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傾囊相助

阿鸞留她用了晚膳,眼看日頭將落,林翡才出東掖門。

她朝係馬處走去,心中犯著愁。數十座宮殿樓閣,外加數不清的大小宮門,神仙也記不全啊。本來還寄希望於阿鸞,結果她除了躲不開的宴飲,幾乎沒出過承祥宮。

吃過一頓飯,又說了半晌話,如今隻能零零星星回憶起些名稱,真叫人發愁。

她歎了口氣,恐怕阿耶也指望不上,畢竟他一心撲在前朝。

阿娘……從前外祖做侍中時,阿娘好像同自己一般大,這都過了二十年,怕是早就忘得一幹二淨。

她萬萬沒想到走馬上任頭一日,聶後和符菱娘子都還算盡心支持她,反倒是自己的記性不爭氣,看來隻能後麵幾日邊走邊留心了。

快走到馬車時,她看見一人正在和車夫趙普說著話。

趙普是朝著東掖門方向站的,瞧見林翡後立刻喊道:“女郎。”

那人回過頭,夕陽從他身後灑過來,一時有些背光。

可在他眼裏,林翡的臉卻恰好被天邊紅暈映在臉上,熠熠生輝。

“阿鷺。”

她聽見聲音,思緒從繁雜事務中抽離出來:“晏郎君?宮門都要下鑰了,你怎麽不早些進去?”

她走到近前,站在他身側,見他抬手去摸耳朵,神色有些猶豫。

趙普邊解著韁繩邊說道:“女郎,晏郎君是來等你的,在這裏站了小半個時辰。”

林翡連忙問道:“可是有什麽事情?”

好似殘陽也

映上了他的臉,有些泛紅。

“你頭一日進宮,怕遇到什麽糟心事,順道過來看看。”

林翡眼睛一亮,宮裏的事,身邊有誰比他還清楚呢!

她看看周圍問道:“你是騎馬來的?沒看見府上馬車。可要送你一程?我正好有事想向你請教。”

晏如陶喜滋滋地點點頭,跟著上了馬車。

被係在馬廄的淩風不滿地打了個響鼻。

晏如陶接過她遞來的柑橘,攥在手裏,問道:“今日如何?”

“還算順利,隻是符菱娘子同我講的宮門殿宇,記不大住。”

被她滿懷希冀地一看,晏如陶不自覺就挺直了背,卻又不敢笑得太顯眼,壓著嘴角問她:“可有茶水?”

她倒出一杯,晏如陶接過後以食指蘸水,在憑幾上畫起來:“這是你今日進的東掖門,門內靠牆有兩排房子,分別是虎賁和侍衛的值房。”

林翡點點頭,知道其中一排就是自己今後的值所。

“徑直朝西去,左手邊的牆後就是朝堂,右手邊則是後宮。你今日從萬春門走的?”

見她頷首,晏如陶又蘸了些茶水,點出“萬春門”的位置,向北一拐:“順此甬道走,左手邊的這一片是位居中軸的後妃宮室,右邊由南向北依次是空置的東宮、接待使臣的顯陽殿、宴飲舞樂的含章殿和讀書禮佛的東齋。對應的在中軸以西的宮室,則是太後宮、徽音殿、玳瑁殿和西齋。”

他指著中軸的宮室,將後妃居所一

一細說,還沒講完,馬車停了下來:“女郎、晏郎君,長公主府到了。”

晏如陶頭一回對自家離皇城如此近而感到不悅,他瞧林翡也有些意猶未盡,試探著提議道:“不如進府同用晚飯。我阿娘在宮中長大,還能同你講得更細。”

“我在宮中用過飯了,連累晏郎君餓著肚子久等。況且貿然登門,恐有唐突,我還是日後遞帖再來拜見長公主。”林翡知今日倉促,有失禮儀,可也不願錯過能得長公主指點的機會。

他想了想,說道:“是我考慮不周。若留你吃晚飯,恐誤了宵禁。明日我早些到書院同你詳敘。阿娘那邊,我問好何時有閑暇,再同你講。”

說罷,他掀簾下車,一陣晚風吹進,拂在林翡麵上,忙碌一整日的她才恍覺冷意漸消,初春已至。

她抬起車窗,向站在車下理著長袍的晏如陶說道:“郎君熱腸,汀鷺感激不盡,不若明日到我家用早飯,也可與表兄順路同去書院。他明日領了終考結果便可結業。”

晏如陶抬首,看見倚在窗邊的她眉眼彎彎,正含笑相邀,似在夢中一般。

他將手垂至腿邊,悄悄捏了自己一下。林翡見他神情似是為難,正準備說“若是麻煩,改日再請郎君過府”,就看他頓時眉開眼笑,說道:“那就明早見!”

目送馬車消失在街巷深處,他才依依不舍地轉身,結果看見阿娘正站在側門似笑非笑地看著

自己。

他滿臉堆笑湊上去:“阿娘,天還冷著,怎麽出來等我?”

熹平長公主打量他幾眼,慢悠悠地轉過身:“門子說有輛馬車停在府前,半天也不見下來人,後來是你下了車,我這不就過來看看,誰知……”

晏如陶本擔心此地無銀三百兩,不願多解釋,可轉念又想到方才答應阿鷺的話,隻好避重就輕地同阿娘講:“車上是林家大女郎,您也知道,她被征作女武官,今日頭一回入宮。加上之前阿鸞在宮裏遇到點事,是托我傳的話,想著有始有終,就問問她可有眉目。”

他進了飯廳,說完後一邊淨手一邊打量阿娘的神色。

長公主喝了口熱茶,笑吟吟地看著他:“我可有說過,你那點心眼子少拿出來糊弄人?”

被阿娘毫不留情地拆穿後,他訕笑著坐下:“阿娘等久了吧?我給您盛湯。”

他將柑橘放在桌上,探身舀了大半碗的竹蓀響螺湯,放在她麵前:“阿娘,近日您若有空的話,我想請阿嶺他們來家一聚。”

“你們幾個整日廝混,還要相聚?是芙香樓吃膩了?”

“您先用飯,晚些同您細說。”

林翡進了家門,發現都在等自己:“阿鸞留我在宮裏用過了,你們邊吃我邊講講今日的事情。”

她先說擇選宮女,等眾人吃得差不多,才將雪團一事委婉道出。

見阿娘捂著心口垂淚,她勸道:“阿娘,我會盡快接過巡衛一事,到時日日

都在宮裏,阿鸞就有了依仗。”

阿耶摩挲著阿娘的肩,阿鶴也走到她身邊弓腰勸慰著。

她轉過身又同李擎講遇到晏如陶的事:“……他明日來家中共進早飯,再一同去書院。”

李擎歎了口氣:“他這人,向來心思周到,今日已來看我終試,明日還要陪我結業,看來是真舍不得我去巍州。”

林翡本想解釋一句是自己邀他來的,但看表兄正感動,也就不再多言。

賀寧也聽到了:“晏小郎君真是鼎鼎熱心,定是看在阿嶺的麵子上,對你們姊妹也多有照拂。待阿峻好起來,我們家擺酒為阿嶺兄弟二人餞行時,再送帖子去請他登門做客。”

林翡頷首,想到在馬車中他的耐心指點,說了句:“這兩年晏郎君的性子變化真不小。”

“是嗎?”李擎疑惑,“我成日同他一起,倒沒覺出來。”

“幼時隻覺他目中無人,看著就來氣,後來也不知怎麽也能說上兩句話。他對阿鸞倒真是很上心,每回進宮都會找阿鸞聊聊天。”

當時阿鸞可憐巴巴地說“宮裏的人我都不大敢多說話,隻有晏郎君來,同他講講宮外家人的事情,我才能放開說笑”。

賀寧聽著卻眉心一跳,晏如陶莫非不僅僅是看在阿嶺的麵子上才照看女兒們?那回阿鸞出事,他可是忙前忙後幫著處置,後來阿鸞入宮,也是他私下透露了不少消息……但轉念一想,二人畢竟也差了七八歲,

多半還是當妹妹看待。

想著,她看看阿鷺和阿嶺。轉眼兩人都到定親的年紀,可玉平又不準自己亂拉紅線。

阿鷺成了“女武官”,雖能施展抱負,但就婚事而言,卻是難上加難。誰家願娶一個成日在宮中、早出晚也不歸的女郎做新婦?左看右看,也就是阿嶺同她誌趣相投。

賀寧覷了眼夫婿,決心今夜再好好同他說一說。不趕在阿嶺他們離京前敲定,再過個幾年回來說不定就攜妻帶子了!

她見兩人結伴去看阿峻,立刻扯著夫婿往房裏走:“來,我有話同你說。”

林濟琅見周圍還有不少婢子,反握住她拽著自己衣袖的手,低聲道:“才過戌時,急什麽……”

賀寧一愣,瞅見他羞赧的神情,忽地臉上也紅了,啐他一口:“同你說正經事!”

林濟琅本以為她在遮掩,誰知進了房門她一開口竟是說阿鷺的婚事。

他的眉眼頓時耷拉下來,坐在繡墩上:“阿鷺十四歲還沒滿呢。”

“幾年前你想拖著也就罷了,現在她同齡的女郎還有幾個沒定親?唐愉三月就要出嫁了!”

林濟琅見她惱火的模樣,還是忍不住辯解:“阿鷺比唐愉小不少呢。”

“人家可是十二歲就被指婚給五皇子!”賀寧一眼看穿他就是舍不得嫁女兒,“沒人逼著你現在就把阿鷺嫁出去,先定下親,阿嶺少說也要兩三年才回來,況且兩家住得又近,跟一家人沒分別。”

林濟

琅不情不願,摸了摸鼻子:“我看阿鷺不見得對阿嶺有意。她仍是小孩兒心性,隻把阿嶺當作玩伴罷了。”

賀寧也坐下,以手支頤,冷笑著看他:“昨夜是誰偷偷喝了一壺曲酒,陶然沉醉說著‘我們阿鷺可是本朝頭一號女武官,別人家女郎還在敷粉研香摘花戴,阿鷺就要走馬上任領俸祿了’!怎麽?現在倒說是‘小孩心性’?”

林濟琅見她挑眉說起自己的醉態,麵上有些掛不住:“我是說阿鷺還不懂愛慕之情,沒說她不知世事。”

說到這個,賀寧也愁:“我看阿嶺也半斤八兩。不如你先去封信,探探定方的口風,就說……就說阿嶺年紀也不小了,問問要不要我們在京裏幫著看看人家。”

看林濟琅猶猶豫豫不大情願,賀寧威脅道:“你若是不寫,我來寫給雪青——你可要想清楚,我這信一去,十有八九就把婚事說定了,到時後悔可來不及!”

“唉——”林濟琅搖搖頭,“罷了罷了,還是我寫。”

這一夜,熹平長公主知曉了兒子的用心,半晌無言。林濟琅下筆給妹婿寫信,長籲短歎。唯有賀寧睡前想著女兒同阿嶺說笑時的模樣,對這門婚事滿懷期待。

次日一早,晏如陶登門時隻看到李擎,還沒張口就被摟住脖頸。

“你這人,看著爽快,沒想到心中倒似膠牙餳般好生黏糊。”

一聽這話,昨夜剛向阿娘剖白心跡的晏如陶不由得

驚慌,以為被他看出端倪,不禁麵紅耳赤,牙齒絆舌:“我……其實……”

李擎低頭去看他手中:“還親自提了大小箱奩來,至於如此隆重?”

“不過是順手帶的一些,順、順手而已。”

李擎左手接過,右手挎著他往飯廳走:“知道你重情義,我自然同你一樣想,隻不過做不了主。”

晏如陶心如擂鼓,不停地張望四周,生怕他聲音太高被阿鷺聽見:“你……你心裏知曉就好,可別張揚出去。”

李擎一愣,隨即笑開來:“怎的臉皮這般薄了?”

兩人說著話,看到賀寧已在飯廳裏站著,笑道:“晏小郎君是稀客,快快請進。阿嶺知道你要來,一大早就在外等著了,旁人家中親哥倆也不見得如此熱絡親近。”

李擎將箱奩放在桌上:“可不是,還提了這些來……”

晏如陶生怕他當著賀寧的麵胡言亂語,連忙打斷道:“林郎中是去朝會了?”

“是,今日事務多,他早早出了門。你們坐下慢慢吃,我裝些拿去給阿峻。”

賀寧怕自己在此拘束了年輕人說話,正好今日醫師要給阿峻換藥,於是借口離開。

李擎向來不同晏如陶客氣,自顧自打開了箱奩,口中說道:“到時還要辦餞行的酒宴,你這麽早提來東西做甚?”

晏如陶聽了似在雲裏霧裏,給阿鷺的禮物和餞行酒宴有何關聯?

“知道你舍不得我去巍州,今日不過是結業,我們還有兩個

月才動身。這是……?”

他從一方檀木奩盒捧出兩疊皮子,湊近一聞,是鞣製過的熟皮:“這是羊皮?”

沒等晏如陶回答,他就喜滋滋地說:“正好可以裹上硬牛皮條做護腿,邊角餘料還能做雙指套。”

晏如陶聽出是誤會後,心裏鬆了口氣,又覺得近日心思全然放在阿鷺身上,忽視了阿嶺結業之事,不禁有些歉疚:“雖然北邊不缺皮子,但這開春裁出來,你去巍州路上就能用。不是說阿峻進虎賁嗎?怎麽也同你一起去?”

李擎放下皮子,笑道:“耶、娘實在憂心,想將他在身邊留一段時間,反正年紀小,耽誤個一年半載也不妨事。”

“人之常情,你們一家人都在一處,自然更好。”他想到當時阿峻昏迷的模樣就感到後怕,更遑論李家父母。

婢子們將箱奩收去一邊,李擎肚中空空,看著桌上的幹棗蒸餅、鮮肉團子、稻米粥還有雪裏蕻等小菜,問婢子:“可見到女郎?”

“郎主用飯將畢時,女郎來過,同郎主在庭院裏說了會話,後來便不知。”

“起這麽早,這會兒人呢?”李擎嘟囔道,發現晏如陶也在回身張望,“你先坐下,我叫人去找找。”

話音剛落,林翡和阿鶴一前一後進來,互相問過好後,李擎發覺坐在對麵的她神情不大對。

“阿鷺,我……臉怎麽了嗎?”他偏過頭讓晏如陶看,“阿適你幫我瞧瞧。”

晏如陶沒看出

什麽異樣,衝他搖搖頭。

林翡低頭將油燜筍絲拌在粥裏:“沒什麽,就是看看你。”

這話一出,李擎肩膀頓時塌軟了下來,心頭暖融融的:“你們這一個二個都不舍得我去巍州,若非皇命難違,我也想留在……”

林翡抬眼,瞟了瞟捂著心口一副陶醉模樣的李擎,覺得自己幾年前信口胡謅的話果然是天真幼稚,還是得盡早打消阿娘這個念頭。

“算一算,你下個月就要滿十六歲了,要不要在離京之前把婚事定了?”

晏如陶一口粥哽在喉嚨裏,幸好沒有嗆著,小心翼翼地去覷視她說罷這話的神色,李擎和阿鶴也停下了手中的筷箸,不解地看著她。

她倒是理直氣壯。在這坐著的不是李擎的親人就是他的至交,聊兩句婚事怎麽了?

“什……什麽婚事?”

他看她蹙了眉毛又要露出嫌棄的眼神,連忙說道:“噢,噢,我的婚事,這個、這個不急,總歸是耶、娘說了算的。”

林翡咽下粥,問道:“你自己沒什麽想法?在書院讀了這麽久,沒有心儀的女郎?”

阿鶴已經鎮定自若地繼續吃蒸餅,晏如陶越聽手愈加發抖,不得不先放下筷箸。

他從前覺得李擎同自己一般不受她待見,後來她回京久了,同李擎畢竟是表兄妹,時常相見,漸漸熟稔,時不時打趣揶揄他,也看不出有什麽異樣,因此從未想過還有過這一可能性。

那句“離京之前把婚事

定了”實在叫他膽戰心驚,語氣自然得仿佛在說他們二人的婚事。

李擎歪著頭認真想了想,搖頭道:“還真沒。你是要替我拉紅線?”

林翡盤算了下,自己認識的女郎也有限,楊依已定親,楊佩和陸寒尚不知,於是不置可否:“你總要先講講中意的人是何種模樣?”

她看李擎皺成一團的臉,想著楊佩和陸寒的模樣心性,好心提示道:“會不會習武?高挑還是嬌小?溫柔還是灑脫?”

她每問出一句,晏如陶的心就似被扼緊一回,不自覺緊咬住下唇,屏息轉頭去看李擎,卻沒想到這副模樣全落在了阿鶴的眼中。

李擎被這麽一問,倒好答許多,笑著說:“武藝不能差,能與我切磋一二最好!個子嘛,高挑一些……至於性格,還是灑脫一些好,練武的女郎能有幾個溫柔的?萬一像我阿娘那樣看著溫柔實際……哎,哎不說了。”

晏如陶聽到李擎的回答,又去看林翡若有所思的神情,頓時如坐針氈,隻是他萬萬沒想到,這種情況下還有人來添上“一刀”。

“表兄,你說的不就是我阿姊嗎?”阿鶴仰著臉,帶著天真的笑意,看著李擎說道。

一時間,桌邊另外三人全都變了臉色。

林翡去捂他的嘴,皺著眉似是發怒,小聲說道:“渾說什麽?”

李擎張開十指,在麵前飛快地擺著,神色驚恐地看著對麵的林翡和阿鶴:“這,這,這可不能亂

說!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阿鷺你別惱我……”

阿鶴卻隻拿眼去看晏如陶,果然見他失魂落魄地在瞧阿姊。

“阿姊不就是武藝超群、高挑灑脫的女郎嗎?”阿鶴躲開阿姊的手,故作懵然不知,還疑惑地去問晏如陶,“晏郎君,你說是不是?”

“是,不過……也不止你阿姊一人武藝超群、高挑灑脫,阿嶺說的未必就是你阿姊。但若論武藝,自然是你阿姊最厲害……隻是,隻是阿嶺肯定不是那個意思。”

“阿鶴,休得無禮!”林翡是真的惱了,哪有置客人於尷尬之地的道理?她奇怪的是阿弟心思沉穩,平常隻聽少說,不知今日為何如此多言,為免惹出口舌,隻好擺出做阿姊的威嚴。

卻不想晏如陶也急了:“阿鷺別惱他,不過是孩子心性說玩笑話,本來咱們也是在拿阿嶺打趣,別嚇著阿鶴了。”

他極有做“外人”的自覺,畢竟深知阿鷺對這對龍鳳的疼愛,不願她一時著惱叫阿鶴心中生怨,卻不想無心插柳,阿鶴聞言深深看了他一眼。

李擎也忙說:“正是,正是,阿鶴童言無忌,我哪有膽子拿你尋開心……”

他還站起來繞過桌子,將阿鶴拉到了自己身邊坐,又衝阿鷺拱拱手,“表妹關心我的婚事,我先在此謝過。若有心替我做媒,那自是感激不盡。”

林翡見他對自己無意,又對成婚一事並不排斥,緩緩點頭,心裏有了數。

來也沒想對阿鶴發脾氣,於是衝他挑挑眉:“坐回來罷,碗還在這呢,快些吃完了去書院。”

晏如陶食之無味,喝了幾口粥,腦子裏一直在想著阿娘昨夜的話:

“阿適,你可知道你名字的含義?你生作我的兒子,盡是陶欣愜適的日子。你阿舅我阿兄是皇帝,無論今後是誰登位,我都是他的姑母,咱們娘倆照樣安安穩穩。”

“你可有想過,為何我之前願給林濟琅遞梯子,之後又不肯收他的登門帖?東宮空懸,阿兄康健,世家和寒門還沒到爭破頭的地步呢——林家必是要押一位皇子的。押中便罷了,若是沒押中,你卻早早選了林濟琅的女兒,新帝容得下林濟琅嗎?他若遭難,你我要袖手嗎?反正那林翡的剛烈性子必然不會。到時我們母子該如何自處?你們夫妻又該如何相對?”

“對林家,弱勢之時伸隻手的情誼我給過,那是看在你阿舅的麵子上。世家和寒門,我誰都不會站。林家的女兒,我也不會為你求娶。你不必急著爭辯,我不會阻你,畢竟十有八九林翡也不知你心意。你勉強她,可比勉強我難。”

他看著她登上馬車的身影,心中咀嚼著“勉強”二字……阿鷺,我不願勉強你,可總該要勉力一試,讓你看見我。