酒的高位,還幾次讓他在張魯和眾人麵前丟盡顏麵,下不來台。哼!隻要有我閻圃在,就不會讓你馬超在漢中占盡上風。

想到此處,閻圃臉上顯出詭色。就在他掉轉馬頭,打算再去別處時,卻被人群中的一個左右顧盼的小婦人吸引住了。這小婦人雖然衣衫寒酸,但模樣生得極美!破巾爛衫依然遮不住她的嬌俏容貌。他府裏妻妾成群,竟沒有一個能及得上這小婦人。閻圃霎時忘了方才的不快,跳下馬攔住了小婦人:小娘子,這樣著急忙慌的,可是找不著回家的路了?要不要我幫你呀?

正在四處張望的種雅被突然出現的閻圃嚇了一跳,慌忙將身邊的馬承攬住,顫聲說道:你是什麽人?我不認識你!

絕美的容顏加上幾分淒楚的神情,閻圃隻覺得眼前這個女子愈加惹他憐愛。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兩步:小娘子莫怕!我不是壞人!

不是壞人?光看他這副垂涎欲滴的樣子,種雅就知道他不懷好意。這樣的人,這樣的事,在逃亡的路上實在見得太多了!種雅從剛開始的害怕怯懦,逐漸變得堅強勇敢。此刻,麵對閻圃的糾纏,她慢慢穩下心來,一邊盯著閻圃,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四周。不遠處有一座大宅院,門口還有當兵的守衛,肯定是什麽大官的府邸。跑到那裏這個人也許就不敢再追了。種雅心裏盤算著,悄悄拉緊了馬承的手。

閻圃越看越覺得這個小婦人十分可人,打定了主意要將她帶回府中:小娘子……

承兒,快跑!未等閻圃說完,種雅拉起馬承朝著大宅院狂奔。

喲嗬!沒想到這個美人兒跑得倒是很快啊!去,給我追回來!閻圃看著種雅和馬承跑開,笑著吩咐隨從追了上去。

種雅拉著馬承奮力跑到大宅院門口,閻圃的隨從也追到了跟前。三四個隨從不由分說地扯開種雅母子,把馬承推倒在地。種雅大驚,朝著門口的守衛大喊:救命!救命!求幾位軍爺救救我們母子!

府邸門口的守衛看到這樣的情形,不禁有些猶豫。初到漢中,馬超就曾叮囑過全軍,這裏不比涼州,在別人的地盤上做事,千萬不能魯莽。一看這幾個人的裝扮,就知道他們是哪個達官顯貴的隨從。倘若貿然出手阻攔,難保不會給將軍帶來麻煩。

種雅見幾個守衛猶豫著不肯出手相救,心下淒然。難道我們母子今日就要在此落難?馬承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哭喊著撲上去撕扯那幾個隨從:你們這些壞蛋,放開我娘親!放開我娘親!

畢竟隻是個七歲的孩子,沒幾下又被那些人推倒在地。臉上、胳膊上都蹭破了皮,並且還有血跡滲出來。

幾個守衛看到這裏,再也忍不住了。青天白日,這也太欺負人了!衝上去便和閻圃的幾個隨從廝打在一起。種雅這才得以脫身,抱著受傷的馬承淚如雨下。因為有所顧忌,幾個西涼軍守衛不敢下重手,從而使得雙方僵持了半天,引來很多路人圍觀。

這時,馬超在裏麵也聽到了嘈雜聲。他心裏有些不安,便起身出來查看。如今漢中的局勢已經不像他初來之時,有很多人都在張魯跟前進讒言,任何的疏忽大意都有可能讓他陷人僵局。

馬超走出府門,看見守衛和幾個人廝打,連忙喝了一聲:都給我住手!

守衛見是馬超,隨即停住手退了回來。閻圃的隨從雖然囂張,但對馬超還是很忌憚,嘴上嘀咕著,卻也不敢再動手。

蜷縮在地上哭泣的種雅聽到這一聲呼喝,隻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這是馬超的聲音,是我夫君的聲音!

馬超嗬斥著守衛: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值得你們幾個動手?我說過的話你們都當成耳邊風了嗎?

守衛們這才將事情的原委告訴馬超,閻圃的幾個隨從還在吵吵嚷嚷地辯駁。馬超不語,隻冷眼看著那幾個隨從。

承兒,那是你爹爹!我們找到你爹爹了!

馬承也看到了馬超,便大喊了一聲:爹爹!

雖然人群嘈雜,但這個細小的聲音還是鑽進了馬超的耳朵。承兒?這個聲音是那麽的熟悉!

馬超猛地轉過頭。透過人群的縫隙,映人眼簾的便是種雅淚如泉湧的麵頰,還有小馬承滿含怯意的碧藍眼睛。

馬超發瘋似的撥開人群,撲過去把種雅母子攬進懷裏:小雅,承兒,你們……

馬超喉頭哽咽,說不出話來,隻把他們緊緊地擁在了懷裏。

種雅泣不成聲,心中的酸楚和委屈如洪水決堤般噴湧。馬承再一次喊了一聲“爹爹”後,趴在馬超肩頭號啕大哭。整整五年的分離,幾次死裏逃生。這一刻,無論是馬超還是種雅,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眾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一時間議論聲四起。閻圃的那幾個隨從更是驚駭,這個小婦人怎麽會是馬超的女人?

都是一群廢物!半天了,連一個小婦人都追不回來!這時,閻圃罵罵咧咧地來了。

幾個隨從趕緊迎了上去,正要解釋,閻圃又張嘴罵道:你們幾個沒用的東西!人呢?我的美人呢?

我馬超的夫人,幾時成了你閻圃的美人?

馬超擁著種雅母子起身,冰冷的聲音仿佛要刺透閻圃的骨髓。

閻圃不自覺地一哆嗦,光這聲音就好像能殺死人。看到馬超異常冰冷的神色時,閻圃竟有些結巴起來:馬……馬將軍這話?

我馬超的夫人,幾時成了你閻圃的人?馬超重複著剛才的問話。

閻圃原本就是個小人,常在暗地裏使些卑鄙手段迫害中傷馬超,但更多的則是忌憚。此時見馬超這般模樣,盡管心裏疑惑,卻愣是囁嚅著不敢再多說。

正在這時,馬岱聞訊走出。看到馬超身邊的種雅母子後,馬岱驚叫:二夫人!這是……承兒?

閻圃恍然大悟,這個小婦人竟然是馬超的如夫人!真是倒黴,沒吃到羊肉反惹一身騷。閻圃隨即賠起了笑臉,連連拱手:馬將軍,這是個誤會,誤會、都是誤會!

不等馬超發話,閻圃便帶著隨從一溜煙跑了。

馬超雖然憤怒,為了顧全大局也隻好作罷。

劫後重逢,有喜也有悲。種雅哽咽著說了一句“夫人犧牲自己和兩位公子的性命才保全了我們母子”時,剩下的就是無盡的淚水。知道了阿離舍身護住馬家唯一的血脈,又想到當日她和兩個兒子慘死在城頭的情景,馬超悲從心頭起,忍不住抱著馬承潸然淚下。全族被殺,親眼看著妻兒慘死,沙場失意,種種打擊和挫折令他在見到種雅和馬承的這一刻,內心堅固的城牆仿佛崩塌了一般。

此情此景,手下眾將都跟著馬超紅了眼圈。

馬超和妻兒重逢,一時之間成了漢中百姓談論的熱點。再加上閻圃的故意渲染,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張魯的耳中。

盡管有很多人進讒言,但張魯還是對馬超的能力頗為賞識,何況女兒張琪瑛也有意於馬超。至於馬超那個庶妻,小門小戶家的女子,又怎能和他張家的女兒比肩?經過一番思量,張魯決定把馬超請到府裏,正式把這粧婚事定下來。

張魯忽然間的熱絡讓馬超有些疑惑。最近半年,張魯聽信讒言,對他的熱情已不似初來之時。為何今日又這般熱絡?

隨著張琪瑛的盛裝出席,馬超終於明白了張魯的用意。

張魯把話說明後,讓張琪瑛為馬超敬上了一杯酒。

張琪瑛打扮得光彩照人、高貴典雅,舉著酒杯對著馬超眉目傳情:將軍,請飲酒!

馬超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早已百轉千回。且不說張魯的籠絡有幾分真心,血海深仇未報,父親、弟弟和妻兒死不瞑目,他不能也不想續娶。

張魯見馬超不接酒杯,心中不悅,對著女兒使了個眼色。

張琪瑛本就心高氣傲,雖然喜歡馬超,但此時也有些慍怒,抬高了聲音:將軍,請飲酒!

馬超起身,仍舊沒有接張琪瑛手裏的酒,卻是對著張魯一抱拳:承蒙師君厚愛,馬超不勝感激!然滅族之仇未報,馬超現在沒有任何顏麵成婚。師君的知遇之恩,我馬超永生不忘!必會傾盡全力擁戴師君,保衛漢中。

然而,任憑馬超如何放低姿態,婉言謝絕,終究還是令張魯惱怒非常,當即拂袖而去。

張琪瑛臉色更難看,將酒杯摔在地上,厲聲質問馬超:馬超,你竟然這樣不識抬舉!我們張家乃名門世家,我爹爹又如此賞識於你,我張琪瑛不嫌棄你也就罷了,你有什麽資格這樣對我?

事已至此,馬超也不想再多說,隻淡淡說道:我自是配不上你,張小姐另擇佳婿吧。

張琪瑛冷笑道:那是自然!你以為本小姐還會非你不嫁嗎?

說完,憤然離開。

麵對這樣的情形,馬超不禁喟然。張魯父女的嘴臉很好地詮釋了“翻臉無情”四個字!

接下來馬超的境況可想而知,各種排擠和冷落日益增加。

一個月之後,為了報複馬超,也為了表現自己追求者甚眾,比你馬超職位高,比你馬超優秀的大有人在。張琪瑛和曹操之子曹宇定親了。此消息在漢中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不僅如此,張魯準備大擺宴席,漢中之內但凡有些名望的人都收到了請柬,唯獨馬超除外。

其實早在兩年前,曹操就幾次派人向張魯提親,想要兩家結親。曹操的用意張魯當然清楚,所以便一再推諉。後來因馬超的到來,張魯更是沒有了與曹家聯姻的意思。張琪瑛對馬超也是一見傾心,父女二人本以為這粧婚事是板上釘釘的事,沒曾想卻被馬超一口拒絕。

自從馬超投靠張魯,曹操就一直密切關注著漢中的動向。當他得知馬超拒絕張琪瑛後,立即派人又來說媒。

張魯正在為此耿耿於懷,加上張琪瑛太過高傲,更何況還有閻圃等人的攛掇,父女二人一氣之下便答應了曹家的親事。

局勢突變,馬超已知漢中不是久居之地。於是,馬超在暗暗關注張魯的同時,心中也在做著其他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